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未来

  “立星,你准备报什么学校啊。”张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能考上什么学校就报什么学校呗。那些靠前点的学校都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那都是书呆子看瞎眼才能去的,去了也只能见无趣书呆子,追求那么高干嘛?”林立星紧紧抱着怀里的那本《在人间》,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宝贝似的。

  “好的学校好啊,就像老师讲的,学习的氛围会更好,能学更多的东西,认识的人也更出色,更有学识更有素质,以后能混到的位置也高,读完书就能做办公室,每天画画图,睡睡觉就好了,人际广,赚钱多。”

  “可我不读书啊,学习氛围好有什么用,大学是自学,能学到的东西我去差的学校也能学,没学识没素质也无所谓啊,朋友嘛,总要有能包容的缺点,若是无法包容,那也就做不成朋友了,又何必管他们呢?人际嘛,多少无所谓的,赚钱嘛,能养家,能体面也就够了。”

  “我要是考的不好,学费贵又没前途,就干脆不上大学了,反正也赚不到钱,也让那两位少为我花点钱,多为外婆花点钱,我也回家找份工作,哪怕是打游戏,就像初中时买水果的小章哥陪着章阿姨一样,又能不让那两位担心,又能好好陪着外婆。外婆老了,再不陪她就没时间陪她了。”

  “没出息。我可要考个高分,去打工赚钱,去开大厂,买鱼买虾买鸡买鸭,什么牲口什么菜都买,什么都不缺,去创业,去当大老板,以后养家里人,也像他们放养奶奶一样放养他们,然后好好培育小张,让他们知道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的问题。”

  林立星抬头望了眼天空,翻了个白眼,“阿雷,你说,这大白天的,天上怎么会有牛在飞呢?是谁这么能,能给它吹上去呢?”

  这个话题其实对林立星来说是无感的。

  因为他的成绩不好这事连他自己都知道,随着知识越学越多,哪怕是一直有在跟进的有基础的数学也变得难了起来,偏偏自己还是那种难的都会考的都对简单都懂一考就错的人,其他的几科更是不三不四的,重要的题都学了都是靠刷题刷会了模板,选择题则是他认认真真的做一遍,然后排除自己选的那个选项,去剩下三个里随便选

  这不是没原因的,不知道为什么,林立星很衰,只要不是绝对正确的事物,那他基本都是错的,二十道选择题,一般林立星能答对两道,甚至其中还有一道是出错了题,题里两个答案都算对,要是没出错题,那林立星就只能对一道了。

  特殊的情况嘛,就是他看都不看一眼题目和选项,就像是试卷都没发下来就踩脚答题卡一样,直接乱选一通,只要不犹豫就没有问题,检查时哪怕觉得是错的,只要不是百分百确定就也不管,倒是基本上有六七道是对的。

  数学的概率是有弹性的,哪怕是硬币正反面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也绝不是每次投掷时都是五正五反,甚至还有一正九反,九正一反的,是被互补和拉了上去,用无数的数据总结出来的。

  而一道选择题四个选项,一个答案,四分之一的概率,无论多少道题,总结起来都是四分之一的概率,可到了林立星这里,被他一干扰,就变成了二十分之一,因为他就是那个被拉上的一正九反。

  哦不应该是一正十九反。

  而乱选时那个概率回归了正常,甚至比起四分之一还要高一些,甚至达到了三分之一。

  而林立星这人也桀骜,又怎么可能被怎么点东西就困住了,既然自己做做不对,那就干脆自己做一遍然后排除自己做出来的答案,剩下接近百分之三的答案,再乱选一通,算上可能还上升一点的正确率,一般能对一半。

  偏偏两人还是在浙省,一次学考,一次大考,能保留分,也可以补分,有两次高考的机会,上次林立星的运气就不错,英语作文正好是他背过的,选择题又是最多最拼运气和实力的,能对一半以上的选择题对于英语白痴的他来说已经很好了,偏偏那天又走了狗屎运,选择题对了很多,考分不错。

  语文的话,因为有那些古典小说和精品小说的影响,阅读理解和作文这方面林立星还是勉强能看过去的,甚至阅读理解的每个空都写的满满的,一些没法理解到的东西也被他理解出来了,作文的话大多是背的模板再镶上些不管搭边不搭边的金边就是,唯一的选择题也难不倒他,靠运气。

  数学的话,林立星向来很强,这次考的强度也很高,他不会的题除了那几个逆天改命的书呆子以外也没人会做,别人不会做的题他和那几个逆天改命的书呆子也都会,数学就是这样繁杂,分数就从这里拉开。

  唯一遗憾的是,林立星学的其他三科是化生地,化学就记住了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钪钛钒铬锰,记得初中老师教的时候用的故事夹杂顺口溜,教完后风靡了个把星期,现在却是有些不记得了,只是背着很顺口,忘不掉了。

  林立星报化学也是有点赌的成分的,一是数学学的还不错,而化学和数学其实是有些共性的,学起来也比别人有基础一点,二是别人称张雷是爆破鬼才,是经常炸实验室的科学学霸,其实张雷一次都没炸过实验室,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爆破鬼才”,每次去实验室实验时能产生爆炸的都是他。

  地理的话,林立星其实也不懂,就是单纯初中学历史与地理时学的更偏向与地理一些,还因为某人的原因,觉得这科目比历史和别的科目好学一点,什么给个位置分析地理气候,分析因地制宜,分析太阳光照,地壳运动。到了林立星这就一句话,爱情没学过地理。

  此外婶婶还有套“小”算盘。路鸣泽的成绩虽然比路明非好点,却也不是顶尖的,上不了清华北大那类婶婶挂在嘴边的名校,如果能弃考出国,也是很有面子的事。但是上大学是一辈子的事情,婶婶还不忍心看着路鸣泽去冒险。

  她思前想后,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名人名言说“凡艰辛的路,当由勇敢者以坚硬的脚底踏开”,忽然觉得路明非很是勇敢,于是让他试试用坚硬的脚底给路鸣泽踩出一条路来。如果他失败了,也不要紧,说明此路不通,路明非可以迟一年和堂弟一起高考。

  不过艰辛的路显然不是光靠勇气就能踏开的,路上满是崴脚的石头。路明非已经连着收到十几封复信了,开篇大同小异,都是:

  “亲爱的申请者:

  感谢你对本学院的兴趣,但是很遗憾的……”

  婶婶花费了好几百美金的申请费,换来的只是美国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谢,善人当得很心痛。而路明非不焦不躁,心态如老僧入定,止水不波,只不过为了配合婶婶的沮丧,才在收到拒信时挤出点忧伤的表情来。

  如今只剩一所大学没给他复信了,排名最靠前的名校,“芝加哥大学”。

  “有我的信么?”路明非在传达室门口探头探脑,拽着英文发音,“mingfeilu。”

  “有,美国寄来的。”门卫扔了一封信出来。

  路明非一摸,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是拒信无疑。凡是录取信,会夹很多的表格和介绍材料,厚厚的一摞。而感谢你的申请并且遗憾你未被录取,只要一张打印纸就好了。

  路明非撕开信封,来信居然是用中文写就的:

  亲爱的路明非先生:

  感谢你对芝加哥大学的兴趣,但是很遗憾的,你未被录取。

  但是,我们常说,路不只一条,只看你愿不愿意选择。

  首先自我介绍,卡塞尔学院是一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和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有广泛的学术交流。

  我们非常荣幸地从芝加哥大学那里得到了您的申请资料,经过细致评估,我们认为您达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标准,在此向你发出邀请。

  请您在收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联系我校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国进行一次学术访问,将会安排对您的面试。

  有如何疑问,也请联系古德里安教授。我会协助他为您提供服务,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学院秘书诺玛劳恩斯,非常高兴认识您。

  你诚挚的,

  诺玛

  路明非把信放下,摸了摸额头,有点发懵。

  本来看开头很对的一封信,一封标准的拒信,怎么过了那句“但是,我们常说,路不只一条,只看你愿不愿意选择”之后,忽然变了呢?显然他已经被列在面试名单上了。路明非的高中同学也不是没有人申请成功过,但是有美国教授千里迢迢来面试的,这还是头一份儿。路明非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他甚至没给这个卡塞尔学院贡献过申请费。

  也许“夕阳的刻痕”的真实身份给路鸣泽发觉了?路鸣泽想办法报复他玩呢?

  不过信封上确实是美国伊利诺伊州的邮戳。

  他倒了倒信封,除了那张考究的打印纸,里面再没有别的东西了。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肯定是一个骗局,还说第一时间让他联系什么古德里安教授,可连个联系电话都没给他。这样想他反而轻松了点儿。

  “签收。”门卫又扔过来一张单子。

  “信还要签收?”路明非不解。

  “跟着信来的还有一个包裹,要你签收。”

  路明非糊里糊涂签了字,拿到一只fedex的大信封,里面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撕开信封,倒出了……一只手机。m.qbu.m

  纯黑色的n96手机。

  路明非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了。他打开手机,电池居然还有一大半的电,名片夹里,有唯一一个联系人,“古德里安教授”。

  “一定是骗子搞的!而且是小区里的熟人!熟人才知道我们家情况!”婶婶一掌拍在那封信上,说得斩钉截铁。

  “可那个骗子会花那么大本钱?n96诶!水货都卖四千多块,行货超五千!”叔叔在那只纯黑的n96上不断地印着自己的指纹,像是老女人抚摩祖传的翡翠镯子。

  叔叔是个很讲品位的人。路明非曾有幸和叔叔一起出去赴饭局,看见叔叔左手手机右手打火机,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又在聊天中不经意地捋起袖子露出那块广州买的高仿万宝龙表,赢得大家对他品位的一致称赞。最近叔叔不只一次跟路鸣泽说起,新出的n96很“高级”,符合他的品位。可是掌握家里财政大权的婶婶坚定地对他说,“no”!

  “什么卡塞尔学院?一定是骗钱的!还什么芝加哥大学的联谊学院,去年我们学校排名第一的楚子航考出国,也是去的一个芝加哥大学的联谊学院,楚子航一个堂哥是一个大学的教授,都拿到绿卡了。这种名校的联谊学院都跟常青藤差不多的,美国人都进不去!”路鸣泽难得如此关心哥哥的未来。

  路明非知道楚子航是路鸣泽的偶像。同学里大部分人还穿耐克和阿迪达斯时,楚子航已经开始用“burberry”一类的牌子,楚子航把一条“burberry”围巾在“diesel”的套衫外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子,冷着脸在过道上经过,全校的人都说他英伦风。有一次两个女生被学校处罚,因为她们为了争“楚子航是谁的”而撕破了对方的脸,而楚子航甚至还没有和她们说过一句话。

  路鸣泽把这位学长的事迹告诉“夕阳的刻痕”,非常励志地说,总有一天他会骄傲地向整个中学的人证明他一点不比楚子航差。

  路明非觉得问题核心在于满年级女孩的媚眼,路鸣泽更在意的是“如何变成一只统帅一群母狮子的公狮子”,而非做得像楚子航一样棒。

  路明非一点也不羡慕楚子航,他有时候想这帮人把楚子航当做偶像,可谁也不知道楚子航去美国干啥了,也许他正在美国餐馆里洗盘子。他无师自通地有几分阿q精神。

  路明非的语文老师拿他的作文作为反面例子在课上大加挞伐,说他的作文毫无幻想精神,透着悲观主义的情绪,跟他的人一样,毫无进取心。

  路明非当时有点想站起来,说自己也是有幻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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