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荥水郑澜,请方良,杀欧阳

  云长影两人又在南怀观留了一个晚上,午后司徒要的画具送了上来,美术生灵魂苏醒,在那地宫盘腿作画又是一个通宵。

  等他们终于回到东都,已经比柳熙宁等人晚了三天。

  重见长业城的高耸城墙,司徒在马上伸了个懒腰:“我说云兄,进城后我们找个馆子吃点好的,然后回去睡个一天一夜。这连续露营的生活真是够呛。”

  他们离开南怀观的时候,东都府、东都守备、鸿胪寺的人都陆续赶到。

  后面随便有什么事,都和他们没什么大关系了。云长影寻思着再写一封调查报告送回去,那个从没见过面的许大将军应该也满意了吧。、

  司徒也差不多想法,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快回京了吧,有没有一种开一个新副本的感觉?”

  “少说两句怪话吧,当心被人听到!你怎么能画出方良这件事,都不知道有没有在柳熙宁那里糊弄过去!”

  司徒撇了撇嘴,忽然道:“嗨,可真说谁见谁,这不是柳熙宁的那个长随么?”

  进城好吃好睡的希望破灭了,柳熙宁派了人到城门口堵截,说公子请两位将军一聚。

  但是这个小小的沮丧在抵达柳熙宁请客的地方时,瞬间烟消云散。

  柳熙宁选的地方,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优雅不俗”。

  院子在泯水畔,不出坊市,又恰好的距离最繁华那段有那么点空间。院中树荫遮日,一壁金银花正在盛开,空气中一股清爽的香味。、

  此时夕阳残光照在泯水之上,半江透红,晚霞漫天。

  而乐声已起,画舫已开到江心,琵琶声响,丽人翩翩。

  店家用井水冰好了时令瓜果,装在剔透的青瓷盘中。

  天青色的梅子酒也用井水冰了,放了一枚腌过的梅子,口感清爽微甜,能一口气喝上三大杯也不怕醉。

  院中也有陪席的乐女,琴音悠畅,歌声婉转。

  谈的是雅乐,唱的是名篇。

  司徒喝了两杯酒,吃了半碟水果,心满意足,说柳公子哪里找来那么好的地方,安静不寂寥,什么都恰到好处的舒服。

  柳熙宁扬声道:“掌柜的,司徒将军夸你呢,还不出来道谢?”

  呵呵笑着出来的人很眼熟。

  “嘿,这不是会宾楼的掌柜,这也是你们的店子?掌柜挺厉害啊,一个个地方都那么不俗。不过你这地方有点偏,外头也没个招幌,客人找得到么?”

  掌柜搓着手笑道:“这地方不接待外客,就是让店里的贵宾们用的。没啥好的,图个安静。”

  柳熙宁示意他坐下:“来来,给两位将军说说那个来找我的岭南客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也正色起来:“这几天好几拨人来问过了,都说是岭南客,岭南客,可我们想来想去,愣是想不起有什么岭南来的人找过公子。”

  “那天我们来的时候,不是有人来找柳二郎?”

  “可是,那人是山东地方的人啊,一口青州口音。”

  司徒愣住了:“青州?”

  “对啊,两位将军来的时候,店里伺候的那个伙计,他就是青州人,听的真真切切。他乡闻故音,他还跑来和人说了几句话。

  “这人是岭南来的,难怪啊,我就说那身衣服穿的,不像中原人。”

  柳熙宁笑了下,示意他继续说。

  “公子到会宾楼时候就吩咐过,折冲军两位将军,还有越国公府、郭侍郎府上……”他林林总总说了七八家人,说这些人或者家人来找,立刻通报。

  后来柳熙宁搬去郭述那里,也说过可以告诉他们自己的去处。

  “那个青州口音的……岭南……客,他拿着越国公家的信物,说杨三公子有口信,小的就让他去郭侍郎府上找。谁想到那人压根没去,事后还总有人来问什么岭南客。小的真是,悔死了!”

  柳熙宁笑道:“与你无关,你不过是照着我的吩咐办事。这事也是有趣,那人在我走后来问,可郭世叔提前一天遇袭。若是晚上一天,到可以说是冲着我去的。”

  司徒扑哧一笑:“所以,那个人巴巴跑去找柳二郎,最后什么事没有,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个岭南客在找你?”

  柳熙宁轻轻一拍手:“司徒兄说到了点子上。但是,更奇怪的是,明明是一个抄着青州口音的人来找小弟,为什么东都府、东都卫戍、大理寺的人,都坚持说有个‘岭南客’在找。正好想问一句,两位将军是怎么断定那是一个——岭南人?”

  两人面面相觑,心说对呀,怎么断定的。

  那不是常元派人调查的,越国公府招揽的“异士”中有三人打扮特别,打听后说是岭南来的。

  怎么打听的,那肯定是找的公府中的下人。

  常元当时怎么说来着?

  “府内伺候的人说,那几个人抄着岭南口音。”

  现在想想这问题就挺大的,这个时代又不像他们那时候,有电视有网络,能从各个途径听各种方言。即便如此,穿越前你让他猛然分辨一个人口音,他也不见得能做到。

  这个年代,有几人听过天下口音?

  会宾楼的掌柜迎接天下客,四面八方来的人总比越国公府的仆役见过的要多吧?若非小伙计是青州人,他也最多判断“有个抄山东那里口音的人来找过柳公子。”

  所以,越国公府的人到底是“判断出那几个人来自岭南”,还是说,“那几个人自称来自岭南?”

  “这就怪了,那几个人为什么非要让人觉得他们是岭南人呢?”

  云长影冷笑一声:“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岭南来的人懂控制方良的邪法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司徒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饭菜已经备好。柳熙宁一扬手:“先用餐,在山上辛苦了几天,在下让人准备了些东都特色。两位都是第一次来东都,尝尝正统的中原口味。”

  柳熙宁准备的晚宴,口味自不用说,莫说超过东都府衙,连越国公府上也只能说材料更珍惜,论味道和雅致却差了一截。

  柳熙宁看得出他们的想法,说越国公并不是东都人,他出于关陇,家中口味更偏向陇上。

  如果让这两个人认真评论,这些菜做的到不了他们那个时代的水平。烹饪手法,能用的佐料都差后代太多。

  可这不是穿越了么,能吃上那么一餐幸福的眼泪汪汪。毕竟他们两个都不是擅长烹饪的人,哪怕擅长,这年头连控火候都很难做,更别说鸡精、味精、耗油……

  点心却依然是会宾楼特色的江南口味,放在盘子里就是艺术品。柳熙宁说东都的点心都有点重料,天冷点好吃,夏日还是江南小食可口。

  美酒佳肴,美人弹唱。

  云长影却放不下前面的话题,很煞风景的又提了起来。

  柳熙宁让众人退下,正色道:“那日请云兄藏起来的那枚竹简可在?”

  云长影还真随身带着,还找了个丝帕小心裹好。

  三个人轮流看了一遍,内容不用说,能把许愿签放入地宫的,都是知道南怀观真实情况的。那些求生儿子的普通信徒,都是在三清面前絮絮叨叨了事。

  上面按照格式写,核心意思就是荥水一个名叫郑澜的人,请求方良大神弄死一个叫做欧阳绍的人,要死的不着痕迹,最好人人都以为是正常病死。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会送上两名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和两名十四岁以下的少女,另外供奉千两白银,珊瑚树一支,点长明灯一年。

  “柳兄,这个上面涉及的两个人,柳兄可是都熟悉?”

  柳熙宁指着“欧阳邵”三个字:“此人云兄应该也听过,镇国大将军,云阳侯……”

  一瞬间,关键词唤醒成功,云长影啊了一声:“大齐第一先锋!”

  “至于这个荥水郑澜,这个人知道的的确不多。他没当过官,但是他的弟弟诸位肯定听过——郑孝卿。”

  这次不用题词回忆这种特别容易穿帮的体验,郑孝卿三个字,他们两个踏进东都就反复听人提起,永平帝亲口说的“忠孝至佳”,亲族遍布朝堂军旅。

  “云兄或许听父辈提过这件事,云阳侯暴毙,云大将军据说是最愤怒的一个,曾在朝堂上公开指责怀疑郑孝卿。只是……云阳侯是在明圣帝的庆功宴上暴毙而亡,太医反复检查,都只能说是心力憔悴而亡。

  “云大将军因着这件事受过御史弹劾,和郑家也结了仇。”

  这次关键词失效,云长影没能搜出记忆,顿时慌的要命。

  柳熙宁何等敏锐的人,可他自己找到了解释:“是我糊涂了,云大将军仙去时,云兄还未满十。这件事当时就让陛下不悦,当下郑家发迹,更是无人提起。”

  “所以,云阳侯和郑家当时有过节?”

  “云阳侯弹劾郑孝卿之父,当时的大将军郑简纵敌杀良。”

  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云阳侯英勇善战、名声极好,在朝在军都有人望,明圣帝也很信赖他。

  当时明圣帝刚刚夺了卫家天下,急着建立不世之功巩固朝政。他发动了统一北朝的最后之战,扫清在柔然扶持下割据北边数郡的两个国家,至此汉家山河皆归。

  这本来是特别高兴的一件事,其中也有了点小遗憾。

  明圣帝选择的时机,正好是柔然可汗移帐到这两个小国附近的草场,要接受两国国君的朝贺。明圣帝的战略是一箭三雕,争取拿下柔然可汗,为新生的王朝消除百年大患。

  前半段非常顺利,大军势如破竹,灭了一国直扑草原。

  明圣帝布了三路伏兵,围死了可汗逃亡的必经之路。

  然而,柔然可汗从最不可能的方向突围了。

  班师回朝后,先锋欧阳邵上书皇帝说郑简通敌,将设伏情况卖给了柔然人。

  又说他“追击三百余里”“斩首千余级”杀的都是听闻王师北伐,赶来投奔的那些被柔然人俘虏走的中原儿女。

  云阳侯的指控,分量极重,明圣帝已经信了大半。郑简被勒令居家侯处置,连得胜宴都无缘参加。

  然而,就在得胜宴上,云阳侯捂胸口倒下,暴毙君前。

  云阳侯一死,这件大案也就不了了之。

  欧阳家本来不是大族,失去正当壮年的云阳侯后迅速衰败了下去,等他的儿子长到成年,连个荫封的官位都没弄到。

  而郑氏一族则好像真的是否极泰来,郑简官运亨通,到了郑孝卿更是大有当年越国公家族权倾朝野的气势。

  这一切的变化,就是三十一岁的云阳侯,齐国第一先锋,在庆功宴上的“心疾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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