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夜探库房 九 懦弱只会丢脸,弱点却能致命

  出于本心,关清垚其实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就再没怀疑过萧子瑛了。

  准确说来,不知在什么时候,本就是心高气傲惯了的她,竟然已开始不由自主地依赖起了萧子瑛。

  仿佛是,有萧子瑛在旁,她便会觉着心安无比,而无所畏惧。

  直至她彻底意识到,仅凭她一人是断不能追回那城隍「灵宝」的,她便又会登时心感平静。在她看来,若她无用,若她再继续逞强,那她便会成为此行最大的累赘。

  所以,当时的她,即便心有不甘,即便不清楚萧子瑛背后的全部计划,她也决心要听其差遣。

  可偏偏,她这破天荒般的妥协,所迎来的,却是与她二人所想皆是大相径庭的一幕:关清垚可是亲眼见了那神兽,生生从那一只变作了两只。而那种撕裂与分化,悄无声息却又威严而不可侵犯。

  那一刻,关清垚知道,就在对方手中,就是从进了这「极辛库」的那一刻,她可能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但既是郑重其事地应了萧子瑛的嘱托,她便没有理由,不会竭尽全力。就在萧子瑛的掩护下,她的确成功逃离到了大门的位置。却不知怎的,就在她即将越过大门的一瞬,她这眼前,便又立即斗转星移了起来——

  满目的漆黑,以及将湿未湿的泥土气息,顷刻之间便将她包围起来。

  而同时,她的身体被重重地抛向了空中。也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已然渐渐适应了失重的她,狼狈而又猝不及防地落了地——待她挣扎着从潮湿而又黏腻的地面坐起身之时,一阵胜之适才数倍的灵力,便以一阵似乎藏有无数利刃的狂风之形,将她再次重重掀倒在地。

  尽管她依旧隐着魂魄与气息,但那凛冽凶猛异常的灵力,还是在她裸露在衣服之外的肌肤之上,留下了数道犹如刀割一般的伤口。

  一时之间,这似乎偌大无比的空间,便就弥漫起了一股浓烈而极为刺鼻的血腥味。

  原本,她早便意识,她自己身上那灵兽体液的味道,已被那神兽识出。若如不然,完美隐身的她不会被同样困在这地底之中。而现在,她身上难以控制的血腥味,也无疑会更加成为对方捕捉到自己的关键。

  因此,在这对方精心为自己准备的牢笼当中,她俨然便已成为了那只必将被折磨至死的困兽。

  想到这里,关清垚便再也顾不得丝毫,其周身不断着的疼痛了。

  在那漆黑空旷,而丝毫感受不到萧子瑛存在的空间当中,关清垚急忙再次挣扎着坐起了身。她一边满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边忙不迭地将自己的手探向了腰间——

  可该死的!那装满了符箓的「乾坤袋」竟,不翼而飞了!

  她分明早就为这场可能发生的战役作好了十足的应对,却真是天命弄人,竟真在她要使用之时,这些能够保住她性命的东西,再也不见踪影。

  关清垚在反复检查了自己的确空空如也的腰间后,终是彻底泄了气一般,彻底瘫坐在地。

  而片刻之后,她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难怪,难怪她再也联系不上那作为自己替身的花精了。原以为是他们真的遇到了什么事,结果竟是那能够与其保持联络的契物,跟着那「乾坤袋」一起不见了。

  到了这时,在这万分不幸当中,她好歹也终于能因此寻见一丝慰藉。

  但渐渐的,她又清楚地感受到了一阵阵水流……

  在那逐渐适应了的漆黑当中,她隐隐发现,那阵俨然是要将这里尽数铺满了的水流,已在不知不觉当中,没到了她不自觉蜷缩起来的双腿上——起先,她不过觉得自己身上骤然袭来了一阵寒冷刺骨的凉意。倒不知,这竟真是一阵愈没愈高的水流。

  也是在这样的一刻,她能够确定,那要与她对上的神兽,属性为水。

  而其迟迟未对她发动攻击的原因,正是因为,属性为水的兽类,性格细腻又喜顾全大局,这才选择首先布下法阵,再在暗中观察之后,定下最终发动攻击的时间。

  其为的,便是一举歼敌,而不给对方留有丝毫的得以脱逃的机会。

  深知如此的关清垚,再向自己的身上看去——果不其然,那原本被「不见宫」体液所浸泡的衣衫,渐渐显露出了它原来的模样。若要远远望去,此时此刻的她,定是怪异不已吧。

  是啊,一件若隐若现的衣物,在空中漂浮着,怎会不怪?

  再想到这里,本还紧张不已的关清垚,心中倒索性是坦然了起来。她只急忙伸出右手,并将其作“剑指”状。紧接着,她又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同样漆黑无比的远方,并猛地轻喝一声:“解!”

  很快,她的面容与轮廓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只见,肤如凝脂的她,在那漆黑之中,宛如一盏泛着雪白光亮的明灯一般。再加上她身上那件愈加清晰起来的「雪翎」,不过短短一瞬,其便将这漆黑无比的周遭点亮。

  而同时,这也刺激到了,那正在暗中偷偷观察着的神兽。

  那似乎试图以此保有最后尊严与体面的关清垚,才刚刚在那水中站直了身体,那俨然便就怒不可遏了的神兽,便直直朝她扑了上来——那神兽周身璀璨而清晰的光路,不过片刻之后,便愈加在关清垚的眼中大了起来。就在那神兽几乎就要将她扑倒之时,她猛地高高跃起,便跨坐在了一头被她及时召唤出来的灵兽之上。

  原来,那灵兽,起先不过只是一个凌空而出的法阵。

  随着那法阵光亮的的逐渐强烈,那其中,又猛地喷射出一阵青色的烟雾——一只通体乌黑而身型明显大于那法阵数倍的灵兽,便直直冲破了烟雾,从而跃到了地面。

  它头顶长有一个尖而长的角,四肢强壮而有力。其那乌黑的周身上更是覆有精心打造的盔甲。

  而在其被召唤出的一瞬,似乎与关清垚有着心有灵犀一般默契的它,便将她猛地拱在了自己的背上。紧接着,仰天长嘶一声的它,便驮着关清垚一头扎进了前方的漆黑当中。

  要知道,身为灵兽的它,那夜间视物能力,是远在关清垚之上的。

  尽管偌大的此处,无一不是那神兽视作为己的领地,但凭借着那灵兽天生的神行快足,它亦可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但与此同时,暂时逃过一劫的关清垚,却并不轻松。

  她知道,一旦那神兽发动了攻击,其便必不可能善罢甘休。

  于是,她一手紧紧攥着胯下那灵兽的被毛,一手又借助着脸上的鲜血,再次用那早便熟稔至魂的契约,召唤出了更多的灵兽:那从一个个法阵中猛然飞出的灵兽,犹如飞蚁蝗虫一般,细小却又密密麻麻。只是,它们的出现,却悄无声息。

  只见,那圆肚之上泛着花白的它们,开始在空中变换起了飞行的队形。而下一秒,它们鼓鼓囊囊的肚子,便统一在那空中打开了一个缺口——犹如漫天飞雪一般,细小绵密而呈雪白的粉末,纷纷从那缺口当中释出。不过短短三两秒后,那粉末便稳稳地落入了水中。

  而一股紧随其后的,强烈而又刺鼻的气味,更是将关清垚身后的地方,所完全笼罩。

  如此,在关清垚心中,至少可以避免那神兽立即追上的威胁。

  也是在那一干犹如飞蚁蝗虫一般的灵兽,瘪了那原本鼓鼓囊囊的的肚子,而再次消散为一阵青色烟雾的时候,那有着神行快足的灵兽,已经带着关清垚跑出去了很远。

  但到底,那兽类之间,最懂彼此。

  比起人类因维护秩序与巩固统治而设下的森严等级,这些同得先天之灵点化与修炼而成的灵兽,虽不能说话,却更是明白那深刻于骨中的尊卑与等级。也便是说,那灵兽不仅知道那神兽之于自己无法撼动的绝对地位,更会对其产生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

  不过区区一只百年修行的灵兽,如何有不匍伏在那上古神兽脚边的道理?这,几乎就是一种本能。

  可就好比仅仅只是人类饲养的家宠,即便必不会同那灵兽一般聪慧机灵而擅同人性,却也知晓,何谓“护主心切”。这些打小儿便被收养在了关清垚身边的灵兽,又怎会不为了她,而拼尽全力?

  所以,这灵兽丝毫都未被那神兽震退。

  所以,这灵兽拼尽了全力,将关清垚从那神兽将要的撕咬当中,解救了下来,并誓要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但那现实,却必无法,同它那般所想一样——

  很快,它便来到了这地牢的尽头。

  而几乎无法立即停下的它,险些直直撞上了那墙壁——预感到如此而又生怕被那神兽追上的它,将背上的关清垚甩在了身后的地上,自己则朝那墙壁迎面而上。

  不过好在,凭借着出色的身体控制,它终究未能撞上。

  于是,丝毫不敢停歇的它,又急忙将视线移向了一旁。

  那是一个巨大而布有无数细小通道的迷宫——可就好似,是那神兽特意引它来了这里一般。望着那逼仄而又密密麻麻的通道,饶是心中再有不好的预感,那灵兽还是只能选择将关清垚藏在其中。

  只见,它那双狭长而明媚的眼眸,在回来再次望向关清垚的时候,不禁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控制的悲伤与决绝。而紧接着,它急忙兀自垂下脑袋,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在原地仍是错愕不已的关清垚,又再次拱在了自己的背上。

  下一秒,它便驮着关清垚冲进了那迷宫之中。

  在那逼仄漆黑的通道之中,也不知路过了多少条岔路,也不知选择了多少个方向,也不知究竟拐了多少个弯,它再次来到了尽头。可这一次,早已料到如此的它,是轻柔与小心地,将关清垚放在地上的。

  而这迷宫当中,亦被铺满了冰冷刺骨的冷水。

  就在那兽背之上,就在仓皇奔逃的过程当中,那冷水曾已有数次被溅到了关清垚的身上。而那停留在她身上的感觉,却显然,并非只是寒冷与刺骨罢了……

  因此,纵使那灵兽再是轻柔,关清垚还是踉跄着倒了地。

  随即,本是一直默默不语的她,就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一样,挣扎着爬到了那灵兽的身边,并一把揪住了它的被毛。

  几乎是要用尽了全力那般,就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再次摔倒。

  也似乎是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在那极度的绝望当中,将同样在她心尖之上宝贝,拥入怀中。

  她怎会不知,这被她视作精神支柱的宝贝,早已伤痕累累?

  原来,那没过她小腿的水流,竟是能够将活物牢牢吸附在那其中的东西。她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就在她被甩在地上又难再移动自己身体的时候,这一切,终于得到了印证。

  那么,就在这种情况之下,那灵兽还怎么能带着她飞奔的呢?

  对于这背后的一切,关清垚竟是不敢细想与深究丝毫。她只能眼睁睁望着,那灵兽在她眼前重重地摔倒在地。

  但周身不断传出的剧烈疼痛,却依旧未让那灵兽发出丝毫的声音。

  而分明,不必亲眼再看,关清垚都能意识到,那灵兽的神行快足,可能再也不能拥有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不知所措的关清垚,挣扎着又向前爬行了两步。

  可她那双本是下意识就要将其紧紧抱住的手,却又骤然顿在了空中——她竟还不知,为了带她来到这迷宫尽头的它,在通过甬道之时,其周身也已皮开肉绽。

  只是,那本当令人只觉触目惊心而又头皮发麻的伤口,却偏是因那灵兽通体乌黑,而要人仔细数倍才能看见。

  望着这样一切的关清垚,便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那不知在何时便模糊了她双眼的眼泪,一如溃堤的洪水一般,将她的脸颊完全浸湿。她下意识又伸手在自己的腰间翻找起来——不过两三秒后,再次反应过来了的她,终于崩溃地大叫出声。

  从未想到过如此画面的她,显然,不可能将这一切接受。

  在她看来,就在她的计划之下,今晚必不可能发生这些。她只拼命地回忆起过往,试图找出这其中不该出现的错误与纰漏。

  但很快,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一切,皆是因她一人而起。

  如果,她不是因为逞强非要进来;如果,这一切都由完全能胜任如此的萧子瑛去做;如果,她不是非要为了向顾李二人证明自己可以;如果,她不是亲眼见了那「飞行入南斗」的星象……

  那么,她这眼前的一切,便就全都不会发生了啊!

  事到如今,她关清垚竟是想要为那灵兽止血包扎罢了,都根本再做不到了啊!

  不仅如此,她自小收养的灵兽,多到有那许多,她甚至都未仔细替它们取过名字。而眼前这拼了命也要将她守护的灵兽,亦未能拥有名字——她趴在那灵兽的身上,失声痛哭着,可要再呼唤些什么,她都并不知道。

  而那迷宫之外,就在这时,竟又赫然,传来了一阵仿似足以震天撼地的长嘶之声——

  关清垚不禁急忙起身,并加重了自己臂弯中,紧紧抱着那灵兽的气力。

  只见,那俨然便要奄奄一息了的灵兽,吃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球,在定定地望了一眼关清垚后,终于不禁呜咽着出了声。

  再真切望了这一幕的关清垚,哽咽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紧接着,同样深知再耽误不得丝毫的她,便又急切而断断续续地默念出了一段口诀——这必将消耗掉她绝大部分灵力的契约,是她将那灵兽通灵到外公那里所必须完成的代价。

  她知道,这样的伤势,若不及时救治,其必会殒命。

  她也知道,这灵兽到了外公的眼前,那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的全家,便会知道她现如今的境遇。

  她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惯了,但到如今,她是不得不这样做了。

  索性,她伸手触了触那因灵兽的消散而生出的青烟,并用力地揩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但紧接着,一道充斥着极为凛冽与凶猛灵力的爆炸,又骤然从那迷宫外袭来!尽管那来自神兽的爆炸,未有丝毫的光亮与火花,却也足以令这迷宫剧烈震荡起来。

  就犹如山崩地裂一般,那震荡,竟将关清垚再次直直抛向了空中。

  而下一秒,这不过在顷刻之间便充斥与弥漫着了无数尘烬的迷宫,便又骤然袭来了一阵几乎要将所有活物的光明,生生夺走的光亮——那正是关清垚留在门口的又一种灵兽。

  那密密麻麻的灵兽,同样只如飞蚁一般大小。

  但其能在短时间内迸发出的光亮,却是萤火虫的数万倍。

  关清垚知道,这夜间视物能力极强的神兽,若在一瞬之间被那光亮笼罩,必会陷入短时间的失明当中。

  而对方的暂时失明,也许,就将成为她反败为胜的关键。

  所以,其实早就在那个时候,自知难能全身而退的她,已经决意不再逃跑了。而那被布下的灵兽,一经触发,那道极为强烈的光亮,也必将会令她暂时失去光明——这样的险招,若不试了,怎知是否有用?若仍旧坐以待毙,又怎对得起「青玄宗」之名?

  怀着这样的信念,在那再不见任何东西的一片雪亮当中,关清垚再次挣扎着从那水中缓缓站直。

  可这犹如复仇一般的决心,却几乎是带走了她全部的气力。

  而与此同时,那神兽暴怒的长嘶之声,也再次袭来。准确说来,那失明当中的神兽,其同样裹挟着巨大灵力爆发的长嘶之声,正络绎不绝着。几乎是其的每一声,都要将关清垚再次掀倒在地。

  情急之下,关清垚只得急忙又默念出了一道口诀。

  就在那法阵再次出现在了空中的一瞬,她旋即伸手——眼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便翻滚在了一只灵鹤的身上。

  她知道,在那水中一定不行了。

  那么,如果是在空中呢——

  那依旧未能恢复光明的神兽忽地停下了长嘶,取而代之的,是它利用自己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迷宫中的甬道——待关清垚与那胯下的灵鹤从无尽的尘烬当中俯冲而下之时,那无数的甬道,便就被仿佛身有用之不竭灵力的神兽,化为了一片废墟。

  而,就在关清垚与那神兽将遇未至遇时——

  关清垚一把将自己身上的「雪翎」褪下,并使尽了全力一般,将其狠狠抛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原以为,那失了光明的神兽,会根据那「雪翎」的气味,发动致命的一击。可那样的一刻,她绝对没有看错——那正呲着牙的神兽,分明是在恶狠狠地望着她的!

  几乎就在一瞬便反应了过来的她,急忙一声厉喝,便就让其胯下的灵鹤在那空中调转了身形,从而急速又与那神兽拉开了一段距离。

  然而,令她再次错愕不已的是,那分明已是能看见了她的神兽,却并未向她发起追击。只见,那在原地犹豫了半秒后的身后,竟是直直奔向了那正从空中缓缓落下的「雪翎」!

  而那一刻,关清垚虽感诧异,却是镇定与聪慧异常。

  倒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她似乎是立即便又从那神兽反常的举动当中,意识到了些。

  她只觉得那一刻,正就是她一直在计划与渴望着的机会!

  于是,她立即拍了一下胯下的灵鹤,俨然便要发动攻势。

  可下一秒,她的脑海当中,偏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刚刚那灵兽在她面前奄奄一息的画面——一时之间,心生出无数后怕的她,竟又几乎是下意识一般,伸手紧紧勒住了灵鹤的颈毛。

  就对此刻的她说来,她竟再不敢,让这些灵兽替她面对死亡,去再一次承受失去它们的绝望与痛苦。

  而恰就是这一前后总共不过两三秒的犹豫之际,将那「雪翎」撕得粉碎的神兽,便用一记长嘶,径直将那空中的灵鹤与关清垚掀飞——就在关清垚的身体重重撞在墙壁的一瞬之时,暗自下定了决心的她,竟旋即解开了与那灵鹤的通灵契约。

  登时,她瘦小而羸弱的身体,便直直划过那道青烟,而坠向了地面。

  但十分显然的是,她竟再顾不得此刻的安危。她只在用尽自己全身的灵力,封印着那些将要冲破契约而来到她身边的灵兽。因为她知道啊,她的心里从来都不可能只装着那些灵兽,可那些灵兽,自被她收养以来,那心中,便只剩下了她。

  她是刁蛮任性惯了,又总爱学着大人的模样,去看待这个世界。

  即便是看着她长大的顾南之,即便是她一直好生喜欢的小师兄,却都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心里。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总觉得无比孤单的她,唯有这些永远都站在她身后的灵兽,能听她诉说心事,能让她偶尔不会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而不值得被好好对待与珍爱。

  很小的时候,她一想到能再见到它们,便就好生欢喜。

  为了能一直见到它们,她开始苦心研究那些她从来都不喜欢的东西。而只要见了,只要一起玩耍了,她便不会再感到丝毫的烦恼。所以到了后面,她只能更加潜心地学习,才能保护好它们。

  可是啊,这样的伙伴……

  这样令她心中依旧得以拥有光亮与希望的精神支柱,又在什么时候,成了保护她的血肉之躯,又成了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刽子手!?

  她分明,从来都不想这样的啊,她就只是想着,它们永远无忧无虑,就似孩童那般。

  她努力着啊,她一直努力着想要将它们好好护住。

  可她却可耻地,早便下意识地将它们当作了武器。

  之前不过仅是好运,这才没有必须面对生离死别。

  可现在,终于完完全全沦落成了对方猎物的关清垚,瘫坐在那墙边,仿佛因绝望与不甘而生的泪水,想要从那眼眶中溢出,亦是无比费力。

  渐渐的,她只能定定地望着那向她缓缓走来的神兽……

  在三两秒后,她终肯承认自己,不过是个道貌岸然而又只会将自己伪装成强者的懦夫。于是,她还是选择缓缓闭上了双眼,一心只想等待,那在她身上将要的死亡。

  然而,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那死亡的疼痛都并未袭来。

  对此,她不禁再次缓缓睁开眼来……

  原来,竟是那身着「夜游神」官服的萧子瑛,正赫然立在她的前方!?那女人手持着以千年寒冰凝结而成的长剑,没有出声,也没有再做些什么,就只是那般伫立着,便就生生将那神兽震在了原地。

  她那漆黑无比的官袍上,似乎沾染着新鲜的血迹。

  尽管它们依旧十分不明显,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着。

  望着眼前一切的关清垚自是震惊不已。可不知为什么,分明她都还在以为着,那萧子瑛的背影不过仅是她的幻觉罢了,她却又会因为仅仅是有了这样的存在,便会感到无比的安心与平静。

  直至片刻以后,她才终于可以确定,那正是活生生的萧子瑛,正横亘在她与那神兽之间。

  于是,带着不解与愧疚,关清垚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你,你……”

  萧子瑛则冷哼了一声,并漫不经心地回应到:“大人替你挡着呢,还轮不到你这小娃娃受死。”

  听了这话的关清垚,只觉心中一紧。

  她刚想支撑着自己再说些什么,却就觉着眼前一花——这一次,竟是她与萧子瑛一同,再次又猝不及防地坠向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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