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陷青楼

  当苏不忘彻底苏醒过来……

  是一片淅淅沥沥的水声,率先通过耳朵进入她的意识。那声音,像是雨滴坠落在瓦片之上而发出的滴答声响,清脆却又细腻。

  而在这当中,还时不时在传出一些类似于气泡破裂的声响,同时,更掺杂着硫磺焚烧与泥土湿腻的味道。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却发现,她眼前的一片,并未一如想象中的光亮那样,刺眼和夺目。她眼前此刻正对着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在草地上生生挖开的汤池,那汤池旁,摆放着一排矮胖的白色蜡烛;另一头,则是用细长的竹竿搭成的架子,而架子上,披挂着一件色泽艳丽饱满的轻纱。

  那一切看来,就似是有人正在沐浴一般。

  她不禁缓缓坐起身来,这才又发现,她身披一身绯红色的对襟褥裙,正躺在一张做工极为精致的软榻之上……

  她猛地彻底清醒过来,在以最快的速度环顾四周以后,她终于确定下来,她已经来到了冥府。

  暂且不说这身上的衣物和装饰,就这四周的布置,似乎也早已说明了一切:她右侧不远处的墙壁之前,置有一处木质装置,上面整齐地披挂着一件绯红色的对襟广袖长纱;而左侧,是一扇糊有洒金宣纸的木质推拉门,透过单薄的宣纸,能隐约地看见那边同样跳跃着的火光;两侧床头的位置,则摆放了两处闪烁着红色光芒的蜡烛,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粼粼波光,交相融汇成了一道满带朦胧与暧昧的昏暗。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里看起来竟像极了那所谓的烟花之地。

  但凡是她目光所能落下的地方,她都能隐约感觉到,其中在停留着一些难以言述又不得不令她在意的气息。

  她忍不住为之打了个寒颤,脑子里更是在飞快地回忆着她清醒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那画面愈是在她脑海中清晰出来,她便愈是感到一阵头皮麻发。

  直到实在无法再逃避下去的她,相信了那的的确确发生过的一切,她这依旧布满了难以置信的双眼,赫然瞪大——她那意识再次消失之前的画面,正是在告诉她说,她是被杀掉了,她是在彻底成了死人之后,才顺理成章地进入冥府!

  可那一开始,那不讲武德的「泰山府君」也没有说过,她会因此翘了辫子啊!

  想到这里,再次惊出了一身冷汗的她,简直就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并来到了一旁的梳妆台前——那晶莹透亮的铜镜之中,赫然出现的,就是她那停留在她回忆当中的画面!

  就跟那“东方邪术”在她脸上被生生作了“半永久”一样,任是她怎么用力地去擦拭,也改变不得其中任何。那眉心之处,果不其然也被留下了一道极为细长的赤色疤痕。只是那伤口,生得极为精巧,既无凸出,也无凹陷,若不仔细瞧了,还会以为是那女子点的花钿。

  而她这人吧,偏就是天生的手贱。

  她忍不住伸手去扒拉了一下那疤痕,却不想,那哪里是一道疤!?那分明,分明就是一个经久不愈的伤口啊——那隐藏在下面的脂肪、肌肉与骨骼,就像是千层蛋糕一样,十分清晰地暴露在了她的眼前。而更加令人感到绝望的是,随着那皮肤之下的东西渐渐暴露而出的,是她瞳色的变化——她那眼睛,竟就真的,渐渐变成了赤红之色!

  在这人类面容的映衬之下,此时此刻的她,俨然像极了一个妖物。

  望着那镜中再真切不过的画面,当即,她便被吓得一屁股又跌坐在了地上。

  而似乎正是因为她停止了扒拉那伤口的动作,很快,她那令人感到无比瘆人的瞳孔,又变回了正常的颜色。

  下意识的,她攥紧了拳头,想要大声咒骂那「道祖神」祖上八辈儿。

  却不想,远处的推拉门外,竟又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话语声来:

  先是一个中气较为十足的男子,“这是从「瑶光城」外收回来的青衣,生前犯过大事儿,想是不愿被拉去「十八间地狱」受刑,她就一直躲在城外。加上灵力微弱,时常被那些恶鬼欺负驱赶,这才给了我们机会,将她带回来收拾干净,能给了官家您。”

  而后,又是一个嗓音高细了许多的男人,开口说到,“你们最近是攀上了什么高枝儿?我这货真价实的元宝,到了你们手上,都还只买得上「瑶光城」外的青衣了?”

  俨然吃罪不起一样,那中气较为十足的男子,又急忙辩解到,“您可别急,这位青衣可不是寻常货色。大人原是想用来培养成下一位「听雨楼」的头牌的,这不您今儿赶——”

  那个嗓音高细的男人,却又抢过了话去,“难不成是特意留给我的?”

  那男子急忙谄媚般附和到:“是是是,您是「听雨楼」第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位到店的客人。”稍事停顿后,他又继续说到,“那丫头就在里面,就只等您进去了。”

  可还不等那嗓音高细的男人有所回复,苏不忘这个偷听墙角的家伙,已经是坐不住了——天啊!这还真是个寻花问柳的地方啊!冥府里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地方?事情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她眼睛一睁,就成了要留给权贵富豪的什么青衣头牌啊!?

  与此同时,她不禁又回想起,那个坐着轮椅又自称「道祖神」的少年,那手中翻阅着的册子……

  难道,那真的就是「三生台」中月老替她写下的剧本?

  而「相望谷」里的安凉,竟就真的有本事,可以让与其关系交好的月老,私自篡改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剧本!?

  她原本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荒唐了。可她怎么能想到,现在她将要面临的,还能荒唐到这样的程度?仅仅只是再仔细回想之前发生过的种种,她便已是彻底慌了神。

  而她能够料想到的,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更是不禁令她心生绝望。

  但很快,她便又迫使自己立即冷静了下来。在几次深呼吸之后,她蹑手蹑脚地躺回了床上,并慌乱地摆弄好自己的衣物与头发,试图尽可能假装出自己还未清醒的模样。

  就在她做完这一切后,她又听见了外面的响动……

  她急忙闭上双眼,并通过双耳获知接下来的一切:那男人推门走进了外屋,很快,她左侧不远处的两扇木门,又被他向着两旁,彻底推开了。而就在那推门的动静戛然而止时,她的头顶,便骤然传来了一阵衣物摩擦时所产生的窸窣之声。

  不多会儿,一只细腻且苍凉的手掌,就抚在了她的脸上——那一瞬,她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在她的胸腔之中,剧烈跳动起来。

  同时,一种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情绪,疯狂地在她脑子里弥漫开来。

  紧接着,她的呼吸同样也不再受控地开始急促,而那胸膛,也因此,剧烈的来回起伏着。

  为了遏制住这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情绪,她在心中又开始不断地咒骂起了那个叫作“安凉”的女人。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家伙的食指与中指,竟又已来到了她毫无遮挡的锁骨之上,不多会儿后,那毫无温度可言的指尖,又带着毫不遮掩的欲望,滑到了她的颈旁。

  不自觉因此又颤抖起来的苏不忘,只觉得毛骨悚然。

  但很快,通过起指尖感受到颤抖的男人,不禁轻笑出声。仿佛是对此心生出了莫大兴趣的他,停顿片刻以后,便俯下身子,煞有其事地对苏不忘耳语到:“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这话,登时便犹如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了她的咽喉一般。

  她的浑身,猛地又抖动了一下——一念之间,她便抱定了必死之心。然而,还不等她及时想出足够万全的对策,对方的手指,便已娴熟地解开了她腰上的衣带。

  紧接着,他又嘲讽到:“怎么?还在想究竟要如何对付我?”

  再听了这话,苏不忘猛地睁开了双眼,下意识想要后缩,却陷进了松软的床铺当中。

  就在这慌乱与绝望交织的顷刻之间,在这片极度的暧昧与昏暗之中,那男人一如女人一般妖艳妩媚的面孔,便自上而下映入了她的眼帘——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对方那结实平坦的胸膛,她可断然是不会轻易信了,那竟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而见苏不忘终于睁开双眼后,那男人更是满意地跪坐在了床上。

  随即,他伸手一把钳住了对方的下颔,并轻声感慨到:“这么看起来,倒勉强能算得上是姿容绝世。”话音刚落,那脸上旋即变了神色的他,竟就急不可耐般想要欺身而上。

  而事实上,就在对方在接触到苏不忘的一瞬,她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并旋即伸腿勾住他的下肢,又一个翻身,将他整个压在了自己的身下。紧接着,她一手捂住对方的嘴,一手又狠狠击在了他耳后的迷走神经上。

  当即,那受击的男人便犹如失了魂魄一般,沉沉睡去了。

  在反复确定那男人是否还有意识之后,苏不忘飞快替换上了对方来时褪下的紫色圆襟长袍,并用自己换下的衣服,盖在了他的脸上。随后,试图通过伪装成那男人的模样,得以从这里面浑水摸鱼出去的她,便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前。

  而小心翼翼将那推拉门翕张开一条缝的她,分明是亲眼见到了,外面那条笔直通向深处的走廊上,是空无一人的。但就在她谨慎而缓慢地向两旁推开木门的一瞬,一个背倚在墙边的年轻女人,便似凭空乍现一般,赫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见苏不忘当场便愣在原地以后,那女人竟还挑衅一般地侧了侧头。

  再见了这一幕的苏不忘,这才意识到,那个双手抱剑的女人,俨然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如此景象一般,原来已在屋外等候了多时。只见,在吹出一段极为唏嘘的口哨之后,神情嚣张与戏谑的她,开口调侃到:“哟,这位爷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因此回过神来的苏不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并旋即拉上了木门。

  而就在木门被合上的一瞬,那把被对方猛然抽出剑鞘的剑锋,竟已穿过洒金的宣纸,直插她的双目——要不是她靠着直觉,躲闪及时,那她的这对招子,可真是要被取走了。

  她不禁又后退了一大步,却刚好被对方再次袭来的剑锋,断了后路——她急忙向后弯曲腰肢,重心前移,直至双膝向前跪地,才狼狈至极地躲过了这击。而丝毫不留给她得以反应的时间一般,那执剑的长发女子,便已整个儿冲杀了进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苏不忘只得连滚带爬地向里屋逃去。

  而那女人,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竟会这般不堪一击。只见,她一个飞身,跃到了外屋正中央的茶台之上,并将其手中所执之剑,相当娴熟地背在了自己的身后,“就你这样的,不知是怎样在城外存活下来的。难不成,都是靠你这魅惑男人的长相和身段?”

  那一刻,苏不忘不解地瞪大了双眼。

  过了三两秒,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样的嘲讽,皆是因为那「三生台」月老篡改的剧本。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咽了咽口水,勉强凭借着背后的木门缓缓站起了身来,并故作了一番姿态出来,“想必姑娘在这「听雨楼」里,也当差了不少时日了。这风姿绰约又倾国倾城的女子,怕也是见过不少了,不应当,轻易就说出此言啊。”

  那定定立在茶台之上,以居高临下之势审视着苏不忘的女人,则眉眼一挑,便将其手中的长剑,再次迅猛向她刺去,“倒是还生了一条,好生伶俐的舌头!”

  而就在剑锋就要直指苏不忘咽喉之时,她猛然伸出的掌心朝右的右手,竟就如蛇一般钻到对方的身前——那顺势又向外推出的手掌,登时便落在了对方的咽喉之上。紧接着,她又掌心朝上,再顺势向右,一把猛握住了对方执剑的手掌,并旋即扭身转合,便将那长剑生生夺了过来。

  眼看着手里的剑已被夺走,那女人只得旋即一个转身,便要向后撤去。

  苏不忘却急忙伸出左手,并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碍事么?那你倒是亲自过来,取了啊。”说罢,她跟着大步向前追了上去,又将剑锋回指,再从对方腋下穿过,直击了她的胸膛——

  随即,就跟苏不忘脑海中所设想的一模一样,那女人踉跄着侧身一躲,这才悻然躲过了这一本来会是致命的攻击。

  就趁着这一记侧身的闪躲,苏不忘迅速追到了对方身前,并将起手中的剑锋,一把挑在了她的咽喉之处,“可你做得到么?”

  三招之内,这房内,便彻底再次安静了下来……

  而这显然是那女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比起一开始的,她所认为的对方的不堪一击。

  于是,她那原本凌厉且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她那里面,除了震惊以外,还多了一丝难以隐藏的愤怒,“明知杀我不在话下,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原本姣好无暇的五官,都不禁深深皱作了一团。

  可一心只想离开这里的苏不忘,显然不乐意听这啰里八嗦的东西。

  故作出一副戏谑模样的她,一边不以为然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又一边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因为,我要留着力气逃跑啊——”

  却还不等那女人有所反应,苏不忘便在某一个极为微妙的来往瞬间,扭头落荒而逃了——可门外那条一时无法穷尽的长廊,她都还没能一口气跑出好几丈去,其身后一道异常凌厉的闪电,便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她。

  就这样,她原本还保持着奔跑姿势的身体,就在被这道闪电击中的一瞬,凌空便重重摔落在地。

  直至,她整个脑袋“吧唧”一声,栽倒在了铺满了松节油的地板之上,她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的全身当然疼得不行,但她实在是没工夫去顾及和在意了。

  她拼命扭动着身体,就像一条蚕蛹一般,想要站起身来继续逃跑。却又不知怎的,那道击中她的闪电,竟缓缓生出了一道看不见的网来,并将她整个人,紧紧缠绕在了其中。

  而被困在其中的苏不忘,哪怕是竭尽了全力,都很难再做到,能够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又站直身体。都再做不到转身向后看去,或者说,再动弹不得半分的她,只能半跪在原地,并被迫将那身后渐渐向她逼近的脚步声,逐一收入耳内。

  很快,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开始等待接下来命运的“安排”。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推拉木门,竟被……毫无征兆地打开了。苏不忘歪斜着眼睛,试图想要看清那推门的家伙究竟是为何人,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她却只能看到一双男人的大脚,就伫立在房门之后的半寸之处。

  而紧接着,一阵极为陌生却又带有一丝熟悉的声音,便在苏不忘的头顶,骤然响了起来,“你……死了?”

  可还不等她那个满带着疑问的“啊”字,发出声来,她身后那急忙追赶上来的女子和一干护卫,竟就遭遇了她此刻正在遭遇的一切——没有被提供任何解释机会的同时,他们所有人,就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所猛然释放出来的强大灵气震退了!

  那显然,是一阵极为可怕的冲击。

  被直直掀翻在地的苏不忘,只听到其身后不远处,也跟着传来了阵阵唉呼与呻吟的声音。

  就那样的那一刻,她不禁猜想,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男人,如果是他想要杀掉这在场的所有人,那他仅仅就只需动动手指,便足够了。

  索性,一向能识时务的苏不忘,急忙就在地上装起了死。

  而那仿佛是被这阵灵力直接击中了的女人,似乎是花费了好大一阵气力,才从地上挣扎着起了身,“扰了官家雅兴,我们立马——”她这字句简短,说得却异常艰辛。甚至,那话语的期间几次,都要被那胸膛之中翻涌得厉害的气血,破坏了原本想要的平静。

  但那男人,却毫不顾及那个女人为说这话所付出的诸多艰辛。

  就似乎,他的眼里,从来都不必去在意别人的好恶与生死一般;就似乎,他只会理会,其想要和必要去理会的东西,其他的任何,对他说来,都无关紧要——果不其然的是,那位高权重的男人,冷漠而决绝地抢过了话去,“这女人,哪来的?”

  而苏不忘身后的女人,竟显然也对此,司空见惯了一般。

  在将那口再次翻涌上来的气血,又缓缓咽下之后,她终于又平静地开了口:“官家,这是才从「瑶光城」内接过来的青衣。初来乍到的,还不怎么懂规矩……”

  那男人则在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声后,脚步一抬,便径直踏出了门外来,“我看,这不懂规矩的人,可不止是她一个。”

  而这话音刚落,那周身如绳索一般缚绑着苏不忘的符咒,便消失不见了。

  下意识的,她抬头看向了那个正居高临下打望着她的男人——原来,那男人,有着一双向内轻微凹陷且眼尾上挑的细长眼眸。他那眸中,满带锋利而又凛冽无比的锐利之气,就如鹰一般,让人在被其审视的目光之下,几乎没有任何脱逃的可能。

  见状,她的嘴角向后轻轻撇了一下,又想说些什么,却被那粗鲁无比的男人一把钳住了下颔与脸颊。

  紧接着,以此迫使她站起身来的男人,又冷冷地开了口:“不如你回去转告你家大人,这女人,今晚我要了。”说罢,他便拦腰径直将苏不忘整个儿扛在了他的肩上。

  随后,他转身回到了刚刚所在的房间,并用另一只手,关闭了身后的房门。而在这一切都做完以后,他便将苏不忘整个儿,甩在了屋内的床上——她想要争辩些什么,却苦于那阵拦腰而来的眩晕,仿佛一瞬之间,天上与地下两物,便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

  于是,就在这顷刻之间,一种“刚出虎穴,又入狼口”的悲壮之情,就在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准确说来,刚刚那个面露急色的家伙,再较之于面前这个家伙,已经根本就算不得任何豺狼虎豹了——毕竟,这是一个单用灵力,就能将人生生震退的怪物啊!

  面对此刻的绝境,苏不忘不自觉地大口吞咽起口水来。

  可那松软绵密的床铺,偏又使得跌坐在上面的她,连向后挪动一下,都很难做到——那男人就伫立在床边,其如鹰一般尖锐冷冽的眼神,还在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模样看起来,真是一丝让她脱逃的机会,都不再给啊。

  那一刻的她,只觉得,周遭的时间都仿佛要凝固了一般。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才敢伸手攥紧身边的床单,并支吾到:“你,我告诉你,你别过来啊……”她极力想要克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但就跟说了让人心虚的谎话一样,打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瞬,她那心脏,便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但那男人听后,则不由自主地加重了眉心间的褶皱。

  接着,他便娴熟而迅速地褪下了自己玄青色的外袍,“你自己脱,还是我来脱?”

  而他这话音都还未真正落下,苏不忘就已是相当没出息地地张大了嘴巴。她那不知眼神应当落在何处的双眼之中,也早已布满了未能有任何遮掩的震惊和绝望。

  下一秒,就像是猛又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她,急忙转过头去,并拼了命一般向床头爬去。却不想,她这都还未向前爬上两步,那脚踝之处,便就传来一阵仿佛要径直深入那骨髓当中的凉意——那男人竟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踝,并将其猛地拖拽到了他的身下。

  紧接着,再不等苏不忘有所反抗,那男人又已将其左手抄进她的怀里,并向内猛然收紧,迫使她弓起了自己的背部。

  因此,苏不忘就不得不与对方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了一起,再不留一丝缝隙——她下意识想要叫出声来,却被对方的右手,一把捂住了嘴巴,“那些人大概会一直守在门外。如果你现在不配合做些样子的话,我走以后,你必定不会有好过现在的结局。”

  那男人尽量压低的语气之中,仍旧是漠然与冰冷的痕迹。

  但不知怎的,那里面,竟还会有着一股,没由来便会让人心生出一种关乎信任的暖意,还带着,突破绝境的最后一丝曙光。

  而一股滚烫的液体,不经意间,竟就溢出了她整个眼眶。

  可眼见着这副模样的男人,却并未就此败了难得的兴致。

  并未有任何松开苏不忘迹象的他,又淡淡开口说到:“你不过只是一介低过平民的青衣,既无身份,也无钱财,虽会些拳脚功夫,但灵力甚是低微。”说着说着,他竟整个人又贴了上去。

  就这样,一股带有极度暧昧的热气,便跟随着他一一吐露出的话语,落在了苏不忘的脖颈和脸颊之上——好家伙,他这话还没说完,苏不忘的耳根子,便已整个又烫又疼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开始被一种莫名的,似乎是与躁动和欲望相关的炽热与滚烫渐渐攻占。

  但很快,那男人又冷冷说到:“所以你应当明白,我若真想要了你,你也只得从了。”

  苏不忘下意识想要咒骂出声,却无奈还是被对方紧紧捂住了嘴巴。

  她又想要挣脱开来,也丝毫动弹不得半分。这再三挣扎之下,她只得在对方怀里,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起来。

  而渐渐的,她又清楚地感受到,那男人那只原本箍在她腰间的手,竟又迅猛地探上了她锁骨上的衣襟。下一秒,那男人便毫不犹豫地用那衣襟,紧紧勒住了苏不忘的脖子,“所以你也应当明白,我特地把话与你说清的原因。”话音刚落,他松了原本紧紧捂住苏不忘嘴巴的手,并又朝着房门处挥了挥手,斩断了置于房门两旁的蜡烛灯芯。

  一瞬间,这整个屋子,便陷入一片带着些许桃色的昏暗。

  那同样糊有洒金宣纸的木门外,也在顷刻之间,显露出了那几个还在外面的人的身影。

  再见到这眼前一切的苏不忘,不禁又愣了愣神。

  紧接着,猛然又回过神来的她,赶紧伸出双手,拼死揪住那死死扼住自己脖颈的衣襟。

  而她身后的男人,这时又将脑袋侧了过来。

  接着,那男人便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凑近了她的耳垂,“若能答应我不出声喊叫,就点头示意,我自会松手。”

  而就在那一瞬间,苏不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分明都未真正触碰到,但她还是会感到一阵异样。那是一种犹如触电一般的感觉,却没有疼痛,只有一阵令人极为舒适的酥麻,就裹挟着一种,同样是为极度的感觉,名叫,暧昧与快感。

  但很快,这种轻易就能令人遗失自我的感觉,便被苏不忘所剩不多的理智,强行驱散了。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苏不忘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

  而那男人则果然按照约定,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一时间,像是终于从窒息的绝望与恐惧当中,侥幸脱逃了一样,那久违的新鲜空气,也如期而迅速地充盈了苏不忘的整个肺部。只是她自己太急了,那猛烈的呼吸,竟害她又陷入了新的眩晕当中。

  可紧接着,她便又骤然感到眼前一花……

  等她从这毫无征兆的天旋地转当中,再次恢复清醒之后,她这才发现,原来,她竟已被对方整个儿翻转了过来——没错,此时此刻,她竟与那男人,面对面了起来!

  因此犯了懵的苏不忘,那一刻,脑子里尽是愤怒与绝望。

  她下意识起身,想要一拳将对方打开,却又被其一把捉住了手腕并顺势又收进了他的怀中。随后,他更是轻声喃到:“这样啊……”接着,他便用另一只手,再次钳住了苏不忘的双颊,“顾南之,就没好好待过你?”

  听了这话的苏不忘,倏的,瞪大了双眼,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而面对她的反应,那男人则不禁亲昵地笑出了声来。他一边加重了箍住她后背的气力,一边故作不解地问到:“不是顾南之?那总不会,是那位喜穿红衣的公子?”紧接着,他又松开了钳住苏不忘双颊的手,“但我怎么清楚地记得,你那天在「鬼门关」前,穿的那身喜服,是他顾南之家里成衣店中,最为得意和珍惜的一件?”

  不由的,苏不忘再次愣在了原地——

  这家伙,究竟是谁?

  那低沉且鲜有起伏的声线,加上如鹰一般的眼神……

  他还说到,「鬼门关」……

  一个人的名字,就在她飞快去回想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的时候,猛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当中——这男人,难道是白至夜?

  那个,什么暮——黑无常的大统领……!?

  而那依旧紧紧将苏不忘收入怀中的家伙,似是发觉了这一切。他不禁又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轻笑,并又十分亲昵地开口说到:“看样子终于是想起来了。”说罢,那家伙竟又毫无征兆地将她整个松开,使得一时间失去了全部支撑的她,重重摔进了身后的床上。

  可偏偏,那松软的床铺,就在她接触到其的一瞬,又给了她一个充满了弹性的反作用力。

  不过又是一瞬之间,便又将苏不忘,整个儿弹了起来。

  而俨然不愿再被继续摆弄下去的她,便急忙故作正经地问到:“等等!你说喜服?你说顾家的成衣店?他……顾南之不是没有死么?他一个大活人,凭什么在冥府有生意?”

  那男人则沉声回应到:“顾老爷子生前就是个商界大鳄。死之前拜托上面的先生烧了许多钱下来,下来以后,这才得以继续经商。这么多年过去了,紫薇街一多半的商铺都是他们家的。”说罢,他又出言调侃到,“就连府君,可都欠他们家钱。怎么,你不知道你家夫君家里,这样厉害?”

  听了这话的苏不忘,则急忙出口否认:“什么夫君,谁跟他有关系了!?”

  白至夜则再次调侃到:“冥府为了避免上下两界私通勾结之事,会在「牛头马面」引渡结束之后,清除他们那一个时间段的记忆。不过我猜想,小顾公子一定是想起了些什么,才会把自己的真气给你,替你续命,向你赔罪吧?”停顿一两秒后,他这才继续说到,“但按照萧子瑛的性子,她才不会让顾南之替她赔罪。所以,我劝你别多想,你有顾南之就够了,可别把心思放在萧子瑛的身上。”

  再听了这话以后,苏不忘又是震惊得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迟疑地开口问到:“你……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接引我的「牛头马面」,就是他们两个人?”

  白至夜则点了点头,并又满不在乎地说到:“你的「生死薄」,是真有意思。”

  而这一刻的苏不忘,显然,再没了追究和怪罪对方的想法。

  她的心里,有且只在想着一件事情:难怪,难怪那天萧子瑛非得逼着她穿上那身衣服。说到底,那天萧子瑛与那成衣店掌柜的口中,所谓的少爷,也就是那成衣店的东家,就是顾南之啊。她就说,她怎么会被发现了踪迹,而从来都不会轻易踏足「鬼门关」的白至夜,怎么就偏偏出现在了那里——原来,是那掌柜的故意透露给了白至夜消息。

  所以,从那个时候,顾南之就在计划着,要将她留在冥府里了。

  所以,当时便回过神来的白至夜,才会因为自己作了他人手中的棋子,而心中倍感不快。

  但都不能她再细想下去,她跟前的白至夜,却在这时又侧身躺在了她的身旁,并一边摇晃着她的手臂,一边若有所思地招呼到:“现在你可以……嗯,适当叫上个两声了。”

  再听了这话,苏不忘不禁当即翻了好几个白眼。

  接着,她猛地挺直了腰身,在终于从下陷的床上坐起身子的同时,重重挥出了一拳,“该死的……既然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你为什么要戏弄我?为什么不直接带我离开!?”

  白至夜则神情依旧恹然着,并懒懒侧头,躲了过去。

  在望了一眼对方后,他便又咂了咂嘴,“我说小丫头,你认出我之后,说话的方式就变了。你可真是胆大啊,你凭什么就会觉得,你我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我就要对你百依百顺?”

  苏不忘则冷冷回应到:“都是府君的人,不然呢?”

  白至夜却对她这样的反问不以为然,反倒是又来了兴致一般,他略带惬意地将双臂屈回,并将其轻柔地枕在了自己的脑下,“这里是在整个冥府都赫赫有名的「听雨楼」,我和它的主人并无太多交情。即便用了身上的官阶,能护住的,也只有今晚的你罢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苏不忘不禁一时气急。

  过了两三秒后,她才故作镇定地质问到:“你可是黑无常的大统领啊,你还带不走一个无名无姓的青衣?再说了,你要跟人没什么交情,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罢,俨然还不解气一般,她又赶忙抱怨到,“我还以为这里是个人人平等的世外桃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白至夜饶有兴致地望了一眼我后,便又平静地回复到:“这里既能任人消遣了,岂不就能降低犯罪数量了,有何不好?”说罢,他缓缓起身,勉强用肘部将自己本是悬空的上半身,支撑了起来,又用另一只手,开始把玩起对方宽大的衣袖,“来消遣的人多了,是非好歹也便一应多了。很多时候,一些平时见不到的人,在这里,就能见着了。”

  苏不忘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衣袖,并没好气地回应到:“搜集情报不一向是「晓」的事情?我可实在是想不到,这里有什么样的法外之人,还得劳您亲自大驾过来……处刑?”

  白至夜则像是对这话十分赞同一般点了点头,继而又伸手一把捉住了对方的臂弯,“我刚刚是不是说过,你应该叫上两声了?”话音刚落,他便就着苏不忘的臂弯,将她整个儿拖拽到了自己的身上。

  是的,没错——

  白至夜仰卧在床上,而苏不忘,转眼之间,竟已然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苏不忘下意识惊呼出声,可她情急之下伸出的手,却又被对方料到了一般,径直凌空拦下。

  情急之下,她瞪大了双眼,咬牙切齿地暗骂到:“无耻!”

  她想要抽身逃离,却依旧被那该死的家伙,死死锁在身上——非但动弹不得半分,她那想要逃离的身体,反而和他的身体,产生了更多不必要的接触。一时间,竟能令人心生是非之意。

  就好像是,这一切,就刚好落入了他的陷阱一般。

  想到这里,强迫自己再次冷静下来的苏不忘,也只得一边忍着怒火,一边试探着又开了口:“既然你没有办法带我出去,那你帮我把青——顾南之找过来,你,你总是可以的吧?”

  而事实上,她原本的潜意识中,是希望对方能帮她叫来李青木的。但她又不禁转念一想,既然她跟关清垚约定好了,就算是带有冲动的成分,那一向追求光明磊落的她,也是不能轻易毁约的。况且,李青木就算官至判官,又位列城隍候选人的名单,但毕竟之前下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照对方刚刚所说,无论是从势力人脉还是钱财关系上看,若真要救她出去,顾南之,也许更能派上用场。

  却不想,听了这话的白至夜,竟再次轻笑出了声。

  随即,他便不以为然地开口说到:“你当「听雨楼」是那些不入流的寻常青楼?顾家在「天枢城」中确有几处烟花产业,尽管那些都是顾老爷子自己的癖好,并未对外完全开放,但说到底,顾家都是这「听雨楼」的竞争对手。”他松开了锁住苏不忘行动的手,又拽住她的衣袖,并借此开始来回摇晃起她的身体来,“如果是他来,小丫头,你觉得你还出得去么?”

  听了这话的苏不忘,不禁又将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举在了对方面前。

  紧接着,不得不使出最后杀手锏的她,便又冷冷质问到:“身为府君的亲信,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下来的真实原因。所以,既然你也已经出手搭救了,那你又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我继续身陷囹圄?”

  但很显然的是,白至夜并未在意丝毫,对方所搬出来的「泰山府君」。

  俨然也未将她本人放在眼中丝毫的白至夜,就继续悠哉地摇晃着她的身体。脸上不禁浮露出戏弄与不屑神情的他,自顾自地说到:“你这样的家伙,我原本是不理解,为什么老爷子会选中你。但很快,我想明白了,凭什么,你就能够得了宽恕,还能来了这里。”

  苏不忘则不禁冷笑出声:“那我是不是还得劳驾您,回去再听我打探一下,为什么他就能默许那个什么「相望谷」的谷主,在背后结党营私,害我要用这样招人眼目的身份,进到一无所知的「听雨楼」来。”

  白至夜则反问到:“招人眼目?难道你不会觉得,那日的你,才是么?”

  尽管他说得很是委婉,但苏不忘还是立即就懂得了这其中的意思:该死的顾南之,果然,他刻意引白至夜到「鬼门关」前,就是要让她不得不在冥府留下过多的痕迹,从而很难再回去上面。

  可真是如顾南之所愿,她不得不跟着淌了这趟浑水。

  到了这个时候,她甚至都不得不怀疑,那天她误打误撞跟着下来了这里,也全是拜顾南之一手所赐——那所谓的「卦梦」,难不成,还真是他为了欺骗李青木而编造出来的?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原来,从一开始的时候,顾南之就真的在怀疑她了。

  那么,顾南之这样做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仍旧会是因为他在坚定地相信着,她会害了李青木的原因么?

  苏不忘扭头看了看投射在宣纸之上的人影。接着,她极不情愿地俯下身子后,再次压低了嗓音并相当急切地说到:“我告诉你,你今晚如果不带我离开这里,那我就——”

  却不想,还没等她将话说完,白至夜便一手握住了她的肩头,“苏不忘,你想找死么?”顿时,一股冷冽刺骨的真气,便自白至夜的掌间,从她的肩窝,倾泄进了她的整个身体当中。

  紧接着,白至夜更是用一种极度严肃的口吻说到:“你既已身为冥府之人,不但知道冥府将有劫难,还知晓了诸多机密事宜。若你胆敢退出,无论你是威胁还是玩笑,那我只能立马杀掉你,以防后患。”

  苏不忘则厉声反驳到:“你凭什么威胁我?如果你们提早想到了安凉这个隐患,我也不会以这种身份出现在这里了!”她愤怒地支起了脑袋,并伸手一把捉住了对方的衣襟,就以此将她与其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咫尺,“我就算现在要退出,又怎样?”

  而她这话一出,白至夜却没有再说话。

  便就这般,任由着他们二人,在这片暧昧不清当中,交换着彼此的呼吸。以及这两两无法闪躲的眼神,被彼此尽数收入眼底。

  时间渐渐过去了,不自觉的,苏不忘的呼吸竟开始有些沉重和急促。

  而显然不想失去这次逃生机会的她,只得急忙再次威胁到:“如果今晚你不带我离开这里,你就不怕,我被那些人逼迫跳反?”

  白至夜则不禁又冷笑了一声,“你就只会逞这口舌之快么?”

  紧接着,他便冷冷向下一望,又生生将苏不忘原本揪住他衣襟的手,掰了开来,“今晚我既然是从「听雨楼」的手里要走了你,那我与你缠绵一夜的事情,在这「天枢城」内,顾南之不会听不到风声。而你是他的棋子,他没理由不会出手救你的。”

  苏不忘则急忙开口问到:“所以……呢?”

  对此仍是不以为然的白至夜,思忖片刻后,这才又回应到:“顾南之的棋子,我不会动,也没兴趣动。也就是说,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带你离开这里。”说罢,他便退到了床边。

  而俨然还不肯彻底的死心的苏不忘,便又立即翻身,正正对上了对方……

  可紧接着,白至夜那双本该如鹰般的眸中,却让她噤了声——此刻,那其中,正流露出一种带有同情与怜悯的温柔。就仿佛,白至夜是想以这种无声的方式宣判,她再次将要陷进绝望与泥沼之中的宿命。

  苏不忘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眼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种早已在心底昭然若揭的恐惧,就带着知晓事理和无能为力,一并,令她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渊之中。

  而白至夜,似乎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因被抛弃而生出的的恐惧与绝望。

  于是,兀自叹了一口气的他,便又缓缓开口说到:“那位大人既然想要捧你作这「听雨楼」的头牌,那今夜以后,他必然是不会再让你挂牌接客的。这段时日,你且好生学习着青楼的诸番营生。等你挂牌之日,再找人高价将你买走便是。”

  不禁心中又重燃了一丝希望的苏不忘,急忙追问到:“找谁买?”

  白至夜则吸了吸鼻子,又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后,他这才满不在乎地敷衍了一句,“还没想好。”

  那样的一刻,苏不忘气得不禁再次咬紧了牙关。

  很快,她只觉得,好嘛,一阵波涛汹涌的气血,便自胸腔之中,一股脑儿地翻涌了上来,直冲了她的整个大脑。

  她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只得原地哽住,“你——!”眼看着一时间,她是说不出话了,她便只能瞪大了双眼,又伸手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襟。而艰难将那翻涌的气血,生生咽下后,她这才强撑着开口了,“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白至夜啊?「鬼门关」前你分明都还是个正气凛然的君子模样,今天你怎么就能说出这些话来!?”

  而她揪住对方脸颊的手,那其中的气力,却并非只是装装样子。

  要知道,被气到血压飙升,在她以往的人生当中,都只是听上一辈的人说说而已。哪知道,今日倒是拜了对方所赐,得以提早体验了。

  可那家伙,却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安与不悦。

  甚至,都没有任何想要反抗意欲的他,就仿佛是,在等着苏不忘去完成这件事情一样。

  而这一切,不由的,又让苏不忘捉摸不透起来。

  但就是在她这出神的一刻,白至夜竟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并将她再次紧紧地拥入了怀中。紧接着,他便又将自己的嘴,凑到了她的耳边,“可真不想再见到你这副模样……”这贴在苏不忘耳边轻语的话语,一如游丝一般,却又刚好能让她将他这一字一句,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在那其中,就连在停顿之处的叹息,以及那不大平静的呼吸之声,也能被苏不忘听到。

  她则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俨然一副不大明白的样子。

  白至夜却不疾不徐地解释到:“自古可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白至夜本就如此,那日不过官命在身,加之见你面容与我亡妻十分相似,才好歹正人君子了一番。现如今,你这五官虽有神似,却多了几分烟花红尘之气。若是……你没生出这番容貌,适才,我倒也能够无所顾忌了。”

  而他这次的话语中,不仅加大了音量,连那苍凉的嗓音之中,也平稳了不少。这也不由的,叫苏不忘再次怀疑,刚刚那在她耳边的低喃之声,是否真的存在过。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至夜刚刚说的可以无所顾忌,可真是在向她宣告,他在他们面前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啊。就仿佛,不仅是她,就连「泰山府君」与顾李二人,他白至夜都不需放在眼里一般。

  索性,苏不忘只得冷哼了一声,低声反问到:“你说什么?”

  白至夜却再次对这一切,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以为然,“我说,你现如今不过是连名字都要靠人赏赐的青衣,和无所依靠的浮萍可没什么区别。”

  苏不忘挺直了腰身,又试图厉声反驳,“所以——”

  却被白至夜用同样严厉的语气,生生打断,“所以,既然你已经决定要为冥府尽忠效力了,你就应当报着必死的觉悟。也莫要再说些激怒我的话语了,毕竟你若能从这里顺利脱逃,那日后必然还是会受我庇护的。”稍事停顿一下后,他又缓缓将周遭的空气吸入了自己的肺中,“至于今夜过后,听到消息的顾南之会否过来搭救于你,我自是不会插手。只是,我希望你知晓,这里是你初来乍到的冥府,不是你以为平和美好的世外桃源,这里看似等级森严且井然有序,但实际早已子午不齐,危机四伏。就算这一次没有安凉插手进来,但谁也不能保证你日后会一直有人护着,可懂?”

  而这一刻的苏不忘,当然是早已怒火中烧。对于白至夜刚刚所说的种种,她可简直恨不能当场就用乱刀将对方砍死。

  对她说来,好歹她为冥府尽忠效力,无论出于何种动机,也都算是心甘情愿。他们本该有着同样的敌人,属于同一阵营,相互为之后背,本就无可厚非。目前被迫陷入的是非,她也就认了,但这家伙到底是怎样的厚颜无耻,才能说出她要受他庇护的话来啊?

  比起那日在「鬼门关」前,那一切,可真是恍若他人。

  可这样的想法,不过只是想法罢了。面对这个喜怒无常又高深莫测的家伙,苏不忘能做的,就只能是乖乖听话。

  于是,她只得乖巧而又顺从地点了点头。

  而对此颇是满意的白至夜,也终于如她所愿,拿出了他的诚意——

  只见,他从腰上系着的「乾坤袋」里,取出一粒赤白相间的药丸。接着,他便将那药丸交在了对方的手中,“这「听雨楼」有且只能掌握在一人手上,所以,那位大人,大抵也是会在你身上种植蛊虫的。这粒药丸是我随身携带之物,可有百毒不侵的效用,

  你暂且服下,其即便阻止不了蛊虫进入心脉,却也能保你不受万虫啃食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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