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今劫
公元2955年，南江省瞿麦市。
整个国家更多科技至上的便利政策惠及到瞿麦市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将会是一个新世纪的试点城市，但如果你放眼眺望这个被瞿江一分为二的高精尖城市的夜景，就会发现，人类的科技水平之高，似乎到了满而将溢，不宁不令的时刻，这已经不是政策和人智所能突破的了。
瞿江江面不足百米之宽，东岸尽是高耸入云，坠着繁星般光芒与银河般流彩的巨型楼厦，这些广厦之间上下约十米高差便是一层如蛛网一般的交通线，上面满是磁悬浮的列车、热力飞艇、私人悬浮车或蛋形的游空单车。站在任意楼顶向下看，便是云间朦胧中科技感满溢的都市豪景，而若站在地上仰望苍穹，你只会感觉自己犹如深渊里的蚂蚁，叹服着自己亲临的这个世纪。
瞿江的西岸均是东岸楼厦中贵族与白领们的游乐地，这里有激光与全息的歌剧院，var全景体感体育场，光能甬道，美食长廊，半地下半江中的中西式酒吧，只有一个如波塞冬的三叉戟一般的巨型建筑矗立在西岸，那就是本市最大的投资集团“方舟”的所在地，没人认为那是一个权威和财富的象征，所有人都猜测，那只是一个蕴藏秘密的科技与财阀结合的洗钱工具，或者说，那是一个用“别致”手法引领下一次科技突破的恶土。
方舟集团实验室内，烟雾缭绕，两个大男人各叼着一根高斯巴的淡灰色雪茄，不管聊的什么，范儿得做足。
一个类似巨蛋一般的银灰色机器矗立在实验室的角落里，繁杂的光流和机械零件透过半透明的机身映入眼幕，看上去，这和方舟集团自诩的“简约留白”且“以人为本”的企业理念不太搭调。
“天庭，我是说玉帝住的那个天庭，不是你的大额头啊，老舅！天庭里，玉帝和四值功曹商议…四值功曹您知道吧，就是掌管年月日的神。他们商议，将东方土地上下五千年内，所有历史上，我是说所有，从神话时代至清末时代，各朝各代各时期的，犯过大罪却又不至于下地狱的犯人通过天庭的过度，发配至咱们当代的社会来，或者叫，流放也可以吧！你理解罪不至死和情有可原的意思是吧…然后，利用古今时代产生的巨大变迁和人类的意识与科技差异，对其进行精神与肉体的双层惩戒，赐予其新的赎罪之旅。你可以理解为近似轮回，或者也可以理解为被从古代传送至当代的“古穿今”之旅。这不就解决了古人来此的最基本的自我意识解释了吗？至少，他们自己会觉得这是真的，古人都迷信的，他们自己会骗自己的，甚至他们会觉得现今社会是另一个空间，老舅，你宏伟计划的第一步就实现了！”
说话的是张博昭，bj大学空间物理系的天才讲师，四十出头，便是中科院和时空会的骨干了。只是他常躲在溥仪同款眼睛和***民国风刘海后的一双眼睛里，不时的透露出善恶难辨的诡异笑容，这令他的舅舅，方舟集团的总裁李恢元时常思考，为何自己姐姐的淑雅和端庄一点都没遗传下来。
“这就是你给我抓来的古人植入的虚拟意识？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虚拟思维？先不说他们信不信，这有什么意义么？”李恢元皱起眉头，手里的雪茄冒着青烟，烟幕里的面相不像是一个六十出头的企业领头人，若只看精气神，这个在投资界引领风潮近四十载的巨头，似乎比张博昭更显年轻。
“四值功曹将东方历史上所有符合条件的“准罪人”依照从古至今的顺序排序，一一收押于天庭，然后每隔相应时间就下放一人至当代时空，让他们在如今的高度文明社会内自生自灭，完成另类的“劳改生涯”。然后我们找到他们，收为己用，老舅，这不是现今最酷的发明么？你能想到更好的虚拟思维么？它的意义就在于，他们脑中的那个天庭，那个天庭系统里的掌权者，完全可以是我们！我们就是玉帝，玉帝的化身，四值功曹的代言人！老舅，我们有了他们这些“古人”，你还有哪个天堑古墓和时空旅行的项目推进不下去呢？”张博昭死死的盯着李恢元的眼睛，他从这个商界巨头的瞳孔里，终于看出了一点钦佩，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想解释一下你这个蛋么？”李恢元油头粉面，略带不屑的脸上稍缓和了对于一个物理天才天马行空的阐述的无感，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巨蛋如何工作，是否还会带来其它的效益。
“老舅，这个机器里，包含的科技太多了！简单说，人，都有灵魂，魂魄就是生物磁场。人死后肉体的神经元和细胞原子等分裂物质产生更小的物质代谢元素，近乎气化，他们和生物磁场作用在一起，会产生一种精神元素，或是精神矩阵！”张博昭试探着解释一个极其深奥，远超李恢元认知的东西。
“比原子还小的精神元素？叫什么？精子？”李恢元似笑非笑。
“好吧，我们就叫精神矩阵就好了，你记得它是生物磁场和神经元等肉体分裂物质的组合就好！”张博昭内心觉得解释这一切比他改造这个机器似乎更困难，“所以，精神矩阵，是不会消失的！人死后，他的精神矩阵只会停留在他死亡的那个时空内，这就像是一种气体会充满某一个空间，但是你看不见，然而，它毋庸置疑是一直存在的，亘古不去，永世不灭！”
李恢元凝神望向那个“流光溢彩”的巨蛋，这个占地足有二十平米，高近五米的巨大机器，原来蕴藏着这么神奇的物理学与生物学科技，甚至，这不该是一台出现在三十世纪中叶的伟大发明，这应该是一台属于人类古今时空的旷世之作。
“所以，我们通过它可以把古人留在某个空间的精神矩阵提炼并压缩后重新制式化重编，存入这个机器的云端处理器内，以便这个意识或者灵魂再次被激活？”李恢元接着张博昭的话说到。
“老舅，你比我的那些学生可聪明多了！”张博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李恢元明白了他耗时十载改造的是什么。
“所以呢？我们抓来古人的灵魂和意识，如何用？”李恢元追问道。
张博昭伸手指向了机器后面的一个暗门，然后打了一个响指。一位貌美似润玉，眼眸若星月的女子缓步而出，但看身上这冕旒，当是大唐而来的某位…哦，不，可能这不适合穿在一个女子身上。张博昭转了转手指，那女子听话的转回暗门，不出三分钟，便又缓步而出。“我用你的ai机器人做了实验，我捕捉回来的部分精神矩阵转了智能格式，存在新的ai躯体内，这便是复活的古人了。”张博昭欣赏着眼前的美人，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杰出的作品。
这一次，穿在这女子身上的，才是大唐女子该有的“行头”。中唐的浮华与放荡，是某种意义上颠覆隋代旧制沿下的初唐女装的，连皇帝诏下的对于衣袖尺寸的管理，都不能阻止女子们宽袖肥裙的穿衣风格。
这女子但看披子，似是个出嫁者，发髻成半翻式，却不见多高。粉中透白的衣裙宽大若风，走起路来，前后摇摆的裙尾和衣袖，正印趁着风俗奢靡，绮罗锦绣的大唐女儿的心性。
只是，这女子脸上的妆容，似乎是现代的，不见鹅黄花钿，也不见黛眉点唇，似乎这妆是某位现代女性临时给画上去的。
果不其然，这中唐女子的身后闪出一位端庄高贵的女士，此女子一身淡蓝长裙，黑中略带暗灰的卷发半遮着雪白的脸庞，若不是张博昭叫了一声“妈”，李恢元甚至看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姐姐李挽唐。
“姐，你怎么来了？”李恢元赶紧起身，迎着姐姐搀扶着坐下。李挽唐只比李恢元大了不到一岁，没有姐姐的财势支持，他明白自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李挽唐年岁不小，但风韵不减，她随口吟诗一首，悲的是张博昭和李恢元抓来的古人的思乡之情。
“姐，我这是有原因的，咱们方舟如今不景气，没有新的项目破局，怕是…”李恢元明显有些担忧姐姐的立场，若是她觉得这个机器不适合给公司用，那一切都是白搭。
“我不管别的，只要警察不找你麻烦，我就无所谓！昨天博昭实验这个机器，随后三个小时，我在招摇山书院门前找到了她，你知道她当时的眼神多么绝望么？距今两千多年前的人来到现在，你们是觉得他们死得慢么？”李挽唐语气十分生硬，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张博昭和李恢元，她认为，这两个人这样做，破坏了时空的某种秩序。
“姐…时空会那几个常驻的老领导，给指了指咱们方舟集团的方向。南郊的天堑古墓，有的挖，老宋和大狗他们偷偷去了，有些机关实在过不去，还得古人来…”李恢元还未说完，李挽唐扔给他一叠资料。
“别给我找理由，你们进去了，别连累我和我儿子！博昭，别再碰这个机器！”李挽唐指着那叠资料，“这是你抓来的第一个古人，也是最后一个！她叫云紫衣，中唐才女，曾是云氏剑庄的门客，后随了主姓，修习剑道。成婚后拜别师门，游历江南，不幸卷入江南一宗盗粮案。后其夫被追责身死，她怀疑有腐官陷害，杀回官府复仇，估计是杀错了人，被那个什么四值功曹捉上天庭再发配的！自己看吧，自己品品，你们的虚拟思维多么荒唐！无论云紫衣信不信这个盘旋在她脑子里的往事，至少我觉得，你该趁着自己还没进去，想想以后怎么跟法官和警局诉说自己的罪！恢元！好自为之！也照顾好云姑娘！”李挽唐起身愤愤而去。
张博昭本要跟着老妈一起走，却突然又折回步子，贴在舅舅耳边细语道：“无论如何，老舅，我们成功了！但是我得告诉你，我做了两次实验，还有一个古人外逃了！你得抓紧找回来，别出岔子！”
“你抓的人不应该从这机器里出来么？”李恢元瞪大了眼睛，无比的惊讶。
“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老舅，抓紧吧，警察先找到人，我们有危险！”张博昭说罢而去。李恢元望着云紫衣，瘫坐下来，脑子里思忖着这台机器和整个计划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后果，私造空间器，贩卖人口，洗钱，技术偷盗，私掘古墓，贿赂高官，这些罪至少来说，够玉帝和四值功曹给他发配去更遥远的未来无数次了，且绝无特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