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都是地下人

  不知是哪个江大的员工发明的,根据上班的地点和区域,把酒店的人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地下人,UndergroundPerson,他们的工作地点在酒店的地下室,包括我们保安部照看地下车库的车管员,员工岗,办公室秘书,其它部门包括工程部,财务部,库房,人力资源部等。大家的共同特点是工作和办公的地点都在酒店负一楼至负三楼,主要活动区域也在这里了,终年不见天日,外面下雨、下雪、下刀子都不知道。

  其实,也不能怪酒店偏心,这些都是后勤部门,后勤岗嘛,没有产出不说,本来就是为员工服务的,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除了新员工培训时参观过酒店营业设施,开业前来的老员工被拉去下力给酒店开荒,也就是做清洁,搬家具的时候外,这些部门的大部分员工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到酒店的上层建筑去活动活动。时间长了,酒店的大门朝哪里开,可能都不晓得了。

  就算偶尔让你去传个什么文件,也只能搭乘员工电梯,在迷宫一样的员工通道里钻进钻出,不熟悉地方的老员工也有钻不出来的时候,因为酒店的负三楼连着江都市的人防工程。有抗日战争时挖的地道,也有五、六十年代挖的防空洞,密度如蛛网,据说有几十公里长,里面可以开卡车。一不小心钻到地底下去的话,搞不好就只能成为真正的地下人了。

  我听小李子说过一个故事,有一天午夜十二点多,一位女监控员闲来无事,估计是在地下室呆得太久了,正好晚上也没事,就一个人偷偷地搭电梯跑到38楼的天台上看夜景,呼吸新鲜空气。在发了一通城市建设日新月异的感慨之后,又一个人独自乘电梯下来。在电梯里她听一声凄惨的叫声,像是一个人被别人一刀捅进胸口,还鼓捣了几下,才慢慢地死去。女监控员的脸都吓白,仿佛看到了一地的鲜血,当场就瘫倒在电梯里。

  半小时后,有保安巡夜才发现了她。赶紧送到医院,第二天上午,同事们前来看望,她醒过来了,表情甚是恐惧,一个劲地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然后又晕了过去。

  医生对悲痛欲绝的父母说,“她可能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精神上受了强烈的刺激。如果休养一周还是这样的话,估计只有送精神病医院了。”

  她惨了,酒店也惨了,怎么着也得算个工伤吧,虽然她是擅自离岗。酒店成了冤大头,赔了十来万元的治疗费,她的后半生还要给她养起。

  从此,半夜十二点半到一点之间再无人敢坐那部员工电梯了,怕遇到鬼。女孩子们平时都喜欢拉着男朋友去看什么《午夜凶铃》之类的恐怖片,好像个个都挺胆大的,比男人还勇敢,真的身边有鬼时,吓得比谁都跑得快。最严重的时候,白天都没人敢一个人坐电梯,如果是上下三、五层楼,手上又没拿什么东西的话,大家宁愿走楼梯,还说是为酒店节约电费。

  酒店又是请厂家,又是请电梯维修公司来检查,还惊动了远在美国的电梯公司总部的设计师也跑过来看。几拨专家会诊之后的结果居然是一切正常,什么毛病没有。

  此事就成了酒店的一大迷团。

  那一晚不是我当班,第二天又是轮休,加上正拼命地追怡琴,所以第三天听说了此事之后,也没去在意。直到我被提升为领班之后,再一次听小李子说起。我决定调查此事,一来满足好奇心,二来嘛,本人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连续几天夜里,我都在同一时间搭乘那部全酒店员工称之为死亡之神的“魔鬼电梯”,一会儿上去,一会儿又下来,每次都要折腾了半小时。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秦哥见我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别吃饱了没事干了,这台电梯里肯定是一个男鬼,专找女人的。”

  “要不我化妆成女的试试?哈哈……”我还是不死心。

  那天晚上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我和怡琴手拉手走进酒店,今天我们都当夜班。待我巡查完各岗位之后,一看表,已是午夜12:32。“再去看一看那台电梯吧。”我心里想着,下意识地来到35楼的员工电梯间,按下了下行键。

  “叮咚”,电梯门开了,我按下负三楼,“叮咚”又关上了,开始加速下行。

  突然,那一声传说中的尖叫响起来,似乎是从天花板上传来的。我吓了一跳,壮着胆子抬起头往上看。

  除了那盏明晃晃的灯,什么都没有。“啊――……”声音越来越响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困难。一个鬼魅的幻影浮现在我眼前,只见他伸出双手,掐住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我用力一挣,大喝道:“你是谁?”

  “啪”的一声,对讲机掉在了地板上,幻影顿时消失了,尖叫声没有了。电梯仍然运行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直到负三楼到了,电梯门打开。

  我喘了口气,拾起对讲机,“监控中心,监控中心!”

  “林领班,什么事?”是小李子的声音。

  “我,我,在电梯里见到……鬼……了。”我的声音有点颤抖,又深吸了一口气。“我决定再上去坐下来,你给老子用监控镜头看好?!全部录下来!”

  “啊?你还要……老哥哥,算了吧!太危险了!”小李子差点在大喊了。

  “老子不怕死!”我伸手关上电梯门,按了35楼的键。

  由于时间很快,再一次下来时,尖叫声又响起了。

  这一次我有了思想准备,仔细地检查,还把轿箱顶灯旁的检查口取了下来,“啊”的声音更大了,似乎有人就在上面大叫。

  “原来你在这里!”

  ……

  电梯门打开了,一群保安站在门口,负三楼到了。大家朝电梯里高喊“林领班,林领班……,你在吗?”

  “我没事。”我回过头来,“我发现鬼在哪里了。”

  “在哪里?”是房务总监晋先生的声音。“小林,在哪里?”他拨开保安员,从后面走过来。

  我一看是他,原来今天的MOD值班经理是他,“就在检查口后面!”

  “那你快出来,我们叫工程部的师傅看一看。”他镇静地说,但脚还是没敢踏进电梯里。

  工程部的值班工程师张工扛着梯子挤了进来,他在电梯地板上放好梯子,然后爬上去打开手电照,头伸进了电梯的检查口。

  漫长的十分钟后,他下来了。

  “怎么样?”晋先生问。

  “什么都没有!”张工摊开双手,头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每个地方我都看了,真的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是幻觉。”晋先生回头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是责怪我让这么多人跟着一起紧张了半天,死了几万个白血球。

  “绝对不会,我都听到两次了。可惜监控只能录像,不能录音,不然绝对可以证明的。”我不能受了惊吓,还被冤枉。

  “大家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晋先生非常不满意地走了。大家也纷纷散去,就剩下我和张工两人。

  我俩在电梯间里抽烟,开始聊起来。

  “真是怪事哈,我明明听到了声音的,却什么都没有。”我说。

  “我也觉得奇怪,那个地方以前我都检查过几十次了,还是那个样子。”张工吸了一口烟,对我一脸苦笑。

  “你说,会不会是,”有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萌生,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有人把鬼片里的声音录下来,在那里播放。”

  “可里面没有录音机之类的东西啊?”张工若有所思地说。“再说,怎么平时听不到呢?一定要在一个特别的夜晚,非要是这个时间段?”

  “也是哈。我也是胡乱猜想。电梯我又不懂。”我笑了笑。

  “对了,说不定你娃还说对了,就是有人录了音。”张工突然顿悟,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对着电梯门说。“我以前曾经看过一本小说,说的也是这事儿。有一个建筑工人半夜起来解手,黑呼呼地看不清楚,一不小心失足,从没有封闭的电梯井里掉下去,摔死在井底的建筑垃圾上面,那里有几根废钢筋。当时电梯的轨道已经安装好,他临死之前的尖叫声就被录制在了上面,后来房子建好了,每到夜半,坐电梯的人都能听到惨叫声。从此这幢楼成了鬼楼,再没人敢住在里面。”

  “那我们明天去查一查,看看建我们酒店时有没有人从电梯井里掉下去摔死了。”我开始兴奋起来,搞不好一个困扰大家几个月的迷团就此解开了。“不忙,张工,烟头要捡起来,这里是禁烟区。”

  修建高层建筑,难免是要死个把人的,江都大酒店是江都市有史以来最高的大楼,建筑难度可想而知。我们从市第一建筑公司那里了解到,当时前后死了三名工人,其中一位正是死在电梯井里。经法医检查,其实当时他只是摔残,不能动弹,并没有死,第二天上面除渣,活活地把他给埋了,闷死在下面。一周以后搬运电梯井里的垃圾时,才找到了他的尸体。查寻他的失踪纪录,当晚正是一个月圆之夜。

  谜底解开了,电梯公司赶紧对电梯轿箱、钢绳、轨道进行消磁处理,此后再也听不到尖叫声了。

  当然,我和张工也成了酒店的捉鬼英雄。迷信的张工还组织几个同事在负三楼的电梯间烧了一柱香,告慰那位不知名工人的亡灵。我也去了,但只烧了香,没有拜。<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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