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乱里偷闲
这套口供便成了惊起朝堂波澜的巨石，搅得藏在宫中养病的皇帝司瑞从床榻上跳起来，一口气骂了好半晌，服侍他的太监和宫女们却不知道他到底骂的是谁。
两天后，口供呈送到刑部和大理寺官署，三个匪徒也被押解进京，有叶明德亲自过问、叶弘波到场，这个案子便成了瑨国最大最轰动的案子。
很快，宫中收到了楚王司砚从川蜀快马送来的奏章。
司砚的奏章态度很明确：告慰冤魂，严惩凶恶，不论贵贱，一视同仁。
据说刚到川蜀的、舟车劳顿的楚王殿下，在收到叶家女儿惨死的消息时，仰天喷出一口血，昏睡了两天才醒来。好在他并没有因为儿女私情而选择马上回京，而是“化悲愤为力量”，玩命一般投入到治理川蜀匪患和吏治的工作中去。
这令司瑞颇为心疼和忧虑。
于是，在司瑞的诏命催逼之下，司钺加紧抓捕京城及周边江湖势力，宋明臻也成了大理寺的常客，几次被请过去问话。
虽说大理寺和刑部目前都没有证据能证明宋明臻和这两次截杀有关，对宋明臻还算恭敬，但如此频繁的审问和千篇一律的问题都令宋明臻厌烦。
既然有人说，就一定会有人信。目前的形势，对宋明臻十分不利，而即将要颁下的关于给太子和玉镜公主赐婚的诏命，到底还是没能出现在世人面前。
宋明臻百思不得其解，截杀叶家小姐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这个人为什么要嫁祸给宋明臻呢？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宋明臻是当初和亲使团截杀案的主谋呢？这个人对于她、对于黎国，到底知道多少呢？
她唯一敢肯定的是，这三个匪徒绝对不是当初参与和亲使团截杀案的人，更不是“暮色”“天煞”之类的杀手组织的成员。
李素生办事妥帖，杀手组织做杀人买卖周密稳妥，哪里会把那么重要又隐秘的任务，交托到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二流子”手上？若真如此，燕王司钺早就把他们抓去了，还会留到现在“邀功”一样地讲“犯罪经历”？
想到前两天叶明德劝武平川的话，宋明臻身上又掀起了阵阵寒意：难道他们受了叶明德指使？
不会吧。为了让宋明臻身败名裂，为了把黎国人的阴谋揭露出来，叶家要牺牲一个和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有婚约的女儿吗？将来的荣华富贵他们还要不要了？
不是叶家，又是谁呢？
宋明臻想不明白，却又为此焦头烂额。她接连给司瑞上了三封奏折，表示自己和叶家女儿被杀一案无关，和和亲使团被截杀一案也无关。司瑞还算清醒，他回复说，会尽快还宋明臻清白。
尽快，却不知道是多久。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就要到正月十五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太杂，一件赶着一件，好在朝廷之外的人们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年节马上就要过去了，最令人期待的元宵灯会，终于来临了。
还不到正月十五，街市上就已经热闹起来，灯会也逐渐有了个雏形。想着马上就要狠心把年节送走，人们好似都舍不得似的，抓住最后的时光放纵自己。
按照年俗，这一天是要观花灯、赛花灯的。
瑨国自古富饶，就连灯节也讲究。不止花灯年年不同，异彩纷呈，就是花灯底下缀着的灯谜，也不可能遇到旧的。
碧落几次建议宋明臻出门逛逛，但宋明臻兴趣索然。直到正月十五的早晨，碧落还想拉着她在院子里散散心，被窗外的孤野悄悄摇头制止了。
已经是黄昏时分，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了，鹊园里还是安安静静。好在碧落让人提前准备了一些花样新鲜的灯笼挂了起来，不至于显得格格不入。
孤野从窗外经过，把头伸进来，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宋明臻，手却牢牢藏在身后。
往常孤野遮遮掩掩的都是美酒，这次明显不是。宋明臻挪到窗边，仰着头问：“带了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猜！”孤野扯着嘴角笑，只是这个笑容放在别人的眼里有些怪异。
宋明臻探了探身子，想窥探一二，被孤野轻松躲过。
孤野除了喝酒，是没有什么爱好的，所以宋明臻撇嘴说：“猜不出来。”
孤野更是高兴，把身后的东西拎到宋明臻面前来——哦，原来是一个极其精致的、小巧玲珑红白相间的福猪灯笼，最巧妙的是，你一拽福猪灯笼的小尾巴，它的两个三角耳朵就咕噜咕噜地动起来，可爱极了。
宋明臻属猪，这是孤野专门为她挑的灯笼。
宋明臻双手捧着这个福猪灯笼，享受着它跳动的光亮洒在脸上，照得她那双暗如黑夜的眼睛也闪动起来。
宋明臻抬头看着孤野，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哪里得的？真好看！”
孤野指着鹊园门口的方向，说：“街上，漂亮！”
“街上的更漂亮是吗？你想去看？”
孤野使劲点了点头，说：“你也去！”
“可是我……”
“大龙！大……花篮！喷火！”孤野边说，边用手夸张地比划着，“你也去！”
听孤野这样说，宋明臻还真有点好奇了。她高兴地说：“好，我们一起去！”
等宋明臻在碧落的照料下，裹着厚厚的棉衣和金丝孔雀裘走出来，鹊园的门口已经准备好了一辆轻便的马车。其实街市上那么热闹，摩肩接踵的，是没有办法行车的，但鹊园相对偏僻，坐着马车走上一段，还方便一些。
驾车的人是宋明臻亲自选的，正是跛脚的梁洪涛。至于为什么选他，宋明臻自己也说不清楚。
孤野步行跟着马车，虽觉得周围亮晶晶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新奇，也不会凑过去看，依然紧紧地跟着马车。车上只有宋明臻和带着佩剑的碧落两个人——碧落是非要跟着去的，宋明臻拗不过她。除此之外，再没人随行。
等到了人流最密集的地方，马车是绝对过不去了，宋明臻便让梁洪涛守着马车，自己则跟孤野、碧落一起，慢慢融进人群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