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野奇遇

  当秦哥打电话给正在做暑假作业的晓峰时,我听到他电话里兴奋得在地板上乱蹦乱跳的声音,也难怪,呆在家里整整一个月,把人都憋坏了,何况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好出去放松一下,回来也好写一篇作文,《秦侠客游记》之类的。

  怡琴也很高兴,转眼Jessie进去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当看到她换上监狱里的服装,怡琴就难过得想大哭一场。晚上做梦还一个劲地说梦话,复述探视时她俩的对话,有天晚上居然一个人起来坐到麻将桌前独自打牌。女人啦,受不得刺激,从说梦话到梦游,再不去了她的心愿,我担心她也会神经质的。

  “今天下班后,陪怡琴到街上买点什么东西,好给Jessie的父母带去。”我站在酒店大门前想着,“不知道她的弟弟长什么样子?一直呆在农村的小伙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希望他不要长得太土包子,不然弄到江大来也不好安排。”

  “喂,老同学,一个人在想什么呢?”金卫国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回头就到了眼前,外国回来的人走路都比我们要快一些,怪不得人家资本主义发达嘞。“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一起聊聊。不行啦?已经有了约会?”

  “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什么?”我纳闷他是怎么从我的表情看出来的,几年不见的老同学竟比天天跟我在一起的怡琴还更懂我的心,口都没张就知道别人想什么,这种人太可怕了。“下班后要陪女朋友逛街买东西,改天行不行?”

  “要不叫上她一块儿去?”金卫国右手插在裤兜里,抬起左手看了一下他的瑞士名表,“现在才四点半,你跟她说说也许来得及。我们就近找个地方早点吃,不耽误你们的二人世界。”

  我摇摇头,怡琴一向不喜欢见外人,约好了逛街的,临时改变行程恐怕会不高兴。“算了吧,下周我们再约个时间?”

  “真看不出窝,堂堂七尺的男儿,这么怕女人的!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引得过路的客人都瞧着我们两人,他感觉不对,放低声音说,“行了,没事儿。我们有的是时间,下周再约吧。”

  他像长辈一样拍拍我的肩,转身往酒店内走去,在门口指点行李员整洁仪表,站好位置,不准讲小话。

  “这个前厅部副经理当得有模有样的嘛,你们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我也走进大堂,笑呵呵地对门口两个刚被批得灰头土脸的行李员说。

  “官大一级压死人呗,他就有一个瑞士饭店管理学院的文凭,英语、法语比我们好点,拽什么?”一位行李员说。

  “我们卢主管和卢经理还有关系嘞,都没他那么神气。”另一位行李员说。

  我悄悄对他们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这个老同学跟你们蒋小姐的秘书Rose以前是恋人。”

  两人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那他们现在还……”都说酒店是个喜欢热闹的地方,对别人的小道消息尤其感兴趣,特别是自己上司的。也难怪,七八百号人挤在一幢大楼里,不议论议论如何打发时间呢?

  “现在怎样了,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问。”我笑了笑,紧跨几步进入大堂内,从前台后面的三号消防通道直接回到了负一楼的保安部办公室,等着怡琴下班来找我。

  自从提了副主管后,秦哥在他办公室的外间专门给了我一张桌子,和乔老二对面而坐,旁边还有一张空桌子本来是留给部门秘书的,现在秘书由我兼着,暂时由几个领班当班时轮流坐一坐。办公室的隔壁是我以前介绍过的绝对闲人免进的地方,全称是:酒店安全消防指挥监控中心。我不得不佩服外国酒店设计师的智慧,老早已在图纸上想好了这两个地方应该紧紧挨着,不然保安部的快速反应就无法实现。

  离此不远的地方是培训部办公室,也紧挨着两间宽敞明亮,配备现代化教学设施的培训教室。人事部办公室则设在员工通道的出入口旁,方便外来的求职人员填表面试,也能随时监督全员的考勤。

  在这一层楼里还有庞大的员工后勤设施,员工餐厅设在靠近江边一侧,员工们可以一边欣赏大江东去的风景,一边享用丰盛的自助式员工餐,心情舒畅了,谈恋爱的人也多了。旁边的娱乐室长年播放国内电视台没有的外国电影电视,学习英语之余顺便拓展大家的视野嘛。

  员工餐厅的厨房还设计有专门的通道,跟客用的中西餐厅一样,食品原料和垃圾潲水的单独进出都事先考虑到了。

  员工餐厅的对面是四间宽大的更衣室,有男、女员工更衣室和男、女管理人员更衣室,后者由主管级以上的员工专用,金卫国、乔老二和我都在里面换衣服。所有的更衣室也是一进一出设计,外间是更衣区,每人一个专用铁皮更衣柜,绝不会两人合用,里间则是卫生间和沐浴室。男管理人员的更衣室里面还单独辟有一个吸烟区。这些设计让我不得不赞叹外国人就是很人性化。

  快到下班时间,我刚换好了衣服,怡琴也提前下来了。红红的脸上兴冲冲的,象是赶着要去领什么大奖一样,以前跟我约会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我们在江都百货的超市里买了一些土特产,两大包提回了江大巷子。小李子也很懂事,自己掏钱买了一些东西,明天跟我们一起带去。另外,他还买了些防暑晕车药,考虑得非常周到。

  晚上怡琴对我说了一个秘密,Jessie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笨,她把一小部分赚来的钱存在了另一张存折里,用的是她弟弟的小名,那时候国内的银行还没有实行实名制,公安局没有查到。她对怡琴说,这笔钱留给弟弟出来后慢慢用的,不能一下子全都给了他。

  “有多少?”我好奇地问,都以为Jessie傻不拉几的,谁想到还是留了一手,看样子少说也有几万块。我就说嘛,敢炒外汇的人再笨也笨不到哪里去。

  “我不告诉你,你也不准打它的主意,那是留给人家弟弟的。”怡琴小心地收起存折,“这个东西你不准看哈,不然我……”

  “哼!”我一脸不屑,“我还不稀罕知道呢!你们女人呐,都鬼头鬼脑的,我才不看折子,就看看你。”说着拉了灯,一头扑到她身上,两人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是个大睛天,早晨一起来就有三十多度,又是一个大暑天,我们三人打了个的来到秦哥家,晓峰穿着一套短打的运动装早已站在门口张望,远远地就看见我们来了。他们家在省军区大院里,景色怡人,古树参天,据说是以前国民党警备司令部的驻地,就是远了点,离市中心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

  秦哥正把一箱矿泉水往车上搬,我和小李子忙上前帮忙,什么修车的工具啊,晓峰的零食啊,换洗衣服啊,加上原来车的钓鱼工具,军用野营帐篷,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秦哥招手把我和小李子叫到一边,说:“听说要开到很偏远的乡下,不知是否安全。后排座位下方有两把我以前缴获的苏军特种部队专用匕首,必要时拿出来防身,很锋利的。一个女孩子,一个小孩,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我俩不停地保证,四个人绝对平安归来,一个都不会少。

  汽车发动了,秦大嫂站在车窗外对我说,“小林,路上小心点,不要开得太快。晓峰很调皮,别让他乱跑!”

  我挥挥手,“放心吧,大哥,大嫂。我们走了。”

  市区渐渐离我们远去,桑塔那飞驶在市郊的公路上,再后来进入一段又一段的盘山公路。中午时分,我们在县城的一家小菜馆吃了午饭后又开始上路,为了安全起见,小李子和我都没有喝酒。我在县城边上的加油站加满了汽油,跑个来回应该够了。

  吃饱了的晓峰显然没有上午那么兴奋,歌也不唱了,倒在后排小李子的身上呼呼大睡起来。怡琴也挺不住开始在副驾位上打盹,只有我和小李子一路说话。我调小了冷气,怕把两人吹凉了。

  江都下辖的几个县全是丘陵山区,汽车在山里绕来绕去,往往开了好半天也不过才翻过了一座山,车速根本快不起来,能有四十码就不错了。

  对面的来车越来越稀少,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我停下车,向路边正在修理的拖拉机司机询问,他说邻泉乡的马家湾还有几十里路,要翻过眼前这座大山,山路非常陡峭,又烂,晚上不能行车,危险。

  我抬头看看这座大山,星星已在山头闪烁,月亮却是没有,“怡琴,小李子,晓峰,今晚我们只有到前面先找个地方歇歇,明天一早再进山。”

  怡琴问,“前面还有市镇吗?”

  “不知道,看运气吧。”我说,驱车继续往前开。

  山路向前延伸,天渐渐黑了下来,四周一点灯光都没有,来车也没有了。看来指望找个落脚的地方有点困难,往回走恐怕又太远。我们三个大人正在发愁,晓峰突然想到个主意,他说,“林叔叔,我们找个地方露营吧,很好玩的,我们还可以到小溪里捉螃蟹。”

  “你以为是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吗?黑灯瞎火的,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你不怕!”我说。

  “不怕。林叔叔,李叔叔,廖??,莫非你们三个大人怕?哇……鬼来了……”晓峰学着电视里的样子。

  “别闹,晓峰,??胆小。”怡琴回过头对后排的晓峰说。

  “老大,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小李子说。

  “这里安全吗?”怡琴问。

  “不知道。”我加大油门,冲了一段陡坡,路边杂草丛生,没有任何庄稼,不象有人烟的样子。“这个鬼地方!要不我们再往山上走走,开慢一点。”

  大家都同意继续走。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天已完全黑尽,虫鸣声四起,夹杂着不知名的鸟鸣声,车已进入深山里,茂密的树林中蜿蜒着一条狭窄的小路,仅够一辆车勉强通过,我真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怡琴,小李子,我们不会走错了吧?”我问。

  “刚才那个司机不是说就这样走的吗?我们又没有看到任何岔路啊!”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听得出来,大家已有点害怕,周围太安静了,只有车轮碾压在泥土上的嚓嚓声,抬头也看不到星光,两道亮晃晃车灯就是唯一的光线。

  “呜――呜――”一声长啸打破了黑夜的寂静,接着又是一阵阵长啸。

  怡琴伸过手来抓住我,“是鬼吗?”

  后面的晓峰也急忙抱住小李子,“李叔叔,我怕鬼!”

  我和小李子马上摇上四个车窗,反锁上车门,停下车来四下打望,小李子把座位下的军用匕首拿出来,递了一把给我。不愧是世界军事强国的好东西,匕首一出鞘,车箱里两道寒光一闪,“真是好刀!”小李子一声赞叹,“可能还随秦哥上过战场的,沾过敌人的鲜血。”

  我没心思理会他的话,眼睛睁得大大地四下搜寻,可除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就是参天的大松树,什么都没有。

  “呜――”又来了,好象越来越近,“未必是什么野兽?”我自言自语。“大家千万不要下车啊!野兽进不来的,出去了就很危险。”

  果然,一头狼一样的动物从草丛里穿出来,昂首立在路中央,两颗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们,一张掉着唾液的大嘴不住地一开一合,象是在思考如何攻击眼前的猎物。

  又是一声“呜――”,不同的是它是从后面传来的,我们回头看到了一幅可怕的景象,七八只狼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车的后方。原来前面那只是领头的,意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后面的才是攻击部队。都说狼的智慧最接近人类,完全军事化的组织,它们是不是准备发起攻击了?

  怡琴已开始双手合十,向佛主求助,晓峰也明白了这里不是好玩的动物园,吓得钻到了后排座位下。

  “老大,不管它们,加大油门,按喇叭,往前冲。”小李子说。

  说时迟,那时快,我把档位挂到一档,猛一踩油门,桑塔那“轰”的一声向前面那只狼冲去,眼看快撞上时,它一个箭步往旁边闪开。

  后面的狼群已经冲上来,一头胆大的竟然冲上了后备箱盖,正用爪子和牙齿敲打我们的后车窗。后档风玻璃“砰砰”作响,听声音快要支撑不住了,另一只狼也窜上来帮忙,耍杂技一样挤在上面。

  我再加大车速,利用一个急弯,把它们全甩了下去。

  “1,2,3,4,5,6,7……老大,一共有12只,好大一窝,我们是不是闯到狼窝里来了。”小李子说。“它们都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该死的山路,车子根本跑不快,剧烈的摇晃让大家都想呕吐,可是极度紧张加上万分的恐惧,却又有没人能吐得出来,憋在肚子里难受得要死。

  “咣当,哧――”,听到这个声音,我知道惨了,由于车速太快,左前轮撞上一块大石头,尖利的边缘当场划破了橡胶车胎,车头向左一偏,我猛地踩住刹车,“车胎爆了!”

  车子停下来,不能动了,怎么办?这个时候谁敢下车去换轮胎呢?连打开车窗伸头出去看不看都不敢。

  “未必我们四个人今天就在死在这里,成了狼群的美餐了,”我心里打鼓,“早知道就不到这鬼地方来了,Jessie是个什么人啊,把老家安在这里。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野狼成群,政府也不管一管。”

  十二只狼把我们围在中央,有的坐在地上向车内张望,有的四下游走,一点都不着急,大家好象是在等待着什么。刚才冲上后备箱来的那头灰白色的大狼转到车前,伸出爪子去刨右侧的大灯,很想打开看看里面的样子。我闪了闪灯,它吓得躲到一边,见没有危险,又跑近来看,对大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们也不敢动,静静地坐在车里,只有心脏在胸腔里飞快地跳着,快到要从口中跳出来,那一分钟竟有一万年那么长。难道靠近死神的感觉就是这样?恐惧,紧张,却又无可奈何。

  “哗――哗――”左侧的草丛在不停地晃动,阵仗极大,象是一个大家伙正准备从里面跳出来。

  “哗――哗――”声音一点点地靠近,我们都下意识地往座位后背上靠,握着匕首的右手上早已全是汗水。

  “狼没有这么高,不可能再出来一头老虎吧!”我心里想,回头看怡琴早已蒙住眼睛偷偷地在抽泣,晓峰则已经不醒人事了,只有小李子还是个男子汉的样子,壮起胆子跟我一起看着乱动的草丛,匕首已举在头的一侧,随时准备反击。

  哗哗声停止了,草丛往两边一倒,竟然出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只见他把右手指伸入口中,吹了一声,狼群象是听到了集合的号令,一起从车周边跑到了他的身旁,摇头摆尾的,象是见到了自己的主人。他摸了摸那头灰白色的大狼,朝我们看过来。他这一看不打紧,十二只狼也很默契地朝我们看,车灯下十三双眼睛如二十六颗红红的宝石,恐怖得让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我们看清楚了,是个男的,而且正向我们走过来,身后跟了一群狼。他拍拍车头,看看已经瘪下去的左前轮,说:“你们胆子真大,找死啊!竟敢夜里翻越剑狼山,跑到饿狼谷来,没人提醒你们只能白天走吗?你看,车胎都爆了。”

  是人就不可怕了,我摇下车窗,对他说,“没办法,我们急着赶路,到马家湾找一个人。谁知道一路上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山里的环境保护得好,还有这么多狼。”

  他走到车窗前,个头比我矮一点,却更粗壮三分,手上一根一米多长的棍子,上身**,裤脚挽到膝盖处,下面是一双赤脚,长发披肩,黑呼呼的脸庞,胡子拉茬的,看不出真实的年龄。狼孩,狼人,还是狼神?

  “你们要找谁?”他问。口音带着江都乡下的味道,让我们确信他可能就是附近的人。

  “他姓马。”

  “废话,马家湾的人基本上都姓马的,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他也在打量我。

  “他叫马文骏,是马文丽的弟弟,我们几个是他姐姐的同事,江都大酒店的。”

  他没有说话,抬手又吹了一声,十二只狼转眼全部消失了。“你们车上有备用轮胎吗?我来帮你们换上。”

  我和小李见狼群散了,危险警报解除,打开反锁的车门,一起走下车来,收起手上的匕首,对他一笑,“防防身。对了,小李子,把后备箱打开,最下面就是备胎。”

  “你认识马文骏吗?”我见他应该生活在附近,看年龄也不小了,搞不好可以带我们去找我们要找的人。

  他在左前轮旁蹲下身来,伸手接过小李子递来的扳手,头也不抬地说,“我就是。”<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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