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纠葛

  苏沫瑾不知道梁仲的那句话,是觉着她深陷于对李旭的情爱之中难以自拔而予心不忍的慰籍之言,亦或是觉着她有这般想法会坏了梁晴的名声。

  思前想后,她依着对梁仲的了解,觉着还是前者罢。

  只是,梁晴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旭他对梁晴的情意。然不论她想得再多,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方才怎么就一时冲动说出这种话来,他日还让她怎么面对梁仲。

  在一路的懊恼之中,马车驶到了宫门口,相府的车子已不能前行,沫瑾只好下了车,又想到梁晴一个女子,若还由李旭挽扶着,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前,颇为不妥,便主动上前悄无声息的挤开了李旭。

  用眼光的余光瞄了一眼,虽觉他有些不悦,但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而不曾发怒,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罢了。

  许是因着到了宫门前,梁晴强忍着打起了精神,抬头看向李旭与梁仲,准备与之作别。

  “太子殿下。”

  梁晴正要开口,却被突然高声插入的话打断,只能默然站于一旁,偏头看着不远处快步而来的几人。

  “原来是太尉大人。”李旭回头,挑眉看着快步领头而来的太尉赵承,脸色微正,似乎有些不愿应付他。

  赵承站步停于众人跟前,视线扫过一圈,不知为由,在看到沫瑾时停留了片刻,才又落回到李旭的身上。

  “太子一大清早便在宫外与相爷一块儿,想来昨夜便去了相府,足见太子殿下与梁相的情谊正如皇上所言那般,如兄似友。”赵承说着,哈哈大笑了两声。

  李旭不搭话,只是勾唇陪笑,心想着今日守宫门的侍卫是昨夜贪杯睡昏了头了,怎地还不开门。

  赵承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听说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令众家女子倾慕,而今老了,时常还能听到他的风流韵事,可想而知此人除却公事,其余闲暇将之精力都放在了何处,而李旭最不愿与这种人为伍,在他自个儿眼里,觉得自己决计是个痴情种。

  “这位,想来就是瑾良娣吧,一眼瞧着便与咱们这边的女子不同,太子殿下真是好福气啊,大清早的便有佳人为伴。”赵承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沫瑾,看得李旭皱起了眉头,“只是,太子殿下莫嫌下官倚老卖老,太子可不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呐。”

  李旭突然笑出了声,侧头睨了赵承一眼:“太尉大人说这句,似乎……”他顿下不语,只是话说到这份上,旁人都知晓了他的意思,除了沫瑾。

  任何人都能说这番话,唯独他赵承,最没资格。

  “太尉放心,若我李旭看重的女子,无论过多少年,我都待她如新人。”李旭撇开头,看着梁晴道:“你们先进宫吧。”

  梁晴张了张口,似还有话说,却被沫瑾捏了捏手臂,闭了嘴,两人冲着众人一礼,返身前后钻进了同一辆马车赶去旁侧的宫门。

  百官每日清晨的朝见,需从正宫门而入,梁晴与沫瑾身为后宫妇人,只要有进宫的腰牌,从其余几门皆可进入,自然不必在正宫门口干耗着。

  说也来奇怪,梁晴先前还直嚷着头痛,一进了宫门,竟奇迹似的好了,看得沫瑾惊叹连连,不知她方才的痛苦状是装的,还是此时心境愉悦的模样才是装的。

  “好了,瑾姐姐,你不必瞧了,其实吧,我的头一点都不痛。”梁晴拉着她的手,一边慢慢地踱步,一边娓娓而言,“我已经有好些年,不曾像昨夜那般快活了,我进宫多年,每逢佳节,虽然太后也会允我出宫,但府里也唯有我和大哥二人,如昨晚咱们几人对饮的日子,我可是连想都不曾想到,我是真正的快活,难免一起兴起贪杯失态,让瑾姐姐看笑话了。”

  沫瑾轻柔地摇摇头,不曾想梁晴看似无忧无虑的表相之下,竟也有些让人难察的深沉。也是,他们兄妹二人幼年失去双亲,彼此相依为命,虽说梁晴进宫是皇族对梁家莫大的荣耀,却也让他们失去了兄妹亲情,在寻常人家举家欢庆的节日里,想必孤寂更盛,如此,昨夜梁晴异样的欢愉也变得理所当然。

  “我明白的,以前在家里时,每逢什么时节,也只有我与娘亲二人,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沫瑾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着。

  “瑾姐姐不笑话我就好。”梁晴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只是我贪杯,难免会让大哥不悦,今晨起身我便担心大哥又要吼我,于是……”

  “于是你便先下手为强,佯装身子不适,你大哥便舍不得说你,你的太子哥哥……”沫瑾笑说着,然在说到李旭时停住了,觉着自己提及李旭,总有一种是在告诉梁晴她吃醋的意味,于是硬生生的忍下,转了话题,“好了,既然你无事,我就不送你了,先回去了,免得送完你再回我自己的院里却又寻不着路。”

  虽说她在宫里也住了些时日了,只是平日去的最多的地儿,就是太后的住处,或是出宫之路,其他地方显少涉足,故而对着宫里的九曲廊桥,百转千回的小径很容易迷失方向,若不是平日里有初心陪着她,指不定早把自个儿扔哪儿了。

  “好吧,”梁晴松开拉着她的手,微微侧身看着她,“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必了,这条路我还是熟的。”沫瑾摇摇头,“你快去太后那儿吧,许是早就等着你伺候了,待有空了,再去我那儿坐坐。”

  梁晴点了点头,在沫瑾的目视之下,快步离开。

  此时,正是晨曦普照之时,沫瑾微眯眼瞧了瞧刚翻过高墙的日头,提步慢慢地往东宫的静墨轩行去。

  彼时,李旭将她安置在东宫最为偏角的静墨轩,许是想对众人表示她最不受他宠爱的意味,只是她住下后,却觉着也挺好的,因着偏僻,也不太会有人来打搅,清静自在,无人管束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算起来,还真得多谢李旭替她寻了这么个好地方。

  一路明媚的阳光,身旁两侧都是绿荫秋菊,沫瑾心境大好,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静墨轩的院门口。

  院门紧闭着,想来她不在,她的人也懂得闭门守身了。

  拍了拍门,须臾便从里头传来问话:“谁啊?”

  “是我回来了,开门吧。”她听到熟悉的门房的声音,答道。

  门“吱”的一声被人从内打开,沫瑾抬头,便看到往日总是满脸欢笑的玲儿,今日竟难得的埋头避于一旁,这温顺的模样,亦如初见时的样子。

  想那时她花了好些功夫才让他们一个个从诚惶诚恐到后来的直言无畏,怎得今天又变成那样了。

  她疑狐地望了玲儿一眼,经过她的身旁,然只行了两步,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一处异样,她忽然抓住了玲儿的手,只见白皙的手背上,明显浮着一道青紫。

  “手怎么伤了?”沫瑾皱眉,撇头问她。

  玲儿奋力抽回手缩在背后,抿了抿嘴才喃喃地说道:“回夫人,方才,方才在修剪院角的树枝时,不小心弄伤的。”

  沫瑾一瞧她的伤口便知玲儿撒谎了,这伤决计不会是刚刚弄的,可她为什么不肯实话实说呢。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谈谈地说了句日后小心些,便继续往内走,只是今日众人见她的神情皆很奇怪,总是躲避她的目光,一来二往,让沫瑾断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们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愿让她知晓。

  “初心,初心。”她快步向屋子走去,口里叫着初心的名字,这丫头去哪儿了,听着她的声音怎地也不出来了。

  奈何,她叫了几声都不见初心,前屋也没寻着她的人,沫瑾便往后头自己的厢房走去,才弯腰穿过半圆形的拱门,便看到初心快步迎而奔来。

  “夫人,您回来了。”

  她走到近处,曲膝一礼,便上前站于沫瑾的身旁,伸出手来搀扶,却被她拉住了手。

  “你的脸又是怎么一回事?”

  初心的左脸上,有着淡淡的一块印迹,与她原本的肤色有着明显的差异,让眼尖的她一眼就瞧见了。

  初心抬头,委屈地望了她一眼,又埋了下去,无声的摇了摇头。

  “连你都还想瞒我吧,我早就瞧出来你们一个个的不对劲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沫瑾说着,伸手抵着初心的下巴微一用力,她便又仰起了头来。

  沫瑾细细一瞧,才看了个明白,印在初心脸上的,分明便是一个巴掌印。

  初心自然是不会打自个儿,平日里也见她与这院里的人相处融洽,想来他们之间也不会突然起了嫌隙,如此说来,怕也只能是外人了吧。

  “夫人,昨夜你与小姐出宫后,岚良媛就带了一帮子的人来咱们静墨轩,逼着咱们问夫人去了何处,咱们自然是不敢实说,于是,岚良媛就让她的贴身丫头打了我一巴掌。”初心吸了吸鼻子,才喃喃地接着述说,“他们,也都是为了帮求情,却不想反而更惹得岚良媛动怒,咱们都被他们的人给打了。”

  沫瑾的神色一变,深吸了口气,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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