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书节快乐

  四十年前,两个美国人有感于秘书也是人,发起成立了“国际专业秘书协会”,然后宣布每年四月份最后一个完整的星期中的星期三是天下苦命的秘书们的盛大节日,“国际秘书节”由此诞生。

  总经理史密斯是一位自豪的美国人,从来以传播美国文化的使者自居,只要是美国的东西都要弄到江大来,节日也一样。什么感恩节、圣诞节、复活节、国庆节、退伍军人节、马丁路德金生日等大节日就不说了,小节日他也要过,秘书节就是其中一个。

  扳开手指头算算,全江大有多少秘书?总经理秘书、业主代表秘书、各一级部门秘书、二级部门秘书,加在一起十几号人,一双手都不够用。保安部是二级部门,隶属前厅部管辖,但前厅部也不是一级部门,只能算一级半部门,在它之上是房务部。真正的一级部门不多,餐饮、房务、市场营销、财务、工程、人力资源和行政部,共七个。象人事部和培训部属于人力资源部,采购部属于财务部,前厅部和客房部属于房务部,公关部、销售部、预订部属于市场营销部。

  有些大部门下面还有若干分部门,比如前厅部下面有前台部、大堂副理、礼宾部、商务中心、交通部(管车队)、行政楼层等。餐饮部下面就更多了,有中餐部、西餐部、酒水部、管事部、中厨房、西厨房、咖啡厅、扒房、日本料理、茶楼、外卖部、送餐部、营业部、宴会部、会议中心、预订部、库房等。挺复杂的,一般人还真搞不懂,而且每个部门还有自己的中英文名称,记起来更复杂。所以史密斯常说,管理一个酒店不亚于管理一个国家。

  鉴于本人的英文水平进步神速,比比画画加上简单的会话已基本能够与外籍管理人员沟通,秦哥决定让我兼职保安部的秘书,专门负责酒店内部的协调工作。于是,一个大个子就与一群小姑娘秘书天天为伍了。

  这么多秘书在一起,总要选个头儿吧,总经理秘书Jenny当任不让地担当起这一光荣的职务,宣誓就任我们江大秘书协会的秘书长,SecretaryGeneral,跟联合国秘书长一个叫法。

  在秘书堆里,到目前为止我只认识三个人,王茜雯,人事部秘书Julia,市场营销部秘书Jessie,后面两人是外语学院的毕业生。在所有的秘书中,只有我跟王茜雯没有大学学历,不过,听说茜雯已报了自考大专。

  哦,我忘了介绍,英文水平很高的王茜雯也有一个很“烂“,很没创意的英文名字,Rose,玫瑰花的意思。据说是中学的英语老师给她取的。玫瑰是情人花,漂是漂亮,但不能随便摘,带着刺,不小心会刺痛你的手的。

  Rose是前厅部蒋小姐的秘书,几个月前才从前台接待的岗位转过来的,由于保安部归属前厅部管,所以她这个秘书地位比我这个秘书大,能管我。“同学不同命啊!”我时常感叹。

  现在,大家应该能够理解我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对我有点意思,在培训教室里要我挨着她坐,我却不敢拒绝了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她要是跟蒋小姐说几句坏话,那个变态的台湾女人不把我整死才怪了。

  经过几天的酝酿,我设计了一场对白,在培训教室跟Rose聊起中学时代的往事,哪个同学打架啊,哪个同学逃学,哪个同学上课给女同学递纸条子啊,偷看别人的日记啊,给女同学写情书结果收信人写成了班主任啊……

  “我记得那时你是坐在第三排的。”我用一种神往的表情说。“我只能看到你的背影,长发飘飘,象瀑布一样,让我上课走神。天王张学友唱的歌,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后面的男同学们都好想摸一摸你的头发。有时你还不经意地甩甩头发,干扰我们后排男生的注意力,我们成绩不好,你要负全责。”

  “不是,是第四排。”Rose也在神往陈年的旧事。“谁叫你看我的头发了?”

  “以头发和背影为主,偶尔你转头与同桌讲话时,我们就能看到你的侧面了。”我努力地回忆当时的情景,其实我一直埋头看武侠小说,只是在观察老师动向的时候才往前看的,所谓的长发只是当时的一点隐约印象。“好象你经常欺负同桌。”

  “没有啊!”她开始发愣,眼光闪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如果你是坐第四排的话,同桌好象是我们班长窝?”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他叫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喂,茜雯,帮我想想。他还跟几个同学一起打过我嘞。”

  “他都打过你,你还想不起他的名字。莫非你经常被人打,多得记不起来了?”她的神情恢复了平静,心不在焉地说。

  “哦……我终于想来了,”我拍拍脑门。“金卫国。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下次老子再见到你,绝不会放过你。”

  “你未必打得过他。”

  “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用手掌在课桌上拍了一下,桌子发出难听的“吱嘎”声。“这是铁沙掌。”

  她不答我的话,翻开英语培训教材看起来。

  “你晓不晓得他现在在哪里上班?”我故意没话找话说。“毕业之后,再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同学会他也没来。”

  “好象出国了。”她继续看书,头也不抬。“今天是复习课,Linda让我们自修,你老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干什么?下周考试,看你怎么过得了。”

  “还不是要靠你帮忙,就跟以前一样。”我用肩挤了挤她。“谁让咱们是老同学呢?喂,跟你说句老实话……”

  她终于抬起了头,转头看着我,一脸期待的表情,“什么?”

  都说女人的眼睛不能随便看,看了要出事。我本来想用调戏良家妇女的口吻说,其实我当时一直在暗恋你,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改口说:“我发现你越长越漂亮了。”

  “不理你了!”她又埋头看起书来,手指把玩着一撮秀发,自我欣赏。

  “该死,我记起来了。当时你跟金卫国在耍朋友。”我看着教室前面的白板,顿了顿,说,“就跟我们现在一样,是同桌恋人。”

  “谁跟你是同桌恋人!”蚊子一样的声音从她口中挤出。

  “错了,不是说我们,是你们两个。”我说,“当时我们班上有好几对同桌恋人嘞。你们两个是一对儿。现在没联系了吗?”

  她轻轻地摇摇头,嘴巴咬着圆珠笔头。不知是否定两人曾经的关系呢?还是说现在没有联系?

  我也不说话了,专心专意地看起英语来。对话的目的基本达到,试探行动获得了我最不想要的结果,她真的对我有意,看得出来,她在拼命地撇清跟金卫国的关系。

  真相是残酷的。

  “这回子麻烦了。让怡琴发现了的话,我就死定了。”我心想。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初没认识怡琴,追茜雯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啊!老同学,又了解,现在又失恋起的。打住,绝不能朝那里想,怡琴对我这么好,连出国都放弃了。启东啊,启东,不能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简直是其心可诛!

  第二天是秘书节,酒店在西餐厅摆了一大桌,史密斯亲自请我们吃饭。我们从未见他如此的绅士,居然让他的秘书Jenny坐在长桌子的主位上,自己坐在她的旁边。我的英语还没有达到跟他无障碍交流的地步,远远地选了个位子坐下。

  两个大男人陪着一群小女孩吃西餐,史密斯比我还高些,应该有2米。听Jenny说起,他以前读大学时喜欢打篮球,差一点就进了NBA。只是可能现在锻炼少了,长得膘肥体壮的,再上场打球的话,估计只有累死的份。

  开餐前,照例由史密斯讲话,为了准确地传达旨意,Jenny一段一段地翻译。

  “先生们,女士们。哦,我的上帝,今天只有两位先生,James和我,其他的都是女士。”他哈哈大笑起来,引来整个餐厅的客人和员工都朝我们这桌看,有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客人正在自助餐台取菜,也投来了微笑的目光。

  “首先,我祝大家秘书节快乐!大家辛苦了,来,干杯!”他举起了红葡萄酒。“Cheers.”

  “Cheers.”大家一起说,然后喝饮料的喝饮料,喝酒的喝酒。

  “秘书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她是经理的助手,协助经理完成部门的管理工作,可以说,你们是管经理的人。”他边切牛排边说,女孩们一脸兴奋,利害哦,经理都归我们管,还有什么不能管的呢?

  老总就是老总,一句话就可以让大家充满激情,不计加班费地苦干好多天,而说话是没有成本的。还没完,他嚼着切好的牛肉,继续说,“没有秘书,我们的经理就是残废人。Hi,Jenny,今天你收到我的礼物没有?”

  “谢谢您,史密斯先生。我收到了您送的贺卡。谢谢!”Jenny一脸堆笑,乘史密斯不注意,背地里向我们都嘴巴。

  “你们大家都收到了经理的礼物了吗?”史密斯问。

  “是的,收到了。”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了,我们管理者应该对秘书一年来的工作表示感谢,应该记住在秘书节的时候送给秘书一份礼物。”史密斯换了一盘沙拉,用叉子搅拌着。

  我在旁边看着,他这个人真是怪,上次跟我们说,吃西餐要讲规矩,沙拉要先吃,开胃。莫非他的胃老早就开了。再说了,老美也太财迷了,送张卡片当礼物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哪里有我们秦哥出手大方,送我一瓶茅台。贺卡有个屁用,哄哄小女孩还差不多。但我仍然保持一脸虔诚和敬仰的目光,微笑地看着他。

  “我爸爸曾经跟我说,”又来了,每次他讲话必提他老爸当年的英勇事迹,全酒店的人都知道他爸爸,老史密斯先生,他是二战时美军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参加过太平洋战争,亲手杀死过日本人。“麦克阿瑟将军和巴顿将军为什么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因为两人手下都有美军最优秀的副官,什么名字我忘了,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秘书了。你们知道,山本五十六为什么会失败?”

  他扫了我们一眼,大家摇完头后,都傻乎乎盯着他,跟一群不懂军事的小女孩说这些等于是对牛弹琴。“未必是山本五十六的秘书出卖了他?”我想。“不可能啊,日本人不都崇尚武士道精神吗?怎么会叛变?被美国的美女间谍收买了?”

  “就是他的副官太差劲,把错误的情报交给了他,结果中途岛惨败。”史密斯得意地公布了二战史的重大研究成果。“这是我爸跟我说的。历史学家们都没发现。”

  “你老爸不写一部太平洋战争史,可惜了。或者他老人口述,你作笔录整理也可以。好多历史之谜将随着他们这一代人的老去而湮灭啊!”我埋头吃着扬州炒饭,胡里胡想着。

  “其实,”他夹着奶油面包,边吃边说,“两军作战,副官的作用不?于参谋长。什么时间把什么样的情报送给长官,完全能影响长官的判断。”这话我同意,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怡琴爸爸很喜欢中国历史,曾跟我说过古代皇帝太监怎么玩弄权术的,就是看皇上什么时候高兴,就送些提拔自己人的折子,什么时候皇上不高兴了,就送上打击对手的折子。挑时候很重要啊!

  “看来外国人跟我们中国人一样,也讲究个心情什么的。”我喝了一口法国葡萄酒,心想。“哪有那么理智的?”

  “所以,兵对兵,将对将。两军的指挥官斗智斗勇,副官也在斗。”今天史密斯的胃口好得不行,又叫服务员送来两大盘水果,剥开一支菲律宾大香蕉,咬了一大口。

  “你怎么光吃炒饭啦?”茜雯在我旁边小声说,“难得老大请客,吃炒饭也太亏了。”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西餐了。”我满不在乎的样子。

  “土包子,没出息。只晓得吃火锅哈。”茜雯娴熟地舞弄着刀叉,正在攻击一条鱼,刀光叉影之间,鱼肉与鱼刺完整地分离了。

  “老子就爱家乡,就不崇洋媚外,就不出国,就不……”

  “你再说,考试我不帮你了。”茜雯一激动,一根鱼刺卡在喉里,怎么都吐不出来,用手去挖也不行。

  史密斯刚讲到一半,正在兴头上,就出了状况,忙说:“Jenny,去看看。”

  Jenny让茜雯张开嘴,“看不见啊!可能卡到喉咙里了,你吞吞口水,痛不痛?”

  茜雯点点头,泪水从眼角滑下来。

  看来问题大了。秘书们一个建议吃几口饭,把刺带下去,一个又建议厨房倒一碗醋来喝,把刺泡软。

  两个办法都试了,刺还在喉咙里卡着,很顽固。

  “看来只有送医院了。”Jenny说。

  那一天下午,我和Julia,Jessie是在医院里陪茜雯欢度的秘书节,其他人都按计划在Jenny在率领下跑到江边放风筝去了。

  还好,医生用钳子把那根带血的大刺拔出来时,吓了我们一跳。“要是不取出来,它会刺穿食管,刺到肺里去,那就有生命危险了。”医生指着盘子里的鱼刺说。“吃鱼的时候,千万不要说话。”

  茜雯要在医院里住两天,观察观察,前厅部派了员工来照顾她,也通知了她的父母。没我什么事了。

  才回到酒店员工岗,我正一路懊悔不该刺激她,差点撞了大祸。“秘书节快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路边跳出来,我的耳边翁的一下。不用说,是怡琴。

  怡琴刚下班,到处找我不着,问保安部同事,才知道我送茜雯去医院了。她正想在员工岗给我打电话,就看见我失魂落魄地走进来。

  “Rose还好吧。你看你,我生了病都没见你这么紧张的。”怡琴一下子拉住我的手说,脸上故作吃醋的表情。

  “还好,”我回过神来,面前这个大美女才是你的最爱,一个已把终生托福给我的人,小子,别三心二意的了,当心玩火**?。“你生病的时候,我还紧张些,不过为了安慰你,强作镇静,好让你好得快些。如果我很紧张,一脸愁云惨淡的样子,你岂不是更害怕?”

  “就一张巧嘴哄我高兴。”她伸手过来想撕我的嘴,我躲开了。看来怡琴没怀疑什么,而且心情还好象特别好,“今天天气这么好,我陪你逛街如何?给你买件新衣服。都当了领班了,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陪我逛街?还好意思说。哪一次不是我陪你?”我又高兴了起来。“我进去换了衣服就出来,等我一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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