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蜡烛

  风中的蜡烛

  北方的冬天来了。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簌簌地吹着,从没有关紧的窗子缝里钻进小店里。我没有穿长袜的脚踝裸露在空气中,被冻得生疼。没有暖气的冬天,就像没有抹黄油的面包,始终缺了股滋味。

  “真他妈的冷啊!”我埋怨地咒骂着这糟糕的天气。冷空气趁机灌满了我的胸腔,仿佛吃了一块冰碴子。

  天快要黑了,冬天气候短,一向黑得早,北方更是如此。我抬头看了看厨房墙上的挂钟,快要五点钟了。

  我在一家位置偏僻的烧烤店里打寒假工,活儿不多也不少,正如同我领到手的薪水一般。我并不有回家过年的想法,事实上,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了。我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喜欢上了在bj闯荡的生活,喜欢上了没有课业也没有父母唠叨的生活。每次学校放寒暑假,我就在学校附近到处找兼职,家教、餐厅服务员,甚至小区保安我都去应聘过,有时候我甚至想去找一份送货的工作,以此打发枯燥无味的假期。我不是很缺钱,却也没有太多可以挥霍的闲钱。事实上,仅靠我四处打工挣来的钱是不够维系生活的,好在每年的学费都由父母掏腰包垫付。记得父母总喜欢念叨我念书花了他们多少多少钱来着,于是他们在我身上花得每一笔钱我都记得很清楚,总有一日我会还清的。或许到那时候,我才真正地独立,才是一个大人。这或许是我总是喜欢在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工作的原因,当然,也有可能是教文法的老师太过严肃导致我有些不愿意好好听课。似乎只有不停变换的工作能够让我暂时远离书本上的高谈阔论,似乎只有忙碌能让我从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找到一丝丝趣味,不至于连点烟火气都没有。说实话,那种冷漠严肃又单调刻板的学校生活真的不适合我。

  那样的生活太无聊了,不是吗?

  我来这家烧烤店两周了。老板是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身材短小,托着一个肥硕的肚腩,脸上皱纹密密麻麻的,保养得不好,约莫是五十来岁了。他说话时常操着一口被普通话带偏的陕西口音,不时还会在小店里来上几嗓子陕北民谣,悦耳谈不上,但是自娱自乐的效果十分好,刚搭活一个星期的我就能哼三五首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没听熟客叫,自己也懒得问,只知道他和谁都能两句唠成大兄弟,两杯酒喝成好姊妹。我对他与生俱来的自来熟本领佩服得很,我常常在心里默默自语像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做生意的料,不过没有当着老板的面说过。他常常取笑像我这样的拧巴人只能给他打打零工,要是扔在社会上,迟早被欺负。我一边默默腹诽这小老头不要老脸,一边继续动手擦着到处都是油滴子的灶台。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我之前的雇主一样,他按时付给我工钱,我帮他做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就妥帖了。名字,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反而有些累赘。反倒是他十分喜欢叫我的名字,可能是名字太过冗长拖沓,他后来干脆“小二,小二”地叫起来,简直为老不尊。虽说被欺负得紧,但是这个老板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那是我好久没有感受到的、快要遗忘的感觉。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昏黄的街灯陆续在黑暗里撑起一片又一片的光亮,而街道上的店铺早已打开了自家五颜六色的装修风格的灯光,一时间,属于市井的夜晚降临了。我把准备好的烧烤食材摆放在厨房,并把将会用到的碳火生了起来。我很擅长生火,每次烧得木炭都又红火又匀实,就像是一个专业的烧炭人烧出来的。不,烧炭的人都没有我烧得好。这并非膨胀的自我感觉,连我的老板是这样评价我的。对了,虽然我不知道老板的名字,但我总是叫他“哥”,尽管他的年龄大得可以当我的叔伯。奇怪的是,他似乎很喜欢我这么叫他。或许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了吧。

  店里只有我和老板两个人,他负责烤,我负责收钱、上菜和清洁卫生。我们一个月挣得不少,约莫两三万块,刨除买菜和调料、水电等乱七八糟的费用,大概还能剩三成。老板给我的工资是两千块钱,供吃供住。他偶尔还会带我去不要门票钱的公园玩,当然,交通费得他掏钱。有时候,我会打趣地问他,我帮他赚了多少钱?他微微一笑,不告诉我,如果我穷追不舍,他便打着马虎眼儿搪塞过去。我并没有感觉自己被剥削,也不是真想和他算清每一笔账,更不是觊觎他的收入,相反,我很喜欢和这个看上去很抠搜的大叔待在一起。当然,如果他能够刮一刮自己的胡子就更好了。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打盹分神的期间,店里陆续来了客人,毕竟,在寒冷的天气吃一顿美味的烧烤是每一个人都无法拒绝的,最好再配上几杯啤酒,那就更完美了!

  寒风依旧从门窗缝隙里灌进来,但人群的喧闹热意和炉火袅袅散发着的温热并没有让它肆虐下去。很快,店里就是一片热气腾腾的氛围了,一如往常。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了这家烧烤店。他顶着一头油腻稀疏的头发,显然好几天没有洗过。脸瘦且长,中间却生了一个又扁又肥的塌拉鼻,看起来很不协调,而在那鼻子下,留蓄着一撮杂乱的山羊胡。山羊胡打理得很干净,远不是头顶邋遢的乱毛可以比拟的,估计是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胡子上了吧,又或许是每次吃完饭都用揩油的卫生纸顺带清理清理。他身上穿着一套款式很老的西服,中山装样的,很有些年头,就连面料都已经皱巴巴的了。袖口和肩头已经磨损得很严重,可以清楚地看到面料下边填充的被汗渍和油脂染成棕黄色的棉花,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片黑土地里跳出了几粒爆米花,扎眼得很。他脸上的黑眼圈很重,估计已经好几宿没睡过好觉了。至于是因为什么,就不是我想知道的事情了。反正,只要他带够了饭钱就行。对待有钱的主,可得毕恭毕敬地伺候好了,对待没钱的、吃白食的,直接两句恶狠狠的话呛过去,再招呼警察。这样的事我干过两回,每一次看到那些穷酸又喜欢侥幸的人被呛得白眯白眼面红耳赤时,我就有种说不出的舒爽感。当然,若是遇到抬着个碗进门的,要饭的还好,给个汤泡饭再添两片烤肉就打发走了;遇到要钱的,可不会给他好脸色,直接两句狠话撵出去。我“哥”闲暇唠嗑时常说:“这人啊,走投无路没饭吃,腆下面子要些吃食,莫要冷漠待人,要互相帮助,是可以积德的。可好胳膊好腿在大街上像野鬼一样游荡,遇到个人就磕头下跪要钱,完了他还继续挪一个地方干一样的下贱事情,就是活该,饿死冻死算逑!一点儿骨气没得。”

  回过神来,我把他引到一个靠窗边的座位,熟练地拿出菜单准备为他点餐。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频繁地看手上那块铝制底盘边缘磨损得厉害的表。他在等人。我心里这么想着。可能是等自己的情妇,可能在等上级,可能在等朋友。但是和情妇约会、约见上级定然不会在烧烤店这种掉档次的地方。毕竟没有女人喜欢在弥漫着灰烟的地方谈情说爱,没有老板喜欢在廉价的地方屈尊落座。为什么不会是在等老婆和孩子?因为大冬天的晚上,一个看上去刚下班的中年男人要么就早早赶公车回家。如果想带家人出去吃饭,则必然会提前预约而不会仓促地钻进一家烧烤店,而显然,我面前这个男人没有预约。如果是和家人散步到附近时临时起意想吃一顿烧烤,则应该一家人一起进来。看来我在文法老师课上偷看的侦探小说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嘛。

  “您好,吃点啥?本店今日特别推出……”

  “随便来一点儿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顺便再来两扎啤酒。”他粗鲁地打断了我的话,抢着说道。我隐藏起一丝不悦,陪着职业性的假笑点头应道。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店里什么样的人都会有,粗鲁的,礼貌的,男的,女的,莫名其妙的,各种各样的……

  “哥,刚进来的那桌的客人,让随便准备点儿吃的,您看着准备吧。估计是个难伺候的主。”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老板问道。

  我从冰箱里拿出两扎啤酒,缓缓回道:“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那人看上去也不像天天下馆子的主儿,您看是不是给他上两个小菜。”

  “你自己看着办吧,记得给他上盘花生米下酒。”

  “要得。”

  男人依旧不时低头看他的手表,不时抬头看一眼穿外。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要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情况,因为他并没有用手擦去玻璃上的水雾,而且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根本看不清人。他可能只是不知道要干点什么来打发时间。或许吧,鬼知道呢?他或许是过于专心地关注时间了,以至于我把啤酒和小菜端上来时,他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说加个菜什么的,也没有计较上的菜有什么不妥。站了一会儿,他好像并不打算吩咐我干点别的,我便识趣地走开,回到前台。

  这时另一个男人走进店里。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干净整洁,西装笔挺。身材有些发福,却并不影响他饱满的精神状态。

  他一进门并没有到前台询问,而是径直走向邋遢男人。邋遢男人看到他时也没有起身,依旧在座位上坐着,只不过不再一直盯着表看,后头来的男人直接坐了下来。他就是男人在等的人。

  两个人,一个邋遢得像刚从宿醉中醒来的流浪汉,一个精致得像生活高贵又精于世故的银行经理,一个像是五十多岁高不成低不就的中年男人,一个俨然一副美式社会精英的模样。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很难想象他们之间会有所交集。从外貌穿着上看,我更加坚定了精致男人是穷酸男人的上司这样的猜测。唯一一闪而逝的疑惑就是两者的年龄好像要调一个位置才对。但就目前的信息来看,精致男人应该十有八九是邋遢男人的上司,那这一场酒局估计就不是简单的吃饭喝酒那么简单了。我立即脑补了接下来的故事:酒喝到一半,邋遢男人便从鼓鼓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卡,缓缓推到精致男人面前,而精致男人熟练地欲拒还迎之后十分“不情愿”地将卡揣进兜里,然后做出一些郑重其事的许诺,然后酒局基本就可以结束了。这样遐想之下,我心中不免对只会投机取巧而不努力上进的邋遢男人生出了一种鄙夷。多么糟糕的男人啊!我嘴角扬起了一抹讥讽的微笑,但没有让那两个男人看到。作为一个服务员,我有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伪装。这两个以吃饭为借口进行工作交易的人在这家小店接待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客人中太常见了。

  或许是天气变冷的缘故,今天晚上烧烤店里的人不多。就在刚才那个男人走进来之后,一桌客人满意地走出了店门。除了我和老板,整个店里只有那两个男人在吃饭。店里出奇地安静,只有炭炉在呼呼作响,时不时发出孜然在炉火里被烧焦的声响。

  要下雪了罢!天空像被蒙了一层沉重的被褥,仿佛要把天穹都压垮,一点儿风也没有,黑隆隆的乌云简直快要挤得出水来。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下雪了,尤其是那种纷纷扬扬的大雪。也是时候下雪了。这个尘埃飞扬的世界好久没有下雪了!

  我把一盘烤好的烤串端到两个男人的桌上,没有走开,站在一旁好奇地观察两个人。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桌子上的啤酒已经被他们喝了一半,而碟子里的小菜还没有动过。他们甚至连筷子外面的包装都没有拆掉,似乎他们打算用手解决面前的食物。

  邋遢男人依旧没有动盘子里的烤串,缓缓地举起酒杯,把剩下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就像几个世纪没有喝过酒一样。我觉得啤酒可能已经不适合这个男人,或许一杯烈性白酒才能满足他,然后可以让他知道酒精的威力。精致男人也缓缓举起酒杯,把酒一饮而尽。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光鲜外表下的疲惫和落寞,那种情绪就像一波明明很平静得水池突然被搅动池底的淤泥一样泛滥着,和很多人明明很努力却不能取得好的成绩时的不甘一样。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神更加地隐秘和深邃,更加地勉强,更加地让人心疼。

  “你酒量见涨啊,老伙计。就快赶上我这个落魄的穷酸书生了。”邋遢男人目光看着窗外,打趣地说道。

  “和各种各样奇怪的、比你有钱、比你有势的人喝多了,就慢慢练起来了。那群人除了喝酒,他妈的啥也不会,活脱脱的酒囊饭袋。”精致男人嘴里吐出极不符合他外表形象的话,多少让我有些意外。是不是外表看起来富丽堂皇的人其实内心都是粗野不堪的呢?可能吧。

  “你看窗外那些佝偻着身子、拎着公文包的、步履匆匆的人,像不像一条落魄却又不得不硬撑着往前走的狗?”邋遢男人用手指了指窗外,意味深长地说。语气里有一种辛辣的讽刺和沉默的自嘲。

  “我们不也一样吗。”精致男人答道。

  他们语气没有剧烈的情感起伏,就仿佛在诉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店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的沉默。老板不识趣地打开风扇,嗡嗡地吵着旋转着。我站在前台,记着今天的账目。

  两个男人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烤串,平静的面色下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们吃得很慢,别人十分钟能够吃完的烤串他们居然吃了半个小时。

  我走到他们面前,询问是否要再来一盘,他们向我点头,表示同意,但没有说吃什么。选择的重担又落到了我身上,奇怪的人!

  或许是长时间的沉默酝酿了很多话题,或许是等待上餐的时间太过无聊,两个人终于又开始聊起来。

  “还在写小说吗?”精致男人率先开口。

  “闲下来的时候写,只不过好像没有人读了。投到出版社,他们总说什么批判现实、太过阴暗、不够优美之类的狗屁话,还说什么有些情节不改就不能出版。你说好笑不好笑,现实就是那般骚狐狸一样恶臭腌臟,还不给说。我是什么样的人啊,你看不懂、受不了就别啰哩吧嗦地叨叨。索性我直接收回手稿,再也不给自以为高雅不已、实际谄媚庸俗的人评价的机会,后来连稿子也不投了。文学在这个时代已经死了,被庸庸碌碌的金钱抹杀了,被那些自称正宗的人统治了,被织娘的细线勒死在矫揉造作里了。而我,还要到处找工作来养活自己。真他妈的荒唐!”邋遢男人越说越激动。油腻的头发几乎快要完全竖起来。

  这样的言论太过于大胆了些,也只能在隐秘的地方里说了吧。我这么想。

  “可惜了,咱们生在一个经济最好的时代,却没有生在一个最适合文学的时代。中国的文脉这样下去,怕是要断了传承。”精致男人脱下外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笔挺的西装之下是一件白色的衬衫,而再下面搭配着一件极为不相衬的黑色背心。我甚至还看到了上面零星的几个小洞。

  “断了就断了吧,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平凡人不适合研究这个民族和国家的前途,也没有资格。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来的闲心去关心人类啊。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国家,交给那些天天申请课题的专业研究人员去做吧,毕竟人家才是专业的。”

  …………

  文学死了!是啊,从某种意义上,我也这么觉得。他们说得挺在理的,又挺不在理。不过,这些东西似乎也只能说说了,那些待在学校办公室的人听不着的。

  炉子里的碳火渐渐失去了火红的炙热,变成了一堆灰白色的灰烬。两个男人似乎已经醉了,头靠着桌子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狼藉的桌面,关上了店门,熄灭了灯,只给他们那一桌留了一盏微弱的白炽灯。

  我本想叫醒他们的,但老板说随他们吧。检查完水电煤气,老板就一个人到二楼卧室睡觉了。我没有睡意,便留下来守夜。

  可能是觉得有点儿黑,我点燃了一支蜡烛。店里的灯是串在一起的,开了太亮,会搅扰到人,还十分费电,远没有蜡烛省事儿。打火机“哒”的一声,烛头燃烧的棉芯就窜出了一簇摇曳的火苗,像一个在黑夜中起舞的精灵,给这冗长的冬夜增添了一丝光明和暖意。

  仍然有风从缝隙中漏进来,从四面八方袭击着这坚韧的火光,仿佛一只怪物,不把它彻底湮灭在寒冷和黑暗中便不会罢休。很多时候,我都以为那微弱的火苗要熄灭了,我对它能坚持住不抱太多希望。

  我拿了一条毯子披在身上,期待着微弱的火焰被寒风吹灭。我心中一直觉得它必然会被吹灭,就像人不得不为现实妥协理想一样。

  风吹过来,我裹紧了毛毯,静静地看着火苗在风中摇曳,像呼号的巨兽要撕裂猎物,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无法阻挡。黄色的火焰瞬间失去了光华,只依稀能辨认出微渺的青蓝色火舌。有一秒钟,寒风加大了攻势,萧索瞬间覆盖整个房间,火苗几乎完全熄灭了。一缕青烟从棉芯处缓缓地升起。

  蓦地,那缕泯灭的青烟又重新复苏了,慢慢地撑起了一片耀眼的光明,微弱却又无比坚韧,摇曳着,燃烧着。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那个邋遢的男人在走的时候叫醒了我,提醒我把门关严。精致男人没有说话,向我点头示意后和邋遢男人一起走出店门。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关门。到门口时,我问了邋遢男人一句:“既然中国的文学已经死去了,那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写小说?”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冒昧。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样回答我。随后转过头,用他颓丧气质掩瑜不住的澄亮的眼睛看着我,坚定地说:“虽然路艰难了些,但总有人要坚持下去的,不然灯灭了的时候,我会对自己感到失望。有些事情,不能总指望别人去做,而自己置身事外指指点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有人在踏踏实实做事情的,我只是许多人中的一个,即使没有人注意得到。小伙子,回去吧,谢谢你收留了两个买醉的颓唐男人,没把我们当做没钱的流浪汉赶走。回去吧,天冷得紧,莫给雪片窜进屋子。”

  说完,他沉沉地吐了一口白气,和精致男人一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天上飘起了白色的雪。他们佝偻着身子,拎着公文包,步履匆匆。

  关上门,我想起那支在风中扑朔摇曳的蜡烛。它一定已经熄灭了吧。我心里这么想着。

  可当我回头时,不知是谁给蜡烛加了一个没有封圆的罩子。蜡烛已经烧完了一半,微弱却有力的火苗在寒冷的夜里欢乐地跳跃着。

  卧室里传来老板抽长的鼻息……

  2021年6月于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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