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自我背叛（2）
灰暗的天空下，下雨淅淅沥沥的落着。
青石铺就的街道旁，一名穿着儒衫的白须老者正随意的坐在房檐下独饮，那浑浊苍老的双眼望着远方高大的香宅。
他的眼里满是冤魂不应该有的灵性与悲伤。
那老者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饮酒，衣衫抚眼泪满襟，哀伤的情感挥洒，就如生者一般鲜活。
何其伤心，何其悲痛。
“呜呜呜，为何？为何啊香大人！是你先放弃了你告诉我们的梦，是你先弃我等于不顾的！”
清澈的槐花酒水洒满他的胡须，泪水不断地从他脸颊滴落。
“但即使如此我等也从未想要背叛你，但你为何？为何！”
偶尔走过的许多百姓里，偶尔有人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几名手持木枷锁链，杀威棒在背的官差则围在那老者周围，驱赶想要好事围观的游人。
他们脸色僵硬，但听到老者哭泣后，眼里也露出了同样的哀痛。
只闻那老者高呼。
“为何你要对我等举起屠刀？”
“为何你要将我等视为豕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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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做不到。”
李力摇头，表示臣妾做不到。
“若鬼市之主真当如此好对付，香小姐自去杀了便是，何须在下多掺一脚？”
“无礼！”一声突兀的娇喝，差点吓了李力一跳，他扭头望去，发现那是其中一名丫鬟冤魂正对他怒目相视。
仔细一看，还是差点死在他锅下三鬼之一。
“小姐，此人对您如此不敬，还是吃了吧！”
“阿秋，不得无礼。”
香茭子挥了挥手，小丫头似乎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默默退了下去，将脸上的怒容隐去，恢复了原本苍白的死相。
李力皱起了眉头。
刚见到它们时，这些丫鬟冤魂似乎没有那么丰富的情绪。
也许只是它们隐藏的太好了，他没看出？
李力想起了郑立新，稍微产生了些许联想，小麒麟倒是被立刻吸引了兴趣，碧绿的双眼直直盯在对方身上，仿佛要用眼神看穿它。
“公子莫怕，小女子从未要求公子正面去除我那鬼市之主。”香茭子为他倒上一杯槐花酒，李力接过喝下，暖了暖还是有些发冷的身躯。
“可能是小女子描述的不太清楚，虽说我需要公子相助来除掉那孽障，但绝非是要让公子去送死。”
“你只需要为我除去它手下几名冤魂而已。”
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两名丫鬟立刻就将一张地图送上，那复杂的街道在皮质的纸张上张开，李力一眼就看见了其中比较显眼的香府。
“我要你去这两个地方。”
香茭子点了点地图，分别点出了“官府”与“学府”等地。
“我希望公子为我除去这几人。”
李力顿时定睛望去。
“学府门前贩肉之徒、贪官衙内教书之徒、市井街道求道之人、烟花巷柳出家之人、医馆门口斩首之辈、乱葬岗中救人之辈。”
他疑惑的皱眉：“这都是些什么牛马？”
“在除去它们时，公子不用担心鬼市之主，小女子自有手段让公子不受打扰。”
“他们的实力如何？”李力问道：“既然能让香小姐头疼，想必也不是那么好易与的吧？”
“就凭它们也配让小姐头疼？”
一名拿着地图的丫鬟立刻出声讥讽。
“不过是些仗着小姐赐予的权柄，有恃无恐的白眼狼罢了！”
“权柄？”李力将疑惑的视线投向香茭子。
“呵呵，鬼市事务繁多，要维持自然需要有人分忧。”香茭子道：“它们皆是鬼市之主提拔出的冤魂，分别掌有我赐予鬼市之主的一部分权柄，它们以此将我拒于街市之外。”
李力看了一眼地图，画红圈的地方呈包围状将香府环绕，顿时了然。
这六人，已经将它们的主宰囚禁。
“但除去权柄，论其本身实力，也就仅比阿秋它们略高罢了，这一点还请公子放心，小女子自不会做出让公子送死的事情来。”
香茭子微微一福，那副娇躯忽然贴上他了的手臂，在如兰气息扑面而来之时，一枚墨玉被塞进了他的手心。
“请公子去杀了它们，为小女子夺回权柄，我会让阿秋跟着你，让她尽可能的帮助公子。”
“这便是小女子给予公子的诚意。”
“若事后公子还想要更多，小女子也愿意将一切都交予公子。”
李力没有理会香茭子的最后一句话，当即握着手心的玉石闭眼感悟，小麒麟则点点头，表示香茭子给的是真货。
那块墨玉陡然就滚烫了起来。
那是她对自己一部分权柄的诠释，离开鬼市的手段自然也在其中，虽然也只有一部分。
“杀一人，给一份。”香茭子仰着俏脸轻轻说道。
“如此，公子便能放心了罢？”
李力明白了香茭子口中的诚意是什么意思，这绝非简单的威逼利诱，这一手更是让两者的战线也顿时被统合到了一起。
他想要出去，就要理解更多的鬼市权柄，而香茭子想要收回权柄，也要教导李力如何去对付它们。
二者一拍即合。
这既是威胁，又是诚意和保障。
“香小姐不愧是这临安城里最大的生意人。”李力点点头。
“我明白了。”
-
拿钱办事。
在收到报酬的一部分后，李力立刻就出了香府。
青石台阶上，他在阿秋的带领下向着他们的第一个目标走去。
正是地图指引上，几乎贴着香府的官衙。
绵密的人潮匆忙的躲避，面色不快的阿秋对他们来说仿佛某种修罗恶刹，见之便要退避三舍。
小麒麟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阿秋，在香府内时它如正常冤魂般没有情绪，只有对生者的本能憎恶。
但在到了外面后就仿佛解开了什么限制，七情毫不遮掩的上面，让这个丫鬟冤魂肆无忌惮的挥洒情感。
虽然挥洒的还是负面情感，但不爽和憎恶毕竟是两种区别挺大的情绪。
“小麒麟，那个官衙的教化权柄你搞明白了吗？怎么破？”
“并无较好办法。”小麒麟摇摇头：“只有快速斩首，或者按你所说的那样......话疗。”
按香茭子给予的玉简中讲述，鬼市权柄往往有九，他所知晓的其中之六则分别为：教化、食生、繁衍、廉仪、律法、归终。
那贪官衙内教书之徒，就正是掌管着教化权柄的冤魂。
而教化权柄，则是字面意思，可用以教化死尸，点化执念成为冤魂，并灌输鬼市规矩，使其融入鬼市，这是让鬼市能吸纳更多受害者，转化新入冤魂的重要权柄。
如此重要的权柄却不在手中，难怪李力尝试鱼目混珠却可耻的失败了，人家鬼市一开始就知道这人压根不是正常进来的鬼。
那教书徒哪里敢在香茭子这个鬼市意识显化附近接纳新人？
但教化权柄威能却不止于此，在鬼市内时，它还可以通过教化洗脑将冤魂，更改其部分执念，来将它们纳为己用。
这个能力按理对于冤魂来说，根本就是无解的，但阿秋似乎并不害怕这个教化权柄，笔直的就往官衙那边带头冲锋，这让李力和小麒麟多少都产生疑惑。
不过无所谓，李力和小麒麟也都不害怕这个权柄，因为他们俩根本都不是冤魂。
估计香茭子也这么认为，毕竟神兽和妖兽是不会变成冤魂的，所以才打定主意找他帮忙。
所以对于李力来说麻烦就在于，教书徒会喊人群殴。
而这个鬼市里的冤魂人口，少说也有数十万。
啧啧啧，真打起来，那个万鬼群殴，谁叫谁爸爸还不一定呢。
而比丫鬟冤魂还要强的教书徒又不是说斩首就一定能斩的，失败了有没有第二次机会就不好说了。
这让李力生了些询问那个教书匠的生平习性，这多少存了点靠战斗之外的方式解决问题的心思。
他是真的想尝试一下话疗。
“阿秋？”
沉思间，李力看着眼前小小的背影，出声询问。
“我们还有多久抵达？”
“......”
阿秋没有反应。
“阿秋？阿秋？”
李力上去想拍她肩膀，却被后者快速闪开。
“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请自重。”
“？”
李力愣着了。
什么授受不亲，什么自重？
我就搁这问下还有多久到，你咋就摆出了这一幅刚烈不屈的样子？
到底是你太霸道了还是我长的太霸道了？
李力挠了挠自己光滑的头骨盖，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立刻将锅挡在两腿之间，不过又想了想，最后还是挡在了脸上。
毕竟裤子不是障眼法。
对这番无语举动，一旁的小麒麟看得直翻白眼。
“阿秋，我们还有多久到官衙？”
“盏茶。”
“阿秋，那教书徒是什么样的人？”
“其权柄玉简中自有明说。”
“我问的是他的为人习惯生平之类的。”
“玉简内亦有。”
“玉简内的太简略了，阿秋你替我再讲解一下。”
“这不重要！”
阿秋扭头，黑色的发丝扬起，脸上狰狞的死相毕露。
“不要叫我阿秋！只有小姐才能这么叫！”
“小姐！小姐威仪绝不能冒犯！”
忽的阿秋的恐怖尖啸戛然而止，犹如被掐住了脖子。
“嘘.....冷静，冷静。”
李力瞬移上去，在其猝不及防间掐住对方脖子，被兽皮包裹的炒锅架在了阿秋脸庞，一丝金色的雷霆闪烁。
“你好好想想，你呢，是为你小姐服务，我呢？是帮你小姐来办事的，你和我互相配合，对你，对我，还有对你小姐都没有坏处。”
“尤其是我，还有你小姐。”
“我希望我们彼此之间能真诚点，不要白费功夫。”
“毕竟我在赶时间嘛，如果我赶不上了，那么你小姐也永远别想赶上，所以就等于你小姐也在赶时间。”
“如果因为你个人的缘故，让你的小姐赶不上时间了，那么办事不利的你，会被你小姐怎么惩罚呢？”
“懂了吗？”
阿秋冷眼看了看脸颊旁跳跃着阳雷的锅底，又看了眼李力，缓缓点了点头。
“好好想想吧。”李力收回了炒锅。
“当然，如果你真的无法忍受跟我一起行动，那我也不介意让你小姐换一个人过来帮我。”
“毕竟办砸了小姐差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阿秋沉默不语，带着他一拐，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如此没多久，这街上便有了官衙差人行走的踪迹。
“啧，这冤魂还想拖延我时间，让我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李力在心中对着小麒麟说道：“我根本没有功夫和它们勾心斗角，要我说就该直接杀一个，让香茭子换一个懂事的过来。”
“暂时不要如此，这鬼市中藏有太多秘密，在我搞明白之前，最好不要过激行事。”
“还有什么秘密？”李力指了指那枚墨玉：“不都在这了？”
“不，还有。”小麒麟摇摇头。
“直觉告诉我，那香茭子一定有所隐瞒。”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不明摆着的吗？”李力撇撇嘴。
“别瞎想了，你看我都不想了。”
“比起自己一个人苦思冥想，有个好老师教不是明白的更快？”
他指了指身前。
“要问，我们就找个当老师的好好问。”
小麒麟抬头，看见了一面匾额。
官衙已经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