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太掖同行

  “弘志!”

  北司的会议刚刚结束,宦官头领与神策军诸将刚刚退去,仇士良竟从大堂走出叫住鱼弘志。

  这让鱼弘志极为疑惑,但也立即转头,表现得诚惶诚恐,“将军,何事,竟出席而来,直接差人叫我返回即可。”

  “弘志,你我之间何来这些无用的规矩,”仇士良挥手指向前面,“陪我走一段如何。”

  “愿陪将军往。”

  两人说着在北司的花园中同游踱步。

  自神策军交由宦官之后,宦官头领办公之所北司则成为上国权力之中枢,北司侧居圣人寝宫之旁,陪侍天子,而仇士良等宦官也可以自由出入太掖池等皇家池苑。

  “弘志,刚才早会,我让你率军东出,你可有不同意见?”仇士良表现得极为随意,侃侃说道,带着一种询问的语气。

  “将军,下官不敢,将军安排自有深意,下官执行便是。”

  “弘志绝非此等无主见之人,”仇士良笑道,“今年四十有五了吧。”

  “回将军,是四十有五,将军竟还记住下官的年纪,实在让下官感激涕零。”

  “哈哈哈哈,”仇士良眯起眼睛,摇了摇头,“谈不上吧,谈不上,你在我手下做事也有二十年了,你我一直勠力同心,这点了解太正常了,毕竟我年过六旬,没别的什么精力了就记记这些简单的事。”

  “您是上官,如此在乎臣下,心怀感激是应当的,再说您不过六十,尚且精神矍铄,谋断大局还得您来。”

  “嗯,呵呵,你有这份心我很是欣慰,”仇士良点了点头,他走到一处池塘旁,看着缓缓上旋的水汽,似乎有话还未讲,“本将军看得出你的感激。”

  这话一出,鱼弘志也大致知道仇士良本心之话已然准备引出,他便默不作声,挨近靠去,表现得更加恭敬。

  “如今本将军最担心的就是这群藩镇节度使的忠心,你能为本将军分忧吗?”

  鱼弘志乘势眼神稍稍瞥向仇士良面庞,他看出了仇士良心中所虑,不敢丝毫怠慢,“将军,下官与将军共进退。”

  “只怕你愿意,远在朔方的王平章不愿意,留守洛阳的裴度不愿意,河东,山南等等节度使也不愿意呀。”仇士良面露难色,嘴角向下,一副无奈的表情。

  他在等,等鱼弘志自己言说,鱼弘志也很清楚,仇士良最担忧的就是自己与节度使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如果此刻仍然含糊其辞,只怕仇士良对自己的信任会日益减少,而猜忌则与日俱增。

  “将军,不瞒将军,对于节度使,下官有自己的一些定夺。”鱼弘志抛出词言,决定与仇士良做出一些让步若是非要表忠心,那既不能和盘托出也不能含糊其辞。

  “喔,弘志可畅所欲言。”仇士良缓缓睁开眼,眼珠子不经意间滑到鱼弘志一侧,似乎已然打起精神听着。

  “若论长安附近最敏感的藩镇,必然是灵州,灵州节度使王平章并非与我交好而是有把柄在下官手上,”鱼弘志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仇士良的眼色,“如今节度使虽然置办田产商铺不足为奇,但自宪宗皇帝打破藩镇之后,节度使权力被削弱许多,有关朝廷在册的乐府,兵府都必须由朝廷下派的监察使管辖控制,但王平章其人其实早已把灵州在册的观海楼以大都督府的名义贱卖给私人,由以幕后实际掌权人的身份经营观海楼,不仅如此他还强行掳掠了许多乐府在籍的歌妓充纳进去,此等贪腐之行其实是臣下故意助之,臣派属官与之书信交流甚多,暗中给予掩藏,证据都留在臣下手中,因此王平章每大小事必然汇报于臣下处,不敢怠慢。”

  说罢,鱼弘志再看向仇士良,他深切地感觉到仇士良脸上的一丝愠怒。

  “弘志,背着我做了不少事呀。”

  “臣下有罪,但非故意隐瞒将军而是此事重大,不敢透露,只想办成后再向将军邀功请赏。”鱼弘志立马规避锋刃,表现出志向短浅,他很清楚仇士良并未真正要拿捏自己而是要探探他城府。

  “呵呵呵,要钱要田,弘志,做大事不能如此浅薄。”

  “将军,我已过不惑之年,田产财货实乃最爱,还请将军勿要知罪啊。”鱼弘志立马躬身跪拜,好不恭敬。

  仇士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罢了罢了,快起来,我清楚你的忠心此事做的不错,只是以后再有谋划一定要告知本将军。”

  “自然自然,多谢将军,将军宽宏大量,弘志惶恐。”

  “你知道我为何将你外调吗?”仇士良立马又严肃起来。

  “为了震慑昭义节度使?”鱼弘志表现出一副肤浅的表情。

  “昭义军根本无力南顾,我让你率两万精兵东出潼关震慑昭义军不过是为了师出有名,然实际上是声东击西,”仇士良长叹一口气,“自甘露叛逆之后,各地节度使有的上表表服有的颇有微词,然而最让我不安的便是东都留守裴度。”

  “东都留守……裴度?您不会想……”

  “长安虽然被我等掌控可此刻裴度公然与我叫板,他掌控东都,若是在东面号召天下节度使,必然让我们极为被动,所以我让你率军东出说是对抗昭义实际上是麻痹裴度,至于我对你真正的安排,现在你清楚了吧。”

  “将军果然深谋远虑!”鱼弘志再拜,“臣清楚了,将军对臣下之厚望,臣下惶恐。”

  “好了,”仇士良狡黠地笑了笑,“关中还有要事要处理,朔方军主使已经抵达长安,他发现了杜牧等人的踪迹。”

  “什么!”鱼弘志精神一震,他对未能斩杀杜牧一直耿耿于怀。

  “此事你便不必多过问了,如今杜牧堂兄驸马都尉杜悰尚有兵权,我对此事自有定夺,只是告知你一下,你去忙你的吧。”仇士良摆了摆手,转过身,“各忙各的,把问题都摆平了。”

  见到这等送客的态度,鱼弘志也清楚了仇士良的意思,他便不再多言,无论何时,仇士良都不忘敲打自己,此刻提起杜牧的事,也正是想告诉自己之前办事不利。

  “唯,那将军,下官这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

  鱼弘志缓缓行礼,向后退去,转身的一瞬,他那谄媚的眼神立即凌厉起来,似乎此刻才展现了他真实的态度。

  随着远去的步伐,仇士良那看似平静的脸上露出了阴损的皱纹,他嘴唇微颤,缓缓侧身向鱼弘志的背影看去。

  “你可真是不容易琢磨的人呐,鱼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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