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涉及数县,贯穿百年的异事

  诵读之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纯熟,食脑怪显然是受不了这朗朗之音,已经退到二十米开外,身形也抖得像狂风下的破布,最终连聚合都做不到了。

  云长影倒是想顺势逃出去,司徒拉了他一下,低声道:“不行,还背不下来。”

  那么真实的理由,云长影只能怪自己没有过目不忘,过而强听的本事。

  外面传来尖锐的声音,念叨的是众人听不懂的话,受此刺激,食脑怪又努力的拼合起来。

  几人将声音又抬高几分,集四人之力压制一人,食脑怪挣扎了几下,不但没有拼合成功,还分头钻进了地下。

  外面的念咒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消失了,一个士兵低声道:“是不是走了?”

  另一人道:“别动,兴许是躲起来,就等我们离开这宝贝。”

  云长影也惊疑不定,可天色将晚,留在这里过夜可不是明智的行为。更何况那个山民生死不知,他们这群人摸黑下山,不需要食脑怪,可能就迷路死了。

  司徒深吸一口气:“等一会,再让我念三遍一定能背的一字不差。”期末考试半本书都能背,这段话就是拗口了点,念上十七八回怎么都能记住。

  “不急,你慢慢来,务必准确。”

  “好像有什么声音,你们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喊云将军?”

  云长影心想,这是什么,换场景了?鬼叫名?

  惊疑之间,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将军,好像是有人找来了。我去树上看看?”

  “小心!其他人,继续念,念大声些。”

  那士兵快速爬上一棵树,没一会儿就发出惊喜的声音:“将军,是官府的人,好多人,援军来了!”

  带人上来的是柳熙宁,也不知道他怎么说动的当地府衙,起码带来三十多名差役。众人见到南怀观里的三具尸体,以及一身血污、泥灰、苔绿的云长影两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柳熙宁深吸了一口气:“云兄,这是我的错!”

  生死一线的时候,云长影怀疑过柳熙宁,可这一刻,面对他带上来的后援,怀疑又淡了几分。

  他靠着那块救了众人的石碑坐着,喝了几口水,这才指指石碑:“来帮忙看看这是什么?”

  柳熙宁靠近石碑,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就是这个。云兄,我让你们上来就是为了找这个。这是家父柳讳长荫留下的石碑,记载了他青年时经历的一桩奇事。”

  说到这里,看着比难民还不如的几个人,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下山,两位将军梳洗一下,等吃过饭详谈。”

  云长影摆摆手:“柳兄,你先上那个楼看看。对了,打几个火把,那楼现下暗的不行了。”

  柳熙宁和东都通判、县尉等七八人,打了三个火把登楼,半顿饭工夫下来,连柳熙宁都变了脸色。

  “这地方得留人守。”

  东都通判已经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面露难色。

  柳熙宁道,那袭击者遁走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我等快到的时候,想来是没有胆子和大批官兵对上的。

  司徒凛拍拍石碑:“有识字的吗,把上面这段话,就是从‘甲作食杂’起,到‘后者为粮’部分抄下来,找几个人不停的念,我们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顿了顿道:“有纸笔吗,给我也抄一份,念着下山。”

  那东都通判还真的带了纸笔,快速抄了两份,一边问柳熙宁:“这是哪里来的?下官也算读过一些道家典籍,从未见过。”

  柳熙宁留了大半人下来守,自己和通判以及十名军士护送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四人下山。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众人不敢抬尸走夜路,让军士们将三人遗体收到一处房内,等明早后援来了再送下去安葬。

  夜里下山路上何等艰苦自不用说,一群人一路上大声念着那一段碑文,等回到山下的村子里已是深夜。

  云长影让人拿了三十两银子抚恤那惨死的带路村民的家人,自己住进了村长家里,简单梳洗一下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杆。

  夜里下山后,东都通判派人快马回城禀报知州,再派人马来援,同时通知常元等剩余的折冲军将士。

  等云长影睡醒,后援早到。

  东都地方官听到上面发现了供奉邪神的道观,以及京城来的军士死了两个,伤了四个,两位主将全都受伤的消息不敢怠慢,一口气点了一百多人,里面还包括他从城防军调来的士兵。

  增援的人由一名城防营将领带领,和常元等一起,连夜出城,清早到了山下,又马不停蹄的上山。

  常元留在了村子里,听另外两名幸存的军士说了经过,吓出一身冷汗。

  心想要是两位都尉都折山上,这其中还有陈国公的公子,他最好也直接找个悬崖跳下去算了。

  柳熙宁和那位东都通判都在等他们,这一天风轻云淡,树荫下、溪水边,凉风习习。一碟果干,一壶酒,一个故事。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故事。

  故事起源于二十多年前,柳熙宁尚未出生,柳长荫青春年少。

  柳长荫弱冠那年,齐国代卫。

  齐高帝急着站在卫的肩膀上建立起更伟大的事业,这一年北方已经彻底平定,高帝改官职、均田地、大索貌阅。

  两年后,齐的大军将越过扬江,实现三百年分崩离析后的重新统一。

  齐高帝起自于关陇勋贵,得位后又极端忌惮这些门阀。

  他忙着肃清卫的门阀贵胄,却又要展示出他的唯才是用,天下一体。

  柳长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提出来的卫之良材。

  在此之前柳家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涉足官场,他们守着柳林攒下的家业,读书、游历、著述,随着自己的喜好享受生活。

  柳长荫也是在这种轻松环境下长大的,他性情恬淡,不好经学,也不感兴趣玄谈。他喜欢游山玩水,到处搜集奇闻异事,说白了,就是喜欢鬼怪故事,是陈齐版的蒲松龄。

  二十岁那年,高帝求天下英才,柳长荫被其父的故交推荐给了朝廷,被授予东都昌县的县令。

  被推荐的同时,柳熙宁出生。大概是初为人父的责任感,他决定接受官职做点正经事。毕竟读野史笔记、搜集奇闻异事这种爱好,连他宽容的父亲都觉得太不上台面。

  然而昌县的公务并不多,推荐他的那个世叔又生怕他应付不来,将自己身边两个能干的幕僚派了过来。

  无所事事的柳长荫控制不住自己的业余爱好,他的足迹踏遍昌县山山水水。更是迷上了读县志。

  在别人眼里枯燥无比的县志,在他柳长荫这里是挖掘不尽的宝藏,藏了一地数百年的家长里短、乡野怪谈。

  不久后,他调任泯左州府,于是更为庞大的泯左州志也对他开放了。泯左知州曾受柳林提拔,将他视若子侄,好读地方志这种事自是不会过问。

  就这样,柳长荫发现了一个涉及数县,贯穿百年的异事。

  以泯左为核心,两百多年来,发生了一系列奇异杀人案。当然在大多数记录里,都被称为“奇异死亡”。

  被害人总是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暴毙,有好好的一个人在书房作画,侍从出去端一晚夜宵,回来主人就死了。

  也有在宫廷值宿,宫禁森严之下,一夜过去人脑子爆裂,鲜血四溅,闹得皇宫翻天覆地抓刺客,负责戒备的将军被杀了好几个。

  最神奇的是一家的主母,和几个闺中好友的官家夫人游春,众目睽睽之下一声娇呼,扑地而死。

  至于睡梦之中家人看到他满身大汗手脚抽动,然后一梦不醒之类的,更是不乏记录。

  最最夸张的,一家十余人,一夜均亡。

  这些死亡都太过离奇,哪怕脑子爆裂,胸口穿洞这种完全不能昧着良心说“因病而亡”的,也因为查不到任何痕迹只能归为“异事”。

  这些异事最后又会演变为各种各样的乡野怪谈。

  比如,那个游春时候暴毙的官家主母的死亡之地,此后从这里过的人经常遇到捂着胸口坐地呻吟的华服女子。

  若有人好心上去询问,那娇艳的华服女子便会说自己突发心疾,求对方送一程。

  答应了的,自然是一去不返,过几日胸口一个大洞的尸体会在周围的林中被发现。

  至于这么个全灭的故事怎么被传下来,那是因为某一日上了这个当的好心人是个游侠少年。扶着贵妇到林中,对方翻脸要掏心时,少年侠士拔剑相向,逼退了鬼魅。

  众人都说这就是那个暴毙的官家主母心有不甘化身的邪魅。

  而那个一夜之间举家身亡的事情,半个月后,同村的另一户人家也死了满门,都是脑子崩裂的惨死。

  据说两家有杀父之仇,只是前面死的那家乃是望族子弟。村人都说是另外一家孝子贤孙豁出上下五口的性命,咒杀了仇人满门。

  村人感其至孝,还偷偷给他们建了个小庙。后来那门阀家当大官的听说后大怒,命当地官府以淫祀为由捣毁。

  正是这个故事引起了柳长荫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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