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星海难宁（十三）——固液流体循环系统
费德萨帝扫视了周遭众人一眼，发现李长念说话之后，居然都神色平静地重新回到了各自岗位上，肖充迪和天择重新与李长念打过招呼，也是直接向驾驶舱外走去。
看此情形，本有些慌乱的费德萨帝此刻也是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常舒了口气，示意李长念回到航舰指挥位上来。“在说明前因后果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说明一下为什么我会来到这艘西泰山号上。”费德萨帝看着李长念，目光微垂，流露出思索之色，继续说道：
“大概一个星期之前，我接到了老师的通讯，很紧急，直接跳过了我的助手将通讯打到了我的设备上。老师还是了解我的，刚好选了个我习惯性放空思维的时间段里面。”费德萨帝抬眼瞥了李长念一眼，目光流转间似乎带有一些莫名的情绪。
“当时我刚刚做完实验，思维还有些疲惫，但接到老师的通讯我还是高兴。因为我俩已经快一年没有通过话了，老师那边一直在忙着【钅极】元素的开发工作，我这边也是为星联方面要求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做技术攻关，忙得焦头烂额。只不过我的项目半年前结项了，后续主要做的就是一些测试工作，但内容并不轻松。老师通讯过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我有没有时间；第二句话，说的是如果我有时间，就赶紧来环水星轨道一趟；第三句话就是，李长念，也就是你，可能需要我的一些帮助，只不过只是可能，并不一定会发生。”
费德萨帝神色恢复了平静，眼神依旧是盯着李长念。此刻驾驶舱前的巨大悬窗外，除了翻腾着的金龙与太阳散发着灼烈的光亮之外，就只剩下宇宙空间固有的深邃黑暗，西泰山号此时就像一朵孤独的飞蛾，扑向那唯一的光火。
“他叫我如果有办法的话就直接到西泰山号上去，说星联方面马上准备派遣西泰山号出任务，而西泰山号的设计目的，就是用作近日轨道航舰。而星联内部唯一熟练掌握西泰山号模拟机的小队，就是你所带领的小队”。费德萨帝苦笑一声，
“所以老师断定，这个任务一定会落在你头上。而我当时就在西泰山号上，只是由于保密协议，在西泰山号与军方交接之前，我是不能离开西泰山号的。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紧急，交接仪式就在你们出任务的半天前。老师要求我上舰了就一定不要下去，无论如何都得留在上面。”费德萨帝扬了扬左手上的多功能手环，继续说道：
“也就是一天前，老师给我发来了一串代码，刚刚尝试用紧急量子通讯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串代码居然是舰长令的拷贝。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弄到手的。”
听着费德萨帝说的这些，李长念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已然逐渐沉重起来，西泰山号作为当下人类科技嵌合体的最先进结晶，十年之内几乎不可能再有资源打造出第二艘，如果在一次对人类文明几近生死存亡的远航任务中，由于航舰驾驶团队的操作失误导致机毁人亡、任务失败，与此相关联的所有人都必然会受到追讨。
此役若是失败，等同于将李长念所代表的第九空天军直接钉在了耻辱桩上，西泰山号导致的巨大资源损失、后续由于缺少西泰山号作为载体无法进行的众多对日实验，以及探测金龙凌日这一急需有所收获以平民乱的任务，众多要素层层加码，让李长念意识到当下问题的严重性似乎还是超出了自己的医疗意料之外。
费德萨帝看李长念面无表情听着自己说了这么多，居然没有任何表态，顿时有些火气上涌，但一想到李长念本就有些脾气古怪，也是无可奈何地轻哼一声，继续说道：“在交接仪式之前，我检查了一下西泰山号的具体状况。当然，主要也就是浏览了一遍数据库里面的一些内容。结果发现有人给固液流体循环系统的运行程序设定了上限，也就是使得系统无法正常运行，简单来说，就是使得整个系统只能维持在固体态，没办法进入固液循环态。这个系统对于西泰山号的重要性之后再讲，现在不重要。”
“这个系统你参与了？”李长念开口问道。
“当然，只不过不是参与，而是由我的团队一手完成的。所以虽然固液流体循环系统的运行程序被修改了，但在交接仪式结束之后，我强行留了下来，军方那边开始一直要求所有科研人员必须离开，后来发现这样做有所不妥，毕竟说到底，这是一艘主要为了对日科研项目的航舰，让所有科研人员离开实在没有根据。后来便改口道：西泰山号即将出发进行一次试验任务，星联方面考虑安全问题，认为航舰首次任务还是采用无人驾驶的模式为好。”
费德萨帝看着李长念，疑惑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嘛？”
李长念神色平淡地看着费德萨帝好一会儿，淡淡道：“你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表达一下被欺骗的愤慨？还是怒骂那些这个时候还想着搞内部斗争满腹流油的高层傻缺？”
费德萨帝轻叹一声，本一直敲着操作台发出急促声响的双手此刻也是交叉着收回胸前，轻叹一声道：“确实没什么意义。”看了一眼悬窗外此刻大了一圈的火红色光景，继续说道：
“接到这一信息，很多科研人员便都下去了，本来我也打算走的，因为军方都说了是无人驾驶任务，想必是老师搞错了，我也没必要跟着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走之前我联系了一下老师，结果持续是无人应答状态，让我心有疑虑。想到老师的嘱咐，我就让我的助手们都走了，我则带着固液流体循环系统的源代码留在了上面”。
费德萨帝依旧是看着窗外，说道：“你任务回来应该去看过老师了吧，他怎么样了，我其实有些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接我通讯，年纪那么大了突然联系不到，实在是有些让人担心。虽然我也不常主动联系他吧。”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李长念看着费德萨帝的侧脸，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道：“来之前我去了一趟基地，林老他很好，这次任务回去了咱两再一起去看看吧。”
费德萨帝闻言回过头来眸光一闪，神色似乎轻松了几分，说道：“好！”旋即站起身来，看着似乎对自己此时突然起身有所疑惑的李长念，以及同样站在身边默默听完谈话但神色已经有些不太正常的圣露伊思·霍姆斯说道：
“走吧，固液流体循环系统现在的状态并不是我最后检查的那么简单，重新修改源代码之后依旧是持续性的报错，所以我推测应当是循环系统本身出了问题，我得亲自去看看。”说完，费德萨帝向李长念与圣露伊思·霍姆斯递出询问的眼神，问道：“二位要一起吗？”
“我去吧，霍姆斯队长暂替我一下。”李长念起身站在费德萨帝身侧，随口道：“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杨凡与灵炔，也就是前面那两位。”说着便提醒霍姆斯队长向航舰指挥台下的前方看去，闻言，杨凡与灵炔也是挥手示意了一下。
离开航舰驾驶室，李长念终于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按你刚刚所说，似乎现在我们并未到无可挽回的局面。如果还有所隐情，现在应该可以跟我说清楚了。”
“那是说给你和她听的”。费德萨帝闻言目光深邃地看着李长念说道。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其中透露出三点信息：
一是西泰山号无论是程序还是硬件系统都被做过手脚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了；
二是西泰山号已经没有对星联方向的任何通讯能力，我们现在就是星空之中的一叶孤舟，无法对外传递任何信息；
三是虽然西泰山号现在存在严重的问题，但似乎依旧在可控范围之内，必要情况下，我们依旧可以返航，并且返航之后能够轻易刺破他们的面纱。”
说完，费德萨帝伸了个懒腰，瞥了李长念一眼，发现后者居然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样子，继续说道：“我在她的手环里植入了木马程序，能够监测她的一举一动。现在就等她修改西泰山号信息库内部的底层逻辑，输入一段早已事先准备好的航道信息，并让其强制运行，她就算大功告成了。我们给她创造了这样的机会。”
看李长念依旧是面无表情地与自己并肩走着，费德萨帝轻笑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啊，这么扯淡的回应我肯定不信。”
“怎么可能，虽然我接受这任务时，为能够实战驾驶西泰山号很兴奋，但马上就能想到，在金龙凌日如此琢磨不透的情况下，恒星周边的空间环境一定极其复杂，对其周边环境进行初步的无人侦查才是当下最为合适的。”李长念神色一沉，继续说道：
“这种情况下选择派遣一支空天军飞行小队驾驶刚刚交接完毕的西泰山号去执行任务，本身就存在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虽然我并不想以恶意去审视别人的行为，但为了我整个小队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
“钱刻疆没有给你做任何提醒吗？”费德萨帝与李长念为了不引起能够纵览整个航舰人员行动的驾驶舱中人的怀疑，都是快步向前走着，此时费德萨帝出言，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李长念瞥了费德萨帝一眼，淡淡道：“当然有，钱刻疆老师给了我十几条星舰航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几条星舰航道最终应该能够汇成或者衍生出一条航道，必要时候可以按照那唯一航道的路线走，只是我还没有找出规律来。”
闻言，费德萨帝沉思良久，突然问道：“老师他是不是已经过世了”。
李长念神色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的费德萨帝，愣神间甚至忘了此刻自己应该保持快速行进的姿态才行。
看李长念这样的反应，费德萨帝苦笑一声：“果然。”随即一声长叹道：“以老师在星联的地位，根本不可能有人敢这么对你和你的小队，即使有其他心思，也一定不会算计到你们头上。”转过头看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李长念，笑道：
“瞧你这样子，一提到老师你就有些魂不守舍，不像你啊，长念。老师看到你这幅样子肯定得笑你一顿，曾经的薄情少年呢？走吧，我们可不能引起怀疑。”
李长念重新来到费德萨帝身边，有些欲言又止。
费德萨帝看了一眼所走通道，似乎是发现灯光管线布局终于是有所变化，掏起了自己口袋，从中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就欲点上，还不忘给李长念提醒道：“此处管线是我专门委托西泰山号的总设计师设计的无障碍吸烟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答应了，可能他也是觉得星际航程太过乏味需要解解闷吧。”说完便是狠狠抽了一口，烟雾缭绕间，发现李长念此刻不同往日，并未厌烦的摆弄双手驱赶烟雾。
“你也不必内疚，老师临走前和我聊了两句，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不用通讯设备就能够和我说上话的，但我也未曾多想，只是老师说的内容实在是有些像是临终嘱托，让我心有悸动，今天试你一试，终究是得到了答案。”掐掉了两三口就燃尽的香烟，灰色的残迹还未来得及完全掉落，歪歪扭扭的挂在烟蒂上，便被随身携带的便携式垃圾包收了进去，轻叹一声：“也好。少了个惦记的人。”
“我们去固液流体循环系统看看，虽然我猜测可能有人对其进行了破坏，但如果有机会能修好的话，还是得试试。”费德萨帝眼神微眯，拍了拍李长念的肩膀，淡淡道：
“有固液流体循环系统的西泰山号和没有的，可完全是两架航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