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枕村疑云 三

  不过才是傍晚时分,这村子竟已没了充斥着热闹与烟火的光亮。

  这里本就缺少光照,到了夜里,也未能见到月光。而村里的人,吃饭吃得早,节省惯了的老人,家里的灯,也便早早就熄了。

  虽然早就是二十一世纪了,一部智能手机就能占据一个城里人的全部娱乐时间。但在这天枕村里,大多留着的还是老年人,他们依旧保留着每晚准时收看《新闻联播》的习惯,也依旧没能爱上玩手机。

  村里又多是老旧而破败的房屋,尽管这里与两旁的邻居隔了些距离,但从其家中传来的声响,还是能被听个大概。为了让自己母亲能够睡得好些,沈初一照例,将其依旧神志不清的妈妈移到了深处靠近角落的房间里。而长期都没能好好休息过的关清垚,在匆匆吃过晚饭以后,便也缩在原本那老妇人躺过的床上,沉沉睡下了。

  在房里百无聊赖的苏不忘,内心再三犹豫之后,还是轻声来到了院子里。

  在四处打量之后,她终于在瓦片堆砌而成的房顶上,发现了顾南之的身影。于是,她顺着倚在墙边的木梯,来到了那上面……

  只见,正盘腿坐在瓦片上的他,正眯着双眼,仿佛在凝神思考着些东西。

  而那依稀还闪耀在村里的灯火,此刻却都俨然似是匍匐在他的脚下一般。那灯火并未在他身上沾染过丝毫,也便未能在他身上留下过任何光亮——这个神秘而冰冷到了极点的男人,任凭苏不忘再是仔细打望,却能不能被其再能清晰地瞧出一丝的容貌与轮廓。

  她只能凭借其裸露在衣物之外的,那俨然是要白过皎洁月光的肌肤,才能断定其的身份与位置。

  而很快,那似乎是早就发现了对方存在的顾南之,便就冷冷质问到:“你在看什么?”

  那一刻,出于本能,苏不忘并不乐意接近对方。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周遭实在太过安静。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小心谨慎地走到了顾南之的身边,“我说……下午的时候,院子里的鸡,不是因为我才……的吧?”

  要知道,她再是一个门外汉,她也不会认为,那老妇人不过只是被连连的噩梦缠身罢了。她看出了其中的不妥,但她却无法当着沈初一的面,直截了当地说出那些话来。

  她知道沈初一会对他们言听计从,是因为他迫切地想要治好自己的母亲。

  但作为一个仍在遭受那些东西迫害的受害者,她十分清楚,那些只会平添心中担忧与恐惧的真相,绝不应该是出自她这个,无法将他们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的家伙。

  因此,即便是在这时,她也只敢小心翼翼询问,就生怕让旁人听了去。

  而听了这话的顾南之,则不禁缓缓翕张了双眼。又稍事思忖片刻后,他这才开口说到:“如果不是因为沈初一的坚持,我们是不可能进来这个村子的。”说罢,他又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天空,“而其实,他贴在门上的符箓,并不是假的。”

  苏不忘则急忙追问到:“你的意思是,之前进来这里的先生和天师,并不都是骗子?”

  顾南之则一改往日冷漠的模样,或者说,再对苏不忘没了敌意的他,倒颇有耐心地解释起来:“回字形布局,一向都是用在古时陵墓之中的。这里的风水本来就适合阴宅,要再加上人为的干预……这里几次三番出事,恐怕可不止有单纯的邪祟之物在暗中作祟。”

  要知道,这样的布局,在他眼中,本就已是荒唐至极了。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其中竟还牵扯到了所谓的「阴兵借道」。作为身领冥府编撰的「牛头马面」,他当然知道,在上面偶会发生的「阴兵借道」,的确是真的。而有些不知其中缘由,误入了道上的人,也是的确是有概率会被阴兵一同羁走魂魄的。但不过只是例行公事的「阴兵借道」罢了,怎么可能会有几户人家,同是暴毙在了自己家中?

  在这其中,最令他在意的是,这样古怪的村子,那些此前来过这里的同修,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其中的端倪?除开其中坑蒙拐骗以及道行不够的家伙,那么,那些不肯出手的同修,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无论是当年村子里的传言,又或是前段时间种种发生在同修身上的事情,他都很难有办法去确认与得知了。

  对于目前的顾南之来说,只有亲手捉住那东西,一切的真相才能大白。

  而在他眼中,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必是不会被当作有价值的对象。因此,沈初一的妈妈不会成为那东西上身与蛊惑的对象——但就她的状态看来,她一定是长期接触过那东西,才会持续出现那样的症状。

  可据沈初一所说,她在一年前经历了一次高烧以后,便就此卧床不起。那么,既然门上一直是贴着避邪的符箓,久病不愈而以至于足不出户的她,又怎么可能与那东西长期接触呢?

  而那东西对于磁场的影响,甚至无法引起罗盘上指针的波动。

  也就是说,即便是迟暮的老人,也不会因为被其阴气冲了一次身子,而整日浑噩又胡言乱语。

  沈初一是有幸得了同修的符箓,这才让其母亲至少保下了一条性命。但其他老人家,有些身子骨弱的,有些八字生来便轻的,长此以往,甚至都相继丢了性命。

  对于这种查找不到踪迹,却实则有着巨大能量的东西,饶是是他顾南之,都从没见识过。而同样,即便是他,也无法通过手中的令牌,从冥府再得知一些有用的东西。

  所以,他不得不推断,让这天枕村不得安宁的,并非是当时因拆迁与动土而被重开了棺椁的孤魂野鬼。而事实上,要以“闹鬼”一事,彻底断了外界进入村子念想的家伙,真正想要保住的,就是这个在几代之前,便按照回字形重新布局与修葺的村子——那家伙一定是想要凭借这村子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这里完成它的目的。

  而无论是亡魂还是精怪,它们总善蛊惑人心。

  尽管顾南之没有任何证据,尽管这不过只是猜想罢了,但他还是会认为,那个曾让村里的布局成为这样的阴阳先生,不会与这一切,不会与那家伙的目的,毫无关系。

  但令他感到颇是棘手的是,莫说是踪迹了,就连那家伙的存在,在这村子里,他竟都感知不到丝毫。

  因此,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或者说,要赶在李青木回来之前,替他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必须要那样去做了。

  而当他彻底回过神来时,他这才错愕地发现——

  那个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凑了上来的苏不忘,此时此刻,竟正在距离他十分近的地方,打量着他。仿佛忽然便对他好奇极了的苏不忘,借着微弱的光亮,望着他,竟也失了神。

  在顾南之眼中,她似乎也在想些什么。

  很快,他眼底的错愕与戒备,也便消失不见了。可一向对其充满了敌意的他,却没有向后退上半分。只见,他微微垂下眼眸,破天荒地弯了嘴角,“你到底在看什么?”

  听了这话的苏不忘,则立即回过了神。

  她一边下意识眨巴了一下双眼,一边如梦初醒般喃喃问到:“所,所以呢?你一定想到办法了,需要我做些什么么?”说罢,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退到了一旁。

  但事实上,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她原本,只是在诧异顾南之今天难得一见的耐心啊。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这一次他们将要遇见的事情,一定十分棘手。因此,顾南之一定也需要可靠的帮手——要不是沈初一当时令人动容的话语和神情,她发誓,她才不会这样自告奋勇。

  准确说来,就因为沈初一,就在她决定上来的那一刻,她与顾南之之间的个人恩怨,她便已是全部抛在了脑后。

  而从她眼中又偶然看见了些什么的顾南之,则从兜里取出了一块令牌。紧接着,他便将其抛向了苏不忘,“拿好,回去睡觉。”

  可真在接过了对方的令牌之后,苏不忘的心里,忽然又泛起了一阵异样。

  她忽然意识到,这样一个同样会令她感到无比可靠的家伙,原来也是先后几次救过自己的性命。

  不禁对此心生了一丝感激与愧疚的她,那一刻,鬼使神差之下,就要逼迫自己,努力尝试与顾南之缓和一下关系。她当然还不至于想要成为那家伙的朋友,但她知道,这会是她请求对方相信自己的一个机会。

  尽管急于想要表明态度的她,再明白不过,对方必不会如她所愿。

  可她到底,还是小看了自己心底的高傲——那话分明都到了嘴边,她却始终都没能顺利将其说出。取而代之的,竟是这个本应天地不怕的女人,俨然做贼一般的逃跑。

  而等她灰溜溜回房后,很快,一阵难以抵御的困意,便就迅猛袭来。

  恍惚之中,她躺在了关清垚的身边。而她的脑袋刚沾上枕头没多久,她便也跟着沉沉睡去。

  当苏不忘从睡梦中醒来时,在伴随着虫鸣的四下,她依稀又听见一阵阵轻缓而又断续的呻吟声。与其说是呻吟,倒不如说,那声音像极了鬼魂的低语——听起来,那声音就像是没有舌头的人,仅是凭空嗓子囫囵出的话语。但对于早已经历了许多的她来说,那一刻的她,十分笃定,她的头顶上,正有一只鬼魂在用“殄文”与她交流。

  于是,本还在半梦半醒的她,蓦地睁开了双眼。

  即便周遭再是漆黑,但她却依旧能清晰地见到,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站在她的枕边。只见,那周身泛着微微光亮的男人,正向前平举着自己的双臂,其垂下的脑袋里,那其中的双眼,正死死瞪着躺在下方的她。

  见了这一幕的她,尽管心里有了准备,但她还是险些没径直吓晕过去。

  她下意识大叫了一声,可下一秒,她这才惊恐而绝望地发现,她的喉咙里,压根就没能发出任何的声响来。而在拼命尝试动弹身体无果后,她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是被“鬼压床”了。

  情急之下,她只得赶忙又紧紧闭上了双眼。

  在不知心里已经默念了多少次的“恶灵退散”以后,她尝试着又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这一次,她欣喜地发现,她终于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她急忙跳下床,摸索着打开了灯。紧接着,肾上腺素急增的她,又冲到了灶台前……

  而几秒之后,她便一边瞪着那飘动到了角落处的鬼魂,一边猛将挂在墙上的菜刀,砍在了砧板上——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与动静,那本是仍旧平举着双臂的鬼魂,便一溜烟儿,蹿出了窗外。

  在反复注视那窗台好几秒之后,苏不忘才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随即,又猛然想起了什么的她,急忙焦急地喊到:“关清——”

  可这再简短不过地三个字还未落地,她的视线,便凝固在了床铺的角落——蜷缩在角落里的关清垚,正歪斜着脑袋,饶有兴致地凝望着她。但其披散下来的头发,掩住了她的脸庞。尽管苏不忘看不清此刻那丫头脸上的神情与容貌,但她却能立即明白,关清垚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关清垚就在苏不忘的注视之下,开始缓慢而僵硬地用掌心擦拭与搓揉起自己的嘴唇与脸颊——原来,她正在狼吞虎咽着什么东西。而很快,苏不忘便发现,那丫头大口吞咽着的,竟然是一节节蜡烛。

  可望着眼前这再真实不过的一切,苏不忘却再不见丝毫的惊慌。

  取而代之的,或者说,在她此刻脑中回荡着的,正是久违了的兴奋与欢愉。毕竟,她终于可以借着这犹如天赐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收拾一顿那个臭丫头了啊!

  愈想便愈是兴奋的她,急忙一脚踢翻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方桌。

  紧接着,她便用挑衅的口吻问到:“是你过来,还是我过来?”

  而事实上,就在顾南之告诉她,那被沈初一贴在门上的黄符并非是假的时候,她就意识到,顾南之这是要将房里的人,作他局中的饵。而为了偿还他之前对她的恩情,为了至少能够帮上沈初一一家,无论是棋子,又或是诱饵,她都甘愿成为。

  只是,令她感到诧异的是,顾南之竟将他的令牌留给了她。

  在那之前,她以为,顾南之会趁着夜色最浓的时候,以冥府「牛头马面」的身份,提唤出村里坟山的孤魂野鬼。毕竟,对于这村子数代以前发生过的桩桩件件,不会再有家伙,比那些东西更加清楚明白了。

  因此,苏不忘不得不推断,顾南之所要布下的诱饵,事实上,是为李青木替前布下的。而他之所以要将自己的令牌留给她,估计,是顾南之担心丢了魂魄的她,会再被轻易蛊惑了心神。

  想到这里,苏不忘倒不禁对身前不远处的家伙,心生了一丝担忧。

  与此同时,她的视线,也跟着落在了遗留在床铺上的令牌之上——对于那个竟然丝毫不会畏惧冥府令牌的家伙,她可倒真是彻底没了想要与之一战的兴奋与冲动。

  彻底冷静下来的她,此时此刻,只想着要如何拖延时间。

  于是,俨然不敢让对方瞧出了任何端倪的她,只得硬着头皮,又开口叫嚣到:“或者,你也可以再用一次你蛊惑人心的本领。”说罢,她便直勾勾地又望向了那家伙。

  直到真正与其共处了一室,或者说,直到她亲眼见到了对方的存在,苏不忘这才得以确认,之前的自己,的确被其蛊惑了心神——但好在,它是藏匿在关清垚的身体中的,这才没让丢了一魂一魄的她,因为其强大的阴气而径直晕厥过去。

  而听了这话以后,那东西则立即笑了起来。

  苏不忘只听到,关清垚的喉中响起了一阵阵嘶哑而欢快的笑声。那笑声乍一听去,难辨雌雄,更是会令人不受控制地头皮发麻。很快,苏不忘便感到,自己整个人倏地被揪了起来——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死死揪着她的头皮。她不得不掂起双脚,而因头皮上巨大的牵扯之力,她的双眼竟也跟着眯作了一条细缝。

  渐渐模糊起来的视线中,她依稀见到了,关清垚脸上的神情——

  只见,其原本立体大方而又尽显无辜的五官,正夸张地扭曲与抽搐着。她的脸颊上沾着大量的口水与蜡烛碎屑,而一团清晰无比的青灰色雾气,正在她的印堂之上,来回盘旋着……

  但当苏不忘试图再仔细查看的时候,她这才又惊愕地发现,那个俨然是将关清垚的身体当作了衣服的家伙,竟已来到了她的跟前——关清垚的两只眼球,在她的眼眶中飞快地转着,直到最后,它们稳稳停在了某个地方——她的右眼正看着上方,而左眼,看着的,竟然是她自己佝偻着的身体!

  那样的一刻,苏不忘不得不承认,她彻底慌了神。

  她只觉得,她的心脏,终于开始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而很快,她又见到,关清垚渐渐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但就俨然好似还没有办法好好运用这副身体一般,关清垚又来来回回地活动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所有关节——

  但那一瞬间,苏不忘只能将眼前的关清垚,看作是一个提线木偶。

  是的,没错,关清垚在她的面前,竟就能将自己整个身体,生生对折了一次又一次。而但凡是再多做一个动作,她那身体之上的关节,就又会发出巨大的响动声来。

  见了这一幕的苏不忘,不禁后退好几步,险些没径直跌倒在地。

  而下一秒,令她再次瞠目结舌的一幕,便又出现了——

  当她眼前逐渐又清晰起来后,她这才发现,她的面前,站着的,是关清垚——那是,如假包换的关清垚。只见,再没了狰狞与扭曲的她,高傲而挺拔地站在苏不忘的身前。她一边若无其事地擦拭着脸上的污渍,一边笑望着自己眼前那个俨然已是狼狈不已的女人。

  苏不忘则错愕地眨了眨眼,她下意识认为,这就是对方蛊惑她的手段。

  可她刚想再做些什么,便又骤感一阵只让人觉得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情急之下,她伸出手来,试图想抓住什么。可下一秒,她便被关清垚单手举到了半空中。

  尽管她不是被对方扼住了咽喉,但她还是愈加感到呼吸困难。

  于是,苏不忘挣扎着朝关清垚踢出了一脚。谁知,那被鬼上了身的身体,简直硬得跟钢铁没什么两样。苏不忘那正正朝关清垚脸上招呼过去的一脚,非但没能让其动弹半分,反倒是让她自己吃痛不已。

  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骤然从脚上袭来,并又直直冲上了脑袋。

  分神与恍惚之际,她便又被关清垚一把按在了一旁歪斜的桌上。不过一瞬之间,她身后的木桌便“哐当”一下,四碎开来。被一起埋在了其中的她,刚挣扎着想要起身,那家伙的脸,便又猛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而这一次,再无犹豫的苏不忘,一拳击在了关清垚的鼻梁之上。

  只见,关清垚的口鼻之中,旋即就喷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不多会儿后,那赫然裹挟着恶臭的鲜血,便染红了她鼻梁以下的整个脸部。见状,俨然已是杀红了眼的苏不忘,便急忙用一旁碎落在地的桌腿儿,拼了命般往关清垚头上招呼过去。

  但很显然的是,这样的攻击,对那家伙说来,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被惹怒了的关清垚,一把又捉住了苏不忘的双脚,并向外猛地拽去——死命捉住墙角柜子的苏不忘,不过多时,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即将就会被生生撕作两截儿。

  她只得拼命地挣扎着,并俨然再忍不住一般,大声呼喊到:“沈初一!顾南之——!”

  却不等她再多嚎上几嗓子,她便连人带柜一起,被拖到了那家伙的跟前。

  可更加令她震惊与诧异无比的是,在脚上的拉力突然消殒不见以后,她竟再也,没看到那家伙的身影了!?

  她开始焦急地寻找,而忽然,从屋外猛地射进了一样东西……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破门而入的东西,便已稳地插在了这间房子的墙上。紧接着,一阵极为尖锐的声音,便又在她的耳旁炸开——下一秒,关清垚的身体便从天花板上,猛地摔落在地。

  而在苏不忘的余光之中,她看见一团鲜红色的光影,慌乱地从木门的缝隙中,蹿了出去。

  再没过多久,赶回来的顾沈二人,便破门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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