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两山裂

  张鼎天在张博昭的会所客厅里抽着烟,两眼望着诺亚集团窗外繁花似锦的城市豪景。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时代,庇护了这些慵懒且高傲的现代人太多,他们哪里还对古人和历史有所感激呢?

  邓宪宗披着一件风衣,端来两杯咖啡,一杯放在了张鼎天的面前,然后坐在他身侧:“你那一半秘密,我不感兴趣!要是我猜的没错,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为何不告诉秦川和博昭他们?”

  “少一个人知道你的事,你就多一分平安!宪宗,我们山海会和他们招摇山不一样,你是现代人和古人的结合!国家对这类身份管理很严格,你要慎重!”张鼎天劝慰道。

  “李恢元既然私掘古墓,私建古墓,鲸吞地皮,行贿立腐,你为何遮掩他的秘密?”邓宪宗有些激动。

  “因为我得保下你!宪宗,省内研究院院长是李恢元的人,若我们俩都进去,更没有人为了历史研究和宣传做事了!另外,他的罪,现在没有更充分的证据,他的最终目的我们还不知道,所以,现在,你我之间,研究院内,山海会里,必须有所保留!而秦川他们,我会引导并配合搜集证据,对抗方舟和李恢元!”张鼎天显然有所顾虑。

  “最起码告诉我我是谁吧!还有柳叶蝉!还有曹雍!你不能都瞒着!我们的秘密总得先揭开!”邓宪宗瞪着张鼎天的眼睛。

  “宪宗,你相信我,我查明白所有事后,会一起告诉你们!现在就请你相信我,我必须保证李恢元伏法的同时,研究院和山海会,我们的集体不散架!你明白么?国家培养我们,是为了研究历史,服务未来,不是为了在这些苟且的事情上纠缠,空耗时间和人力!”张鼎天咬牙切齿。

  “靠你就能保下我们么?”邓宪宗反问道。

  “你对我没有对秦川他们信任对么?”张鼎天质问道。

  “我谁也不信!不知为何,这个时代的人比我大唐复杂太多!这是哪里?这是诺亚集团,是李挽唐和张博昭的地盘,你安然于此为何?你不怕他们的人软禁你,盯梢你么?”邓宪宗明显对李恢元的亲人也有忌惮。

  “这你放心吧,要查研究院,你反而得从这里下手,之后你就会明白!至于秦川他们,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和柳叶蝉与他们不是同类,你得明白这一点,你们是人,他们是机器,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恢元若真的引魔法回归,加持的是我们!不是他们!当然,我是坚决要李恢元倒台的,否则研究院和山海会就垮了,只是我们得先于秦川他们弄明白李恢元究竟要什么,怎么做!”张鼎天眼里的光甚是诡异,他的话印在邓宪宗的心头,仿佛听出了那么一丝道理。

  邓宪宗一声长叹,没再说话,一杯咖啡下肚,更没了睡意,他望着窗外的景色,这与大唐中原简直天差地别,多的是高楼大厦和流光溢彩的科技元素,只是似乎没什么人情味,没什么风尘气息,更没有生活的奔头。

  但是,邓宪宗留了一手,他和张鼎天聊这么久,读下了这个研究院副主任的片刻心语和心意,他和柳叶蝉的秘密似乎就藏在研究院的某个角落里,这件事,可能还有更多的人知道。

  柳叶蝉和曹雍知道这一信息不出一个弹指的时间,邓宪宗通过元讯让自己的两位同僚至少要有所防范,这个张鼎天的话没有说全,说明他有所保留,只是不知道他私自保留的那一部分秘密,是不是还会被李恢元利用。

  李恢元和黄敬文对编钟碎叶和玉器的丢失耿耿于怀了好几日,他们托人摆平流言和舆论就花去了近千万,这还不算再次打点时空会内领导的钱,反正一切都在为了夺回碎叶和时空乐园施工铺平道路。

  “这下好了!张鼎天和邓宪宗叛逃不说!秦川和博昭他们还把碎叶和玉器都拿走了!要是诺亚集团和你姐那边庇佑他们,我看你怎么办!”黄敬文急的直跳脚,“早就跟你说了,看好了张博昭,哪怕把技术部软禁起来呢!还有研究院这帮人,能轻信么?”

  “当时逼邓宪宗换他记忆,把他做成古人暗中举为山海会会主不是你的主意么?说什么他当了会主,能遮掩我们!他举为象征,能淡化我们!你现在还怪我了?张鼎天看见邓宪宗这下场,自己还不赶紧狗急跳墙?”李恢元埋怨道,“当下怎么办?张鼎天手里有咱们的证据!就私建私掘古墓一条,咱就终老大狱了!到时候你那些技术项目全都作废!”

  “这时候了你还不跟上头交代?”黄敬文质问道。

  “现在说没用!咱们得有策略!第一,拿回碎叶和玉器!第二,张鼎天和邓宪宗,不能再留了!”李恢元脸上的狠绝印在黄敬文的瞳孔里。

  “邓宪宗都死一次了,你还杀?非得把许凡那小子引来?”黄敬文咬牙切齿,“市里和省里调派的警员又增加了,这是什么意思?上头有人盯着我们呢!”

  “许凡可有把握策反?”李恢元反问道。

  “那还不如从张鼎天下手!我和许凡交情没那么深!”黄敬文无奈道。

  “他是副主任,顶不起事,哎!”

  “钱若不行,就用别的方式!”

  “他想保研究院!上层的关系咱们得护住了!不能让他往上探!”

  “可杀人性质就不一样了!这罪想给你减都找不着借口!”

  “那你说怎么办!这两人手里肯定有咱证据!秦川和博昭他们又动不得!你说怎么办!”李恢元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两手准备吧!恢元!如果不想留,你就做的干净点!但是,张鼎天和邓宪宗与秦川他们,可不是一路人,只要他们不和,你就还有机会!”黄敬文的眼里流露出诡异的光。

  “挑拨离间?你这老头,坏得很!”

  “我只是挑拨,你连人可都敢杀!”

  “分头来吧,敬文!除了博昭!谁再反我,都去死!”李恢元一弯腰,瘫坐在沙发上,两眼放空,脑子里一刻也没闲着思考。他的计划本周密无比,私建古墓,私藏盗宝,借土并地,扩建乐园,借宝召魔,借会聚粉,明明每一样都在慢慢的实现,难道这些事会坏在“古人”的执拗和顽固上么?

  邓宪宗和柳叶蝉各自蒙了夜行衣,两双冰冷的眼睛藏在兜帽和口罩之间,这刚入了夜,两人就直奔研究院的后院而去。

  历史研究院在市内的办公地本是几年前搬迁而来的,并不在社科院或是某个行政大院中。因为天堑墓的缘故,研究院成立了特别小组和顾问团,张鼎天本身任职的就是特别小组的领队和事务组的副主任,只是不知为何邓宪宗的到来似乎与他的工作内容有所重叠。

  早先邓宪宗和柳叶蝉在张博昭网络技术的支持下,密查了张鼎天的所有账户信息,里面有过往几年他与方舟集团旗下子公司的部分资金往来,当然,这些都包装在了工程,家装,宣传甚至是影视等项目下,报税和合同项均正常,所以,这只能说明李恢元给过张鼎天好处,但是似乎定不了张鼎天的罪。

  可就这一点来说,秦川推测李恢元和张鼎天似乎有某种交易,而这种交易有过波折,但难说是不是已经完成。

  邓宪宗本是对秦川有着明显的心里隔膜的,这来自于“自然人类”与“ai机体人类”之间的“种族隔膜”,简单说,这是发自内心的排外与占有欲。自然人类当然觉得ai机体无论怎样,都是自然人类发明并赋予生命的。但是ai机体人类总会认为肉体人类的脆弱与寿数终是局限,未来就该是ai机体的世界,而且他们就该是人类进化的另一个阶层。

  显而易见,自然人类与ai机体的真正融洽还需要时间。

  但就秦川对于山海会的帮助来说,邓宪宗愿意先相信古人之间的某种默契。

  邓宪宗和柳叶蝉两人摸着黑进入档案室内。这档案室没有繁杂的书架文档等物件,只是几台泛着彩色光流的处理器和服务器,不少带着编码的数据线参差不齐的插在桌子的不同角度上,为了更快的传输并稳妥的保存信息,当下人还是愿意相信数据线,而非隔空投递和元讯传输。

  邓宪宗指了指门口,示意柳叶蝉盯梢,自己把脑中的元讯所匹配链接的代码器不停的插接在不同的端口上试图查找自己的信息,但是过眼的档案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这般查,怕是大海捞针。

  几个往来档案室周围的保安经过门口,一众人举着手电来回的探照。柳叶蝉机警起来,她仿着乌鸦的声音吹了几声口哨,却不见入了迷的邓宪宗有一丝的防备。

  柳叶蝉不得已,弄了些声响,引得众保安跟着自己下了楼,到了后院。月黑风高,耳畔只有几声琴弦合奏,这几个保安也算饱了耳福,几人不出十来秒,就都纷纷晕头转向的栽倒在地。

  柳叶蝉不忍邓宪宗一人,赶紧返回档案室查看他的行踪,可眼前的一幕令柳叶蝉十分动容。

  邓宪宗瘫坐在地,靠在一个服务器的机箱上,眼里满是泪水,进而是呜咽声,然后是嚎啕大哭。

  张鼎天不知何时急速冲进了档案室,他低声喝道:“弄晕他!带走!”柳叶蝉不知所云,琴弦一拨,邓宪宗渐渐瘫软下来。张鼎天扶起邓宪宗,背在身后,三人直奔后院后门而去。

  不用猜,邓宪宗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是自己的身份就是又一番仇恨。

  秦川不停的在曹雍陪同张博昭问张鼎天要挖机的时候从研究院带出来的文件里寻找着什么,张博昭在一侧看得发呆。

  “这些旧文件有啥用?研究院批的都是一些登文造册的文函!”张博昭也胡乱翻了翻,并没有什么稀奇。

  “不,博昭!你之前给我看的研究院的高层名单,我对比了这些文件内的签署名字。你看,去年年初开始,有的人就不再签署名字了!这说明什么?”秦川拿出几分文件递给张博昭。

  张博昭仔细的看着签名和日期,眉头紧皱:“高层有人不再签字?说明有可能那个人被换了魂意,成了现在的邓宪宗?”

  “不错,有这种可能!但是不能忽略调任和外派的可能。但是你看,这几张是研究院对于去年末出土的文物的详尽说明文和报道文,这些本该是院长或副院长签字外发的,但都只是主任代劳!”秦川盯着张博昭的眼睛,“很显然,李恢元腐蚀的高层有多高,出乎我们的意料。”

  张博昭瞪大了眼睛,谁能想到,自己舅舅的手竟然如此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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