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萤火也会期待皓月吗
月光倾斜而下，如无尽银流，其中数缕斗折前行，穿过窗沿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轻触着杜易的鞋尖。
杜易站立铜镜之前，熟悉的外貌，正是前世上学时的模样，虽说不是人中龙凤，但也能算得上中上之姿。
只是……
镜中的那一对眸子。
灵光微弱，略显疲累。
“来此地，也有月余了，可还是不能习惯失去网络、没有手机的生活。”
“哪怕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让我怪不适应的。”
“还是说，是我得陇望蜀，太过贪心。”
嘟囔着，杜易倒退了几步，好让自己全身都出现在铜镜之中。
跟随墨人愁走南闯北，他这副身体还算比较健硕，并非一般的文弱书生。
唯一不幸的是，“左大将”离开了他侍奉的君主，徒留下干瘪的衣袖。
杜易当时急于回府，就舍弃了断肢。
事后，由墨人愁主导了案件的调查。在柴房的废墟中，只找到他左臂的残骸碎片，根本无法断肢再续。
关于如何逃出柴房，并且反杀绑匪的经过，杜易也只是稍作修改，就将大部分实情，全盘托出。
这么做的原因，一是谎言越多，越容易被拆穿，二是，其中，除了杜易借尸还魂之外，没有值得隐瞒的秘密。
听到杜易述说自己为逃生，用钝刀生生磨断手臂时，尽管早已推测出真相，墨人愁还是老泪纵横，差点再次痛骂镇魔公父女。
然后，为了解释，自己是如何反杀了一名武师，杜易还将【斩首飞刀】，交给墨人愁鉴定，谎称是自己按照一篇古代杂记中的配方，所制作的奇物。
原主本身，就有制作奇物的天赋。
过去与墨人愁，游历时，原主就时常制作一些小玩意，换成旅费。而更强力的奇物，受制于材料与实力，难以制作。
【斩首飞刀】这种威力较大的奇物，也是杜易第一次尝试。
在杜易说出配方时，他注意到墨人愁那对浑浊的眸子，在某一刻，变得无比透亮。
那时，他就明白了，墨人愁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托词。
不是发现了故事中，有不合理的地方，而是墨人愁看出了杜易在说谎。
然而，对此，墨人愁没有深究，而是在将斩首飞刀交还杜易时，嘱咐道：
“这件奇物，很可能分属巫道。虽然我确认过，上面没有铭刻诅咒。可是，不移，你要知道，那群跳大神的，一直很邪门。这件奇物，你要慎重使用。”
……
墨人愁的嘱咐，仿佛还在杜易耳畔回响，他的目光落到脖颈间露出的银链之上，脊背渐渐生出一丝寒意。
【斩首飞刀】的代价，尽管连系统中，都没有明言，但是杜易在第一次使用时，就得到了奇物的反馈。
若是【斩首飞刀】，没能成功斩落敌首，它就会向主人索取报酬。
而一件嗜血的奇物，还能要什么报酬呢？
无非是，杜易这颗“大好头颅”罢了。
……
“祸福相依，娶妻遭劫，难说，难说。”
“或许，是福非祸。”
摸着隐隐作痛的左肩，想到自家未婚妻，杜易不由得紧皱眉头。
杜易卧床休息时，一直是身为医道文士的方伊人，不辞辛苦地照顾他，为他调养身体，他才能恢复得那么快。
按照常理说，在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下，陌生的两人，也应该萌芽出情愫。
可实际上，来自异乡的魂魄，依旧孤独。
即便朝夕相处，杜易依旧觉得，自己与方伊人之间，始终有着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鸿沟。
而且，说实话，杜易相当不喜欢的，就是她那对若皓月般的眸子。
因为方伊人的目光，会让杜易觉得，她就是高悬于天穹的那一轮孤月，而自己则是卑微的萤火。
“哎……”
推开窗，看向漫天星辰，任由夜风轻抚脸庞，杜易有感而发，吟诵了《诗经》中的一段。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本意是表达新婚欢愉之情，结果却被他吟诵出无限的悲凉感。
“方伊人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除了弄不清方伊人的心思，即将“嫁入豪门”的杜易，没有更多不满。
也没有听从墨人愁的建议“退婚”。
他的老岳父，镇魔公，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不仅是坐拥三百万将士的封疆大吏，更是武道半圣，只手就能擒拿魔族半神，镇守大周边疆数百年间，杀伐果断，令无数魔族胆寒。
甚至，镐京城那位，正是因为有镇魔公的支持，才能坐上那个至尊之位。
据传，镇魔公，百年之内，就有望成圣。
到时候，方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将更进一步。
当然，尽管杜易对成为圣三代老爸这件事很感兴趣。
可这，并不是杜易选择留下的主要原因。
穿越以来，他一直有一个困惑。
镇魔公，这样的人物，为何会选原主做女婿。
尽管原主天赋是不错，可要论背景家世，也就那个不靠谱的大贤师父，拿得出手。
杜易敢打赌，这场婚事背后，若是没有点故事，他就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老墨头，肯定也知道原因。可哪怕酒后吐真言，也没有被我骗出半分。估计是自愿被种下了“禁制”封口。】
【看来，要破解原主身上的谜团，只能安心做赘婿了。若是一走了之，老墨头一人，未必能护我俩周全。】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杜易的思绪。
“姑爷，你准备好了吗！”
杜易连忙费力穿上衣袍，这才喊道：“好了。春兰，你进来吧！”
春兰一进门，就插着腰抱怨起来：“姑爷，你怎么打扮了那么久，小姐出门，都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蠢丫头，睁开你的小眼睛，仔细看看！”杜易白眼一翻，晃了一下，空荡荡的左袖，“姑爷我，就剩一只手了，快得了吗？”
“切，还不是姑爷自作自受。”春兰鼓起脸，尽可能地睁大眼睛。
“谁让姑爷，不让两位姐姐服侍的。就剩一只手了，还逞强干什么。”
“我不习惯别人服侍我。之前是因为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现在我已痊愈，有些事自然要亲力亲为。还是说，你把我当成废人了。”
春兰被一怼，马上撅起嘴：“哼……姑爷真讨厌，就会欺负春兰。我要让小姐来教训姑爷。”
“教训我？是，谁让我是赘婿呢。”杜易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是，你家小姐都不愿意与我多说一句话，会特意来教训我？”
见此，春兰眯起眼，露出了吃瓜般的笑容。
“这一点啊！是姑爷你误会了！”
“小姐不是见你便无话。其实……”春兰悄咪咪地凑上前，“其实小姐看上去，是个冰块疙瘩，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小姐只是一个害羞到极点的笨蛋。”
说着，春兰笑容僵在脸上，浑身一颤，慌张地从窗口探出头，四下张望。好半会儿，才禁闭窗门，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小姐来了？”
春兰又打了个冷颤。“若是被小姐知道，我在姑爷面前，编排她……”
“算了，姑爷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春兰话锋一转，板着脸，“姑爷，你怎么还磨磨唧唧的，再不走，夜市可要散了。”
“额……走，当然走！”
杜易点了点头，对着铜镜，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襟，脑中却在琢磨春兰的话。
【害羞？在府邸，方伊人的话被奉若神明，比镇魔公还管用。这样强势的女子，会害羞？骗鬼呢。】
……
在镇魔公府宅了一个月，杜易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变硬了。
今夜，方伊人终于同意杜易出门走动，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亲眼看看这个世界，这与翻阅原主记忆，乃是两种感受。
两人嬉闹着，朝大门跑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二人离开后，窗外空地上，好似发生一阵扭曲，月光如水波荡漾，一道倩影从中迈步而出。
目光落在远去的身影之上。
……
杜易穿越的日子，虽是夏末，但武功郡地处天狼山脉，山脉另一侧，就是终年极寒，冰雪不化的万里雪原。
即便有着高耸的山脊相隔，仍然会吹来一丝丝寒气。
杜易刚迈出府门，立刻打了一个寒颤，这时右手食指佩戴的戒指，微微放光，传来一丝能量，驱散了他心中寒意。
【我这三无系统，如果能再给力一点，就好了。】
自从杜易苏醒之后，对【系统】就没有停止过研究，然而几乎毫无进展。
这个系统就像是一个测试版的单机游戏，既没有系统助手，又没有主线教程，一切都需要杜易自己摸索。
纵使镇魔公府邸的宝库，他都翻遍了。
然而面对无数奇珍异宝，配方原型的界面，除了【柴刀】外就只多了一枚金红色的【戒指】
【拨云见日的萤石鱼鳞戒】
【经历：昏镜重明，大日，请再一次照耀我。】
【说明：我若为鱼，必逆流而上；我若为龙，必越天门，见大日。】
这枚戒指，也并非宝库之物，而是多年前，墨人愁送给原主的见面礼。
以龙鲤鳞片和夜明珠制作而成，能增强佩戴者的体质，令其寒暑不侵。
不过随着原主长大，这鱼鳞戒的尺寸，也就不再合适，于是，被原主珍藏起来。
直到前段时间，被系统发现，才重见天日。
两条解锁的配方中，杜易无视了吞下后，会肉身放光的【萤石丹】。
除了能冒充神棍和洞穴探险外，杜易实在想不出这玩意有什么其他作用。
难不成就为了，能在黑夜里，以最快速度暴露自己？
此刻，他右手食指上，则是以萤石鱼鳞戒为本体，制作的【萤月戒】。
【效果：平衡特殊能量。（抵御内外能量，对肉身修炼，有辅助效果。）】
【说明：萤火也会期待皓月吗？（愿如萤火，也可灿烂。）】
经过杜易具体尝试，萤月戒平衡特殊能量的能力，可以消耗自身血气，提供类似“全属性抗性”的效果。
以现在杜易的体魄，可以免疫【微弱毒性】、【轻症疾病】等负面因素。
即便杜易不修文习武，在萤月戒日积月累的作用下，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延长他的寿元。
迎着晚风，杜易摸索着【萤月戒】，嘴中喃喃：“那，我会期待皓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