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皎洁的月光照拂着每个人的衣服,包括在树洞里的北宫珩和南宫薰。霜露渐渐地爬上北宫珩的衣服,时不时有寒秋之风吹入树洞,让倚靠在树洞里的南宫薰有些发冷。

  “本以为近一个月来我所察觉到的兵气气息来源另有其人,没有料到却是姑娘所带。”北宫珩靠在树洞里说道。

  南宫薰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

  “公子早已知晓我在暗中跟踪你么?”

  “算是吧。”北宫珩说道。

  原来在北宫珩第一次见到南宫薰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她身上的兵气气息,只不过这股兵气气息容易被南宫薰身上的白芷香气所掩盖,不易察觉。他对那时的在山林秋雨中的陌生对话本就心存疑心,同时他知道南宫薰刚刚到达邺城不久,计算时日后他觉得南宫薰和之前自己到达兰陵时所察觉到的那丝微弱兵气气息有关,而且公孙路说她是新来的歌姬,但她自己却说是早年来到这里的,这样明显的前后矛盾也出卖了她。那么现在已经知道南宫薰是兵气者,之前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想必姑娘不仅仅是一位歌姬这样简单吧。”北宫珩拿出细水之椟说道。

  “公子似乎也不是经营药材的商人呢。”南宫薰支撑着说道。

  她看了看北宫珩手中的细水之椟,眼光有些黯淡。“姑娘的目的也是这个么?”北宫珩握着细水之椟说道。南宫薰没说话,只是低眉垂头。自己的谋划都被看穿,还被反利用,让她有些愧容。

  突然间,一阵撕裂的感觉从肩膀上传来,这是中箭后留下的伤痕,禁卫军的“金”兵气在打中兵气者后会留下创口,这个创口会吸收受伤者的兵气气力和体力,同时会拨乱脉络和神经,造成痉挛性损伤。一阵剧烈疼痛让南宫薰疼痛得紧闭双眼,这种痛感她快要窒息过去。恍惚间,她看到北宫珩来到自己身边,北宫珩拿出细水之椟,这些日子北宫珩已经大致明白了细水之椟的功能,它可以去除兵气残留并稳定兵气脉流。细水之椟发出蓝色的光芒,光芒如同水流一样缓缓流淌在她的伤口上,南宫薰有些手足无措,她以为北宫珩会因为她的行为而看着自己死去。当她看到北宫珩脸上的认真和坚毅时,她似乎明白北宫珩并没有在弄虚作假,而是真的在疗伤自己。原本紧张羞愧和失落的心情,渐渐地放松了一些。

  “应该可以了。”北宫珩下意识地轻轻碰了碰伤口,却忘记了南宫薰是女孩子。

  当他碰到南宫薰几乎没有衣服附着的肩膀时,一向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他,呆愣了一会,南宫薰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北宫珩涨红了脸,忍着惊慌背过身去,刚要走就摔在地上。不一会南宫薰就看到了倚靠在一边埋着头深思的北宫珩,她有点诧异和尴尬。

  北宫珩第一次碰姑娘的肩膀。

  外面下起了小雨,瑟瑟秋风开始吹扬,北宫珩靠在洞口,风轻轻地吹动着他的头发。南宫薰看着他的侧影,把头轻轻的靠在树洞壁边上。这个树洞很狭窄,洞口处距离南宫薰所在的地方也紧紧几步而已。

  “如若道谢的话,就不必客气了。”北宫珩看着漫天秋雨说道。

  “没有........只是.......”南宫薰喃喃道。

  “原因么......”北宫珩说道,南宫薰静默着,没有说什么,只是稍稍抬了抬眼。

  “确实,兰陵王将细水之椟给予我,他信任我,托付我,我有守护它的责任,也会反击一切图谋它的人。”北宫珩说道,“但我知道,姑娘并非这样的人,姑娘的心也并非污浊。”北宫珩转过身。

  南宫薰抬头看着他,稍显惊愕。在他之前,人们几乎都冠以她“轻佻”之名,她也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何以见得呢........”南宫薰说道。

  “没有人会留意那样微小的白芷,它太小了,根本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只有你在保护它。尽管你或许是追寻细水之椟的气息而来,但姑娘在遮盖白芷之时的眼神,”北宫珩侧过头来看着她说,“是不会假的。”

  “随手而已,公子未免定论过早。”南宫薰说道。“关心微小的事,本身就是好的习惯。”北宫珩说道,轻细的小雨打在北宫珩的衣袍上。

  “能够关心他人,爱护细微的生命,保持友善,无论身在何处,曾经做过什么,都已经是很好的人了。”北宫珩说道,他坐在树洞边,轻轻地说道。“过去和现在,姑娘都是始终如一的吧。”

  雨势渐渐小了些,话语伴随着滴沥声而变得朦胧起来,南宫薰看到北宫珩一直望着洞外。

  “我么.......”南宫薰看着洞外的雨帐,若有所思。

  “儿时的记忆早就忘却了,不知何时起就身在那个兵气组织之中,为了找到一件器物而忘我地探寻着世界。”南宫薰说道。

  “长流之珠么?”北宫珩问道。

  “是的。那是控制星辰兵气的器物,世界上的星辰兵气者极为稀少,而且星辰兵气都是先天所得,没有家族的血脉,根本无法得到星辰兵气。余下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长流之珠,它可以赋予人们星辰兵气的力量。在组织的派遣下,我们花费很长时间去寻找这个遗失的器物。有消息说齐朝兰陵王拥有此器物的消息,我也随之前往兰陵并感应到了强大的兵气,后来感应着兵气气息,提早来到了邺城,化身为歌姬等待着那股巨大的兵气气息出现,”

  南宫薰说着看了看地上。

  “就像是盲目扑火的飞蛾一样呢。”

  “看来很多人都在为了长流之珠而争斗。”北宫珩说道,“不过是一个恐怖力量的产生器而已.......世人之心难以揣测。既然苦于被组织奴役,脱离它不好么?”

  “即使组织视人为草芥,但毕竟受过他们的教导,我.......难以违抗他们。”南宫薰缓缓起身,坐在了北宫珩的身边。

  “珩公子经历过什么,又目睹过什么呢?”她问道。

  “浮世人生而已。”北宫珩说道,“追回长流之珠,保护着我的妹妹,努力地活下去,就是全部目标了。”

  说这话时北宫珩目光游离,似乎已经心神远游。

  “有值得为之奋斗的事情,这样也算浮世么?”南宫薰问道。

  “为之奋斗的,不一定是值得奋斗的事物,有些空洞和迷乱,是奋然所不能弥补的。”北宫珩说道。

  “似乎珩公子也是温柔的人吧。”她说道。沉默了一会。

  “只是行走在暗中的人罢了。”北宫珩说道。

  “生于黑暗,长于风雨,也有芳香的气息,不是么?”南宫薰说道。

  水中的涟漪不断回转起来,来回荡漾。

  “也许吧。”北宫珩说道。

  不久浓云退却,月光渐明,叶片上的少许雨水落到他们身上,北宫珩扬起袖子遮住南宫薰,把她罩了起来,免受雨水淋落。

  “不碍事的。”南宫薰推却地说道。

  “没关系,”北宫珩说道,“和姑娘一样,我也时常为白芷花遮雨呢。”

  南宫薰的眼光倏忽间波动起来,粼粼地映照着那霁月的辉光。她看着洒在手上的月光,

  “公子,”她轻轻地说道,“是我的月光啊。”

  森林中的萤火虫在点点发光,似乎在说着悄悄话。

  破晓将至,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秋天的气息,又残留着几分季夏的余韵,北宫珩站到了公孙路所说的那片断垣上,看着远处的无限秋草,他已经明白了归去的路途。“临别保重,珩公子。”南宫薰坐在一旁的断垣上说道。“后会有期,薰姑娘。”北宫珩转身对她说道,他的斗笠上的挡风帘随风飘荡,他准备走了。

  “等一等。”

  背后传来了南宫薰的声音,北宫珩转身,迎面飞来一个香囊,上面刺着“芷”字,那时南宫薰的小名。

  “临别之礼,公子收好吧。”南宫薰说道,“不用担心,这类香囊我还有很多呢。”

  听到她的话后,北宫珩微笑了下,他知道这是她随身佩戴的香囊,他解下自己的玉佩当作回礼,南宫薰接住玉佩,上面刻着“川”字,这是北宫珩的别名。

  “山水相逢,林海有会,将来有缘再见吧。”

  北宫珩招手远去,消失在远处的阵阵秋草之中。南宫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而看向了秋草之上的秋空。

  山林的萧瑟声中,映衬的是澄澈蔚蓝的天空,她从未觉得秋空有如此可人。

  “将来再见吧。”

  她在心里默默说道。她背上之刀镌刻着的“长流”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照亮了她十七岁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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