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 信陵君窃符救赵 智如姬巧言脱罪

  第一百零七回信陵君窃符救赵智如姬巧言脱罪

  回前词《南乡子》

  窃符计夺兵,率军击敌猛烈攻。救赵危急功甚大,铮铮,深受敬待享名声。激怒国主惊,欲害家眷与宾朋。堪有报恩奇女子,劝通。罪闻胜秦赦回宫。

  话说秦兵攻赵都邯郸甚急,吕不韦已感到不妙,个人安危还是小事,若异人因赵王怒,就会产生不测,于是设计帮异人逃出虎口,才算稳妥无误,也好实现筹划大计。吕不韦还是采取行贿手段,也是驾轻就熟,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竟出重金买通南门守将,又骗公孙乾给疏通,以回阳翟家乡为由,暗中放其一家出城。却以酒肉宴请公孙乾告别,待其进入醉乡,却暗中让异人扮作家仆,跟随本家出城逃走,后赶到秦军营中,又面会秦王,即让速回咸阳,同着去见太子夫人。自受亲热接待,对吕不韦舍财救王孙,感激不尽,赐给宅第田园黄金,弥补了失财之损,还许今后做官,也是因祸得福,异人改叫子楚,便与太子夫人同住宫府中。王孙逃出虎口险地,促使秦王攻赵无了牵挂,愈加猛烈,使赵王四处求救,却都畏秦不敢进兵,魏将却要相议拥秦称帝,被辩士鲁仲连斥责说服作罢。

  随后平原君找魏信陵君求助,却仗义劝说魏王进兵无果,只好纠集门客以身犯险,却经侯生一番设计,才暗中窃得兵符,要率魏军攻秦救赵,便与侯生告辞。却得侯生想的周全,让带上好友力士朱亥,以应付不测,当说到要夺军权,若受到魏将晋鄙阻挠,即击杀之!信陵君不忍,显些感情用事,侯生恐其犹豫,便问道:“公子畏惧耶?”信陵君便道:“晋鄙老将无罪,尚不从,便当击杀,吾是以为悲,并无它畏也!”于是便同侯生同到朱亥家,言明此事,朱亥笑道:“我乃市屠小人,蒙公子数次下顾,所以不报者,谓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正是亥效命之时也!”信陵君见其人如此痛快答应,心中很是高兴。侯生便道:“臣义当同行,以年老不能远涉,请以魂送公子!”说罢即自刎于车前,信陵君万分悲悼,乃厚给其家钱币,使为殡葬之资费,自己因赵事紧急,则不敢停留太久,遂同朱亥登车望北而去。后人有诗曰:“魏王畏敌诚非勇,公子捐生亦可嗤!食客三千无一用,侯生奇计仗如姬。”

  却说魏王于卧室中失了兵符,过了三日之后,方才知觉,心中好不惊怪,便盘问如姬,只推说不知,即遍搜宫内,全无下落。却教颜恩将宫娥内侍,凡值内寝者,逐一拷打,颜恩心中明了,只得假意推问,便又乱了一日,却也无甚结果。魏王自是纳闷,忽然想起公子无忌,屡次苦苦劝我命晋鄙进兵,他手下宾客,鸡鸣狗盗者甚多,必然是他所为,便派人去召信陵君,实想问个明白。可听回报说:“信陵君四五日前,已与宾客千余人,车有百乘之多,急速出城去了,传闻说是救赵去矣!”魏王听说后,不禁大怒,即派将军卫庆,率军三千,星夜往追信陵君去讫,意为止其谋,也怕给魏国招祸,受到秦军兵锋相向,岂不会坏大事。

  再说邯郸城中盼望救兵,竟然无一者至,守城百姓力竭,纷纷有出降之议论,赵王对此十分忧虑,将士也伤亡过大,抵御之兵员告急,邯郸城岌岌可危。有位传舍人叫李同,对平原君说道:“百姓每日依城为守,而君安享富贵,谁肯为君尽力乎?君诚能令夫人以下之役者,编于行伍之间,分工而作,家中所有财币,尽散给将士,将士在危难之乡,易于感恩,据守必尽力。”平原君听从其计,将家财尽散发守城军民,家眷也都入伍参战,于是士气重新振作起来,在门客和城民中,募得敢死之士三千余人,命李同率领之。入夜后坠城而下,乘天黑之际奔袭,勇猛杀入秦营,对熟睡无备之敌下手,竟杀死秦兵一千余人,王龁不禁大惊,命大军退三十里下寨,由此城中人心稍定。李同身先士卒,杀死敌军多人,后身带重伤,回城之后不治而死,平原君悲声哀恸,命厚葬之,以彰其功。

  再说信陵君无忌,率宾客队伍行至邺下,见到晋鄙说道:“大王以将军久暴露于外,遣无忌特来代劳。”便命朱亥捧虎符与晋鄙察验,晋鄙接符在手,心下踌躇不定,思想道:“魏王以十万之众托我,我虽固陋,未有败恤之罪,今魏王无尺寸之书,而公子徒手捧符,前来代将,此事岂可轻信?”乃对信陵君道:“公子暂请消停几日,待吾把军伍造成册籍,明白交付如何?”信陵君道:“邯郸势在垂危,当星夜赴救,岂得复停时刻?”晋鄙道:“实不相瞒,此军机大事,吾还要再行奏请,方敢交军!”话犹未毕,朱亥厉声喝道:“元帅不奉王命,便是反叛了!”晋鄙方问得一句:“汝是何人?”只见朱亥袖中出铁锥,重有四十斤,向晋鄙当头一击,脑浆迸裂,登时气绝。信陵君手握兵符,对诸将道:“魏王有命,使吾代晋鄙将军救赵,晋鄙不奉命,今已诛死,三军安心听令,不得妄动!”话甚严厉。

  诸将听信陵君发令,又见杀了老将晋鄙,不禁有些害怕,顿时全军肃然,等卫庆追至邺下,信陵君已杀晋鄙,军权握己手中,自将其军矣。卫庆料信陵君救赵之志已决,便欲辞去,信陵君道:“君已至此,看我破秦后,可还报我王也!”卫庆只得先打密报,回复魏王,自留军中,也是不敢轻动,怕落晋鄙下场。信陵君便大犒三军,遂下令道:“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同在军中者,兄归!独子无兄弟者,归养!有疾病者,留就医药。”当时告归者约十分之二,得精兵八万人,整齐步伍,申明军法。信陵君便亲率众宾客,身为士卒先,前去进击秦营,也是探得秦军只顾赵军,而对魏军无防备,正好下手。王龁不意魏兵突至,只得仓促拒战,可这支魏兵鼓勇而前,并无畏敌之象,平原君也开城接应,与秦军大战一场,也是两面夹击,同仇敌忾,使本强悍的秦军支持不住。魏赵联军越战越勇,王龁的大军折兵过半,只得狼狈逃奔汾水大营。

  这正是:侯生职微怀大能,老骥伏枥善预衡。信陵高敬期回报,竟出奇谋舍身冥。窃符救赵真君子,豪义冲天赞声隆。虽说枉杀忠良将,却成大计败秦赢。

  且说秦王闻王龁战败,也是惧怕魏赵联军乘胜攻秦,赶快传令解围而去,郑安平当时率两万秦兵,驻守在别营于东门,为魏军截断退路,不能逃归秦国。其只好叹道:“吾原是魏人!理应归国回乡。”于是被迫投降魏国,也算有个归宿了。这时春申君黄歇,闻秦师围赵之役惨败,当下危机已解,也便班师回到楚国,韩王乘机派兵出击,竟然复收取上党失地,取得空前之胜。使秦国多年未曾遭受此惨败,也使诸侯国看到了合从的实效,随后便相连通好。其实也应了原秦将白起的预测,使秦王看到了诸侯若齐心协力,是难于实现其吞并它国之愿,心理受到很大打击,实怀不甘。此事为秦昭襄王五十年,周赦王五十八年之事。

  此战大胜之后,赵王亲自抬牛酒劳军,向信陵君再拜谢道:“赵国亡而复存,皆公子之力,自古贤人,未如公子者也!”平原君负弓弩,为信陵君前驱开路,恭迎其进入邯郸城,信陵君颇有自居功臣之色。朱亥便进言劝谏道:“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公子有德于人,公子不可不忘也!公子矫王命,夺晋鄙军权以救赵,于赵虽有功,而于魏未为无罪,公子乃自以为有功乎?”信陵君听后大惭道:“无忌谨受教!”待进入邯郸城,赵王亲扫除宫室,以迎信陵君入内,执主人之礼甚恭,揖让请信陵君就登西阶而上,以示高待。信陵君谦让不敢当客,竟缓慢细步循东阶而上,表现了谦恭不傲的态度,赵王献酒敬信陵君,称颂其大义豪举,实立存赵灭秦之伟功,也是从内心感恩戴德。信陵君便局促逊谢道:“无忌有罪于魏,无功于赵,何敢居功?不胜惶恐,还望大王体谅。”宴毕归馆歇下。

  赵王对平原君说道:“寡人欲以五城封魏公子,见公子谨让之至,寡人自愧,遂不能说出口,请以鄗城为公子汤沐之邑,烦为致之。”平原君致赵王之命,也是感谢大义救赵之情,信陵君辞之再三,见其至诚相待,方才敢接受。信陵君自知得罪魏王,不敢归国,恐怕遭惩,便将兵符交给将军卫庆,让其督兵回国,而自己则留在赵国,其宾客曾留在魏国的,闻知即弃魏奔赵,赶来依信陵君。赵王又欲封鲁仲连以大邑,仲连则固辞不受,赏赠千金,亦不肯受,说道:“与其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得自由也!”信陵君与平原君共挽留之,鲁仲连不从,却飘然而去,真高士矣!史臣曾有诗赞云:“卓哉鲁连,品高千载!不帝强秦,宁蹈东海。排难辞荣,逍遥自在。视彼仪秦,相去甚远!”这是对鲁仲连最高的评价,为战国时期留名千古高士。

  再说信陵君在赵国有了封地,经济收入自有保障,还受到赵王多方照顾,恩赐亦然不少,便在邯郸城居住下来,门客照样云集身边,乐得逍遥自在。当时赵都有处士毛公,隐于博徒中间,也就是与些赌博者为伍,还有个薛公,隐于卖浆之家,也就是做小买卖养家糊口,却是世外高人,名声传于国外。信陵君素闻二人贤名,便让朱亥传话去拜访,可两人都藏匿不肯出见,信陵君只好派人暗访其行迹,准备两人相聚时突然到访,使之不好相拒。当信陵君闻报,知毛公在薛公家中叙坐,即不用车马,让朱亥一人跟随,微服徒步,装作买浆之人,去与二人相见。当两人正要依炉共饮,信陵君直入屋内,自报名姓,叙说向来倾慕之意,二人走避不及,只得坦诚相见,四人同席而坐,话甚投机,掏心吐腹,确为高贤之辈,因此尽饮方散。自此后,信陵君经常与毛薛二公同游,显得异常亲密。

  平原君闻知后,便对夫人道:“向者吾闻令弟天下豪杰,公子中无以伦比,今乃日逐从博徒卖浆者同游,交非其类,恐损名誉!”夫人见信陵君亲弟,讲述平原君之言,信陵君道:“吾向以为平原君贤者,故宁负魏王,夺兵来救。今平原君所与宾客,徒尚豪举,不求贤士也!无忌在国时,常闻赵有毛公薛公,恨不得与之同游,今日为之执鞭,尚恐不屑于我,平原君乃以为羞,何云好士乎?平原君非贤者,吾不可留!”即日命宾客收拾行装,欲去到它国。平原君闻听信陵君束装,不禁大惊,对其夫人道:“胜未敢失礼于令弟,为何陡然弃我而去?夫人知其故乎?”其夫人道:“吾弟以君非贤,故不愿留耳!”因述说信陵君之语。平原君即掩面叹道:“赵有二贤人,信陵君且知之,而吾不知,吾不及信陵君远矣!以彼形此,胜乃不得比与人类。”便即赶去馆舍,免冠顿首,谢其失言之罪,刻意挽留。

  这正是:信陵兵才实不凡,窃符夺得拒秦权。群情激愤敌军溃,竟使秦王也忌惮。赵君感恩赐封地,宾客随至依附然。不齿下顾民贤士,训语深刻羞平原。

  信陵君感其真诚认错,方才留赵不走,平原君门下宾客闻知此事,反去投信陵君者大半,后四方宾客来游赵者,均到信陵君府上,不复闻说平原君矣。史者曾有诗云:“卖浆从博岂嫌贫,公子豪华肯辱身。可笑平原无远识,却将富贵压贤人!”也是对信陵君与平原君两人的对比评价,却算是颇显公正。再说魏王接得卫庆密报,言道:“公子无忌果窃兵符,击杀晋鄙,代领其众,前行救赵,并留臣于军中,不遣归国。”魏王顿时怒不可遏,便欲下令收信陵君家属,又欲尽诛其留在国内的宾客,有些气急败坏之情。如姬听说后,觉得这会伤害恩人家亲,便下跪请求道:“此非公子之罪!乃为贱妾之罪,妾当万死!”魏王咆哮大怒,即问道:“窃符者乃汝乎?”也是不大相信此妾如此胆大。

  如姬道:“妾父为人所杀,大王为一国之主,不能为妾报仇,而公子能报之。妾感公子深恩,恨无地自效!今见公子以姐之故,日夜哀泣,贱妾不忍,故擅窃虎符,使发晋鄙之军,以成其志,妾闻‘同室相斗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赵与魏犹同室也!大王忘昔日之义,而公子赴同室之急,尚幸而却秦全赵,大王威名扬于远近,义声腾于四海,妾虽碎尸万段,亦何恨乎?若收信陵君家属,诛其宾客,信陵君兵败,甘服其罪,尚其得胜,将何以处之?”魏王沉吟半晌,怒气稍定,便问道:“汝虽窃符,必有传送之人。”如姬道:“递送者,颜恩也!”魏王命左右绑缚颜恩至前,厉声问道:“汝何敢送兵符与信陵?”颜恩道:“奴婢不曾晓得什么兵符。”如姬目视颜恩道:“向日我叫你送花胜,交给信陵夫人,这盒内就是兵符。”话很肯定。

  颜恩立时会意,便大哭道:“夫人吩咐,奴婢焉敢有违?那时只说送花胜去,盒子重重封固,奴婢岂知就里?今日屈死奴婢也!”如姬赶忙哭泣道:“妾有罪自当,勿累它人!”魏王喝叫将颜恩放绑,下于狱中,如姬被贬入冷宫,一面使人探听信陵君消息,再行定夺。约过了二月有余,卫庆班师回朝,将兵符交上,奏道:“信陵大败秦军,不敢还国,已留身赵都,多多拜上大王道:‘改日领罪!’”魏王问交兵之状,卫庆备细叙述了一遍,群臣皆罗拜称贺,魏王大喜,即命左右召如姬离冷宫,放颜恩出于狱中,俱恕其罪。如姬参见谢恩毕,即奏道:“救赵成功,使秦国畏大王之威,赵王怀大王之德,皆信陵君之功也!信陵君乃国之长城,家之宗器,岂可弃之于外邦?乞大王遣使召回本国,以一全亲亲之情,一以表贤贤之义。”魏王道:“彼免罪足矣!何得云功乎?”但吩咐:“信陵君名下应得邑俸,仍旧送去本府家眷支用,不准迎归。”自是决绝。

  从此自是魏赵两国,俱太平无事,通好如初,倍感亲近,也是因信陵在赵高待之故,赵国感魏军相救之情,与魏国联系更加紧密,多年来往不断。再说秦昭襄王兵败归国,太子安国君率王孙子楚等,出迎于咸阳郊外,齐奏吕不韦之贤,秦王封为客卿,食邑千户,子楚惦念赵国妻儿,急于营救母子俩赴秦团聚。于是吕不韦与子楚商议,暗中派心腹人赴赵,接取赵姬与赵政来秦,也是经过精心安排,才顺利将母子二人安全接入秦国,亦是以金钱铺路,自是做的妥贴。值得一说的是,今人有将此事编成,赵姬两母子在赵国,曾是东躲西藏,受尽苦难,方才侥幸逃出,曲折回到秦国,赵政还在小时与赵堰公子玩耍打闹。这些都是有违常识的无稽之谈,因以吕不韦的智能财力,定然会将赵姬安置妥当,不会让其受冻挨饿,且隐藏严密,防备让赵人知晓,皆因较异人更亲,此为闲叙。

  秦王闻郑安平降魏,勃然大怒,命族灭其家。郑安平乃应候范睢所举荐,秦法规定凡荐之人不效者,与所荐之人同罪,郑安平降敌,既已诛族,范睢亦该连坐,于是便席藁待罪,也就是在家中等待审判定罪。秦王道:“任用郑安平者,本出寡人之意,与丞相无干。”再三抚慰,仍令复职操持国政,足见其对范睢的依赖,可群臣纷纷议论不休,秦王恐范睢心上不安,乃下令国中道:“郑安平有罪,族灭勿论,如有再言其事者,即时斩首!”国人这才不敢复言议论此事。秦王恩赐范睢食物等,比常有加,应候甚不过意,便奏说秦王灭周称帝,以此作为补过,也算有媚王之嫌,秦王便命张唐为大将,首先伐韩,欲先取阳城,以通三川之路。

  再说楚考烈王闻信陵君大破秦军,春申君黄歇无功而返,不禁叹道:“平原合从之谋,非妄言也!寡人恨不得信陵君为将,岂忧秦人哉!”春申君听后,自有惭色,觉得脸上无光,不好向国君朝臣们交代,于是向楚王进言道:“向者合从之议,大王为长,今秦兵新挫,其气已夺,大王可发使约会列国,并力攻秦,更说周王,奉以为主,挟天子以声诛讨,五伯之功,不足道哉!”楚王大喜,即遣使到周国,以商伐秦之谋,告周赦王,赦王已闻秦王欲通三川,意在伐周,今日伐秦,正合着兵法“先发制人”之术,自是听从其议。

  这正是:违命夺兵本欺君,

  又屈帅将毙锥魂。

  虽败强敌功劳显,

  却令魏王难释恨。

  子楚如愿不韦赏,

  暗迎妻儿归国奔。

  荐坐免牵应候罪,

  春申借周欲伐秦。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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