第二十九章 莫名的处罚

  下午的保安部例会上,秦红军经理宣读了房务总监晋维骐和前厅部副金卫国共同签发的对我的处罚单,理由是身为当班安全主管的我与客人发生争执,违反了酒店的相关规定,决定给予我书面警告一次,罚款200元,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在部门内检讨,同时当天之内必须向客人道歉。

  处罚单俗称“黄单”,是酒店对员工的处罚,因为留给员工作纪念的那一联纸是黄色的,大家都称之为黄单。处罚的理由千变万化,违反劳动纪律算,工作差错算,使用客用设施算,顶撞客人和上司算,下级犯错上级负有管理责任算,等等。处罚的级别有三类,A是轻微过失,B是一般过失,C是严重过失。处罚的形式有口头警告,书面警告,罚款,留店查看,开除,一级比一级重。黄单一般由各部门经理、总监、总经理签发,人力资源部执行。

  都说酒店是实行半军事化管理,没有这些“黄单”,我们就不成其为纪律部队了。做酒店的人大多得过黄单,多少而已,有些是自食其果,有些则有点冤,比如我这张。

  不少管理人员特别喜欢对手下人签黄单,感觉特“爽”,他们或许认为这是大棒政策,能发挥巨大的威慑作用,让员工听自己的话。但在我们员工看来,颤颤兢兢地工作常常会导致心理上的变态,有一天我们变成别人的上级时,会把这个传统冤冤相报地传递下去的。

  就这样,有生以来的第一张黄单到了我的手中,确实很有纪念意义,值得终生保留,传给我的子孙后代。压箱子多少年也不怕它发黄,本来就是黄色的嘛。当然我还不至于有病到去找个相框装起来,挂在墙上瞻仰的地步。

  “一定是那个晋总监在搞鬼,趁机整我。”我心里想着,恨得牙痒痒。看在秦哥几年来关照我的情份上,我一声不吭地签收了,并严肃地表白一定要痛改前非,马上就去找客人道歉。

  大家原以为比窦娥还冤的我必定会不服,会上诉到人力资源部,因为酒店所有处罚的解释权都归这个部门,既然能解释,就能改判。可我早就知道个中的奥妙,所谓的解释权是人力资源部有随便解释的权利,汉语、英语都有千百年的历史了,博大精深,任何一句话想怎么解释都说得通,绝对不是一般天真的员工想像的那样,人家愿意听你的解释,更何况这样做会上我的上司下不来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拍两散。这不是我想到的。

  那个时候,江都的酒店还不多,圈子比较小,上诉的人基本上都进入了酒店行业的黑名单,别的酒店基本上不会要你,你不能再在这个行业里混了,只得改行。

  我还不想改行。

  但让我想不通的是,当我在客房里找到那位害得我受罚的客人时,他却客气异常,一脸滥笑,说,“小兄弟,小事一桩。上午有点激动了,老子才从外国回来,最看不惯白人欺负我们黄种人,神气什么。”

  想不到这个不讲理的客人还是个爱国的愤青,看来爱国是不分南北东西,男女老少,三教九流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郑重地向他道了歉,自己年青,没什么经验,态度不好,违背了五星级酒店的待客宗旨。现在酒店已对我进行了处罚,我把处理的结果告诉了他,表明酒店对此事的决心。

  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兄弟,真的不好意思,没想到让你受罚了。来,我赔你一条烟。”他站起身,走到行李架前,打开一个黑色的大皮箱,拿出一条万宝路,我瞅了一眼,那个箱子上面前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万宝路。

  “大哥很喜欢这种烟啊。我觉得有点燥,不习惯。”我客气地说,根本没有想收下的意思……

  “叫我周哥吧。老子就喜欢它,真他妈的有劲,象跟洋妞**一样,爽!”周哥递了一条过来,非要我收下。

  “我已经犯错了,再收大哥的东西,那不是错上加错?”

  “我送你的。让你收下就收,不收的话就是看不起兄弟了。”他咧嘴笑起来,满是胡子的下巴上隐隐有一条不明显的刀疤。“不收我又要投诉了,说你向我索要小费哦。哈哈,酒店都怕这个。”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敢不要吗?反正我不喜欢抽外烟,正好拿回去转送给秦哥。我拿了烟,插进了西装内兜里,免得出去让人看见。“这个人应该是经常住酒店的,很懂酒店的规矩,以前没怎么留意过。还有点意思。”我一路想着,真是出人意料的结果。给人赔礼道歉,还收了人家的礼物,有意思。

  回到办公室,秦哥不在,我把烟放在了他的桌上,带上门,走了。

  我到广场和大堂又转了一圈,快到下班时间了,今天晚上找个机会问一问怡琴,她跟晋先生没事就罢了,如果有什么明堂的话,我……我……我也不知道该咋办?

  这时,大哥大响了,是秦哥打来的,“小林,在哪里?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在酒店的,有什么事吗?”

  “来了就知道了。”

  声音没什么特别,不知道又有什么破事儿,老大就是这样,常常在我快下班的时候找人,好象我们下班他才上班似的,唉――。除了严格遵守酒店的作息时间,上司的作息时间也是我们的作息时间,有矛盾自己解决,这就是做下属的命。

  桌上的那条烟已经开了封,秦哥关上门,反锁上,我们相对俩人坐下。

  “小林,我对你怎样?”秦哥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很出乎我的意料。

  “还用说,我有今天,全是秦哥的栽培。”我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今天罚了我,怕我接受不了呢。

  秦哥点点头,抽出一支万宝路递给我,“尝尝这个,看看有什么不同?”

  不就是外烟嘛,有什么特别的,我点上烟,猛吸了一口。口感跟以前抽过的万宝路没太大分别,干,辣,不习惯的人会觉得有些呛,有点苦。我吐出烟气,再吸了口空气,突然感觉有点昏乎乎的,飘飘欲仙,再抽一口,一股暖流传遍全身,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我想说话,秦哥摆摆手,“抽完了再说。”

  吸进去,干,辣,苦;吐出来,上下通泰。这样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数钞票也好,揍了你很想揍的人也好,跟女人**也好,都不如这个舒服。

  “秦哥,这个是----?”抽完之后,我问。

  秦哥的嘴角一弯,轻轻地说,“它不是普通的万宝路,烟丝是特制的,在海洛因里面浸过。”

  “毒品?”我叫出声来,见他把食指放在嘴前,赶紧息声。

  “这一条是周疤子给我的样品,里面其实只有一包烟,但纯度极高,一支就值不少钱。”秦哥拆开了那条万宝路,盒子打开后,里面的填充物是一大包卷纸,再拆开卷纸,现出一札札钞票,全是美元。今生从未见如此多的美元齐展展地摆在我眼前,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小林,他这是在给我报价,那一包是样品,一条烟就值这么多美元。呵呵!又涨价了。”秦哥说,顺手拿了三札美元递给我。“这个给你,算是对你的感谢。收下吧,别客气。我还要你帮我做事嘞。”

  我对秦哥给的东西从来没有拒绝过,早已视为当然,可今天的事太离谱了,我一时竟没想过味来。

  “现在明白了吧。罚单是我非要让晋先生和金卫国开的,也是我一定要让你去给周疤子道歉的。”秦哥向我解开了谜底,“你不去道歉,他怎么能把烟给你,我们从来都不直接见面的,知道吗?”

  顿了顿,他又说,“小子,没亏待你,可以了。一张罚单换来三万美元。”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一场戏,很可能早晨在大堂外的争吵也是事先编排好的。

  “待会儿,你上去给周疤子帮忙,把箱子拿到车库,放到我的车后面,两车是挨在一起停的,再把我的车后面的箱子放到他的车上。两个箱子完全一样的,不要搞混了。”

  我点点头,秦哥的话从来都让我无法拒绝,作为下属兼小弟,只有按他说的做,没有任何理由,于是站起身来就准备走。

  “美元不要了吗?”他指了指桌上的钱,我伸手拿起全部放到了衣袋里。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当周哥换了箱子,坐上了自己的车准备离开时,还对我恨恨地说,“小子,下次对人要礼貌点,不要只知道讨好老外,你是个中国人啊!”

  奥迪车驶离了车库,“又是在演戏。”我心里想着,隔着衣服按了按里面的美元,心跳得扑扑扑的。“一转眼,就这么多啊?有没有问题啊?管他的,不拿白不拿。人家一大箱,我才多少?”

  事情办完,终于可以回家了。今天晚上一定要找怡琴问个清楚,要死也要死个明白,大不了就拉爆。都说钱是人的胆,老子现在有钱了,说话的气都要粗些,怕什么?

  走到员工岗,看到小李子正在跟钟灵说话,餐饮部的下班时间比保安部的白班要晚,现在小李子下班了,钟灵却还有一两个小时,就算中餐厅一个客人没有,她们也得等到七点钟以后才能走。

  “约会约到员工岗了,”我说,“有什么甜言蜜语回去再说嘛,不怕大家看见?”

  “小林哥,今天我们中餐厅下班后聚餐,我叫小李子一起去。”钟灵说,“嘿,嘿,他还不好意思去呢。”

  “去啊!小李子,怕什么?未必你还怕喝酒?”我说。

  “老大,那我就去了。”小李子一口答应着。

  我一个人回到了江大巷子的家,平时跟怡琴有约定,谁先回家谁做饭,今天我却不想动,独自靠在椅子上发呆。

  熟悉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应该是怡琴回来了,咚-咚-咚,有人在敲门。<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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