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被擒

  日复一日,沫瑾已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从春寒料峭,到如今正午日头近似夏日的毒辣,想来离盛夏也不远了。

  这日正午,她终于赶到了一个新的城镇,名叫采览城,彼时的她,衣衫褴褛,头发杂乱,一眼哪还瞧得出她原先的模样,也亏得她自个儿受得了身上的味儿。

  初时她自然也是受不住的,只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渐渐也麻木了,从原本期盼着梁仲能派人先寻到她,到后来,她只求着能得到他安好的消息,以她如今的模样,她也实在没有脸面再见他。

  进了城,她照例往告示榜或是人多的地方扎,抱着试试地心态想探听梁仲的消息,没想到在失去他们消息近一月之后,终于探听到了他的消息。

  丞相梁仲突然病重垂危,朝中太尉独大。

  与梁仲相处时,到也几次听他提及朝中局势动荡,只是她却从未探究过,一来她并非尉羌国人,二来,她一女子,与朝政沾不上关系,故而也不曾追问过,想来朝局纷乱,与各派争斗脱不了干系,而这太尉与梁仲并非同道中人。

  如今想来,那夜突袭许也是梁仲的敌对之人所为,眼下传闻梁仲病危,也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虽难辩真假,但沫瑾仍是心急万分,难得有人真心诚意的待她好,她都不曾好好感受一下,人若就没了,她势必会想着是否因着自己而害了人家。

  于是,她不曾逗留,用当日讨得几钱银两买了些馒头后,连夜便出了城,紧赶慢赶得往京都的方向前行。

  她一个弱质女流,深夜独行在无人的路上,那怕是官道,却还是让人心惊不已,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她才敢缓下步子,让自己得以喘息。

  后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时而衬上一句车夫的喝斥声,显示着赶车之人的心焦。

  沫瑾往边上靠了靠,一边缓步走着,一边回头望了一眼,果然见一辆马车急速奔来,她不由又往边上迈了一步,免得被急奔的马儿带倒,而后等着马车从旁经过。

  “咕噜咕噜”,车轮子转动着,经过了她身边。

  沫瑾抬头,看到马车从身边驰而去,然从马车窗子处却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借着渐渐而起的晨光,可看到染得红艳似血的指甲,此时此地此境,竟令人不寒而栗。

  她的步子不由一顿,马车已扬长而去,她暗自松了口气,继续提步往前。

  犹不知又走了几日,沫瑾终于进了璃城,据闻,这个城已有千年历史,在尉羌建国之初国君本想改了此城之名,但因着全城百姓和官员力抗,才作罢,说来,这个地儿也是个有故事的所在,只是如今她实在缺乏听故事的心情。

  进城之后,她腹中饥渴,在城内的湖边的喝了几口凉水,便赶着往热闹的地方去。

  只是说也奇怪,好似这城中都不见乞丐似的,她沿街走了许久,如她这般模样的,还真未见上一个,显得她十分怪异,人人都要多看上她一眼。

  虽说如此,她也不曾多得或少得银子,还是那几文银子,勉强饱肚。

  入夜,她在街上行走,想寻个落脚之处,只可惜这城实在富庶,她闲晃了一个时辰,愣是没寻到一处破庙或无人住的破屋子,不得已,只能在避静处寻了个有屋檐的后院门口缩了下来。

  似睡未睡间,她隐隐察觉有人经过的脚步声,只是实在太累,想睁眼都是桩吃力的事儿,结果,连她自个儿都不知怎地,就睡死了过去。

  “哭,哭什么哭?哭得老子都头痛了。”

  待她被哭闹声吵醒之时,发现自个儿双手被人反束着,正坐在遥晃不停的马车里。

  沫瑾茫然四顾,身边都是哭哭啼啼的女子,看衣着打扮,有富家千金,亦有平民女子,一车厢里塞了七八个,也唯有她一个臭气熏天,衣着脏乱。

  而车厢外,不时的传来男子破口大哭的声音:“娘的,老子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行了,为了银子就再忍忍,不过再熬一天就到了。”

  外头的车架上似乎有两人,沫瑾听着身旁的莺莺泣啼,确实有些烦人,还不如方才昏着呢,也可叹她们被堵着嘴,还能哭得如此卖力起劲。

  许是因着她一直昏睡着,那些人不曾堵了她的嘴,她看着自己右侧的女子哭得轻柔一些,便转头趁她不备,一口咬下了她口中的帕子,将她惊得愣住了。

  “嘘,我问你啊,外面的是什么人啊?”

  女子回神,抽噎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知这些人说,他们是人贩子,说是要将咱们卖到青楼去。”

  人贩子?

  这是老天爷觉得她还不够凄惨,觉得她还可大肆先经蹂躏么?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她虽受人气,却也居住有地,不曾似浮萍般的飘泊不定,而今做了乞婆到也罢了,不想自己浑身上下看着都没一处像个人了,还有人想将她卖到青楼去。

  真真是没有天理了。

  众女子依然啼哭不止,外头的人时不时的就会喝骂上几声,沫瑾从初时开始想着落跑的法子,到后来实在被烦得不行,深深同情起外头那两个人,她不过是醒来一两个时辰,就已经觉得耳朵起茧子了,再这么下去,没死都要被折腾疯了。

  “行了,你们再哭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省些力气想想有什么法子脱身呢。”末了,她实在抗不住,压着嗓子对着众人嘀咕了一声,靠近的几个听着了,到也慢慢地停了下来,坐得远些一时没听清的,见着旁人停了哭声,自个儿再一枝独秀就显得矫情了,渐渐也歇了下来。

  马车吱嘎吱嘎地响着,沫瑾觉得耳边终于不再烦燥了,便想着法子要将缚着双手的绳子弄散,只是绑她的人显然是个老手,那结绑得死紧,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

  “你挣不开的,他们绑人的手段可不一般,咱们也曾互相解过,可就是解不了。”

  察觉到她的动作,身旁的女子说着背过身来,让她瞧自己的手,果然原本应是圆润的指甲此时坑坑洼洼地,可见她们曾打过与自己一样的主意。

  顿时,沫瑾丧了气,无力的靠在车厢壁上。浑身都觉酸痛起来。

  或许在途中逃跑是没法子了,现在只求着看能不能有机会在晚上逃脱。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便是入了夜,马车也不曾停下,中途更不曾有人进来给吃的,存了心的是要将他们饿得四肢无力,防着她们落跑。

  沫瑾昏昏沉沉地坐着,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突然一滞停了下来。

  众女子似都被惊着了,缩着身子惊恐地望着马车帘子处,连带着令沫瑾都不由紧张起来。

  车帘子突然被人大力撩起,只见一个长着落腮胡子的男人弯着腰身望着她们,色迷迷地笑了笑:“都下来吧。”

  说罢,便伸了手将最靠近门口的沫瑾连拖带拽的拉出了车厢。

  车厢外的阳光甚是刺眼,沫瑾眯了眯才睁开,看到此时身处一座后院,偏门就在她身后方不过十步之遥处,然却有几个身着黑色家仆服的人拿着粗木棍子守着,真想逃起来,只怕手还没沾上门栓,就被人打断腿了。

  “妈妈,你看,这次的货色都不错吧。”一个男子弯着腰身,巴巴地望着跟前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脸上也不知用了多少的胭脂水份,一开口就抖落了不少。

  “嗯,还凑合着能看。”妇人懒懒地打过众人,视线最后落在沫瑾身上,即刻皱起了眉头,举袖捂着口鼻一脸的嫌弃,“咦,这等货色你也敢拿来糊弄我,脏不拉几熏死人了。”

  “嗳呀妈妈,这可未必,她只不过是脏了点,臭了点,洗洗干净做个端茶递水的丫头也好啊。”男子极力争辩着,生怕又被压了价儿。

  “行了,其他的老规矩,这个要不你带回去,要不我就半价留下,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妇人瞥了沫瑾一眼,挥着手中玫红的帕子踱开了。

  男子稍一犹豫,与后方的同伙互视了一眼,忙追上了妇人:“好,就依妈妈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是不好商量的。”

  妇人睨了他一眼:“那就好,进去吧,小翠,小梅早便等着你们了。”

  男子笑呵呵地搓着手,由后院进了前头。

  妇人只是扬了扬手,转身便走,而那几个家仆立刻上前,拖着众女子便往后院的一间屋子走,唯独沫瑾一人被拉着去了另一间屋子。

  她是被人推进屋子的,踉跄地站稳身子,就急着返身去拉门扉,只听得外头上锁的声音,无论她拼尽了全力都拉不开。

  她垂头丧气的回身,看着屋子里简陋的只有一张床榻,一床薄被,所幸窗子和门扉上的纸糊得严严密密,真要住起来也不至于冻死她。

  只是唯一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要将她单独关着,难道是因着她看上去太过脏乱,怕有什么病染了其他女子吗?

  沫瑾正胡思乱想时,突听到外头开锁的声音,不由后退了数步,戒备地望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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