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先穿越(1)

  九点五十五,闹钟如期响起,张弋迅速坐起,整理衣衫,来到客厅。时间一分一秒地来到十点,张弋正要转头催促玄玄为他集结另一位小帮手,却觉得一阵眩晕,张弋强挣着想保持清醒时,玄玄的外套里却飞出一只瞌睡虫,迅速飞进张弋的鼻腔,张弋顿时陷入瞌睡状态。此时,张弋所不知的是,他的身体正被玄玄搀扶着,二人一同出现在美髯公的议事堂中。玄玄此时已不复孩童模样,却是身材伟岸,气宇轩昂,他向美髯公颔首道:“天河神君圣明,新任安抚使武力弱小,但其聪慧好奇、颇能融会贯通,若可培养,有望飞升入境。”

  天河神君对着身侧一名仙人说道:“请梦仙为北州安抚使织出梦境,当历经劫难,磨砺其心性。”梦仙今日已翻看了命簿,迟疑了半晌,说道:“其人生平倒也坎坷,故沾染了一丝混样儿,其父母早逝,他心中的执念便是双亲,不若就召回双亲魂魄,让他回到少年,但张父业已在北冥飞升为仙,不在天河之内,小仙法力有限,画其皮骨不易。”天河神君说:“梦仙尽力而为。”

  就张弋的身体而言,还依靠着玄玄,但他的意识却被梦仙引领着进入一个幻境。

  张弋的双眼骤然睁开,当看清身在何处时,他的瞳孔地震,此刻他正躺在儿时的家中,这个地方是父亲当时的学校宿舍,因年代久远,几乎已经从他记忆中被过滤了。床头有他小巧的绿书包,绿书包上印着一个哆啦a梦,哆啦a梦手里也提着一个同款绿书包,绿书包上还有一个更小的哆啦a梦,这正是张弋见过的最早的“套娃”了,他拉开书包拉链,看到田字格本上写着“金洋小学一年级(2)班,张弋”,张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小脚,现在他很确定自己穿越了,他回到了6岁这一年,在他的家乡,东南州的一个沿海小镇上。

  张弋知道,今日自己的穿越,必有蹊跷,安排给自己的剧本必然不是要带领家人买彩票致富,更不可能是入赘豪门女婿。嗨,来都来了,阔别数年,他小声地说:“爸爸妈妈,别来无恙!”这时他听到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然后有人穿着海绵底的拖鞋轻轻地进来了。这间屋子原来是一间大教室,父亲所在的单位将其做了隔断,一间方正的屋子分配给了另一位老师,分给张弋父亲的就是这间裁去方形后榔头形状的房间。这个长方形拐角拼接了正方形的屋子里,正是张弋出生的地方,他第一个温馨的家。

  在最深处的小正方形里,就安放着张弋的小床,此时,张弋的母亲晁玉玫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晁玉玫是一位舞蹈老师,和张父在同一个单位,在主科老师们各种抢课时内卷严重的中学里,如学校不举办联欢会或艺术类比赛时,她的工作还是相对清闲的。

  此时,晁玉玫对张弋说:“小弋,你今天醒的好早啊,对啦,今天可以穿妈妈给你买的一条花短裤哦,过膝盖可以外穿的。”张弋心中大汗,他记得当时妈妈给他买了这条印满了橘色三角形和蓝色圆点交织图案的五分裤,因为6岁的他觉得特别丑,闹脾气不穿,后来妈妈气的体罚了他,让他光屁股出门去厨房吃早餐(学校给张弋家安排的宿舍,卧室和小厨房相隔60米远,需要路过一座教学楼),想必其他老师们都看到了。哎呀,张弋可不想再出洋相了,忙不迭地套上新裤子,见儿子乖巧听话,晁玉玫也开心地拉着他的手往厨房走去。

  张弋左手被晁玉玫牵着,晁玉玫这时不过47岁,身着一套毛呢西装,皮肤还很光滑,张弋对妈妈的最后印象还是她58岁那年将自己送上前往北州的红壳火车,在站台依依不舍目送自己而去的形象,张弋记得自己还在大学准备参加“一二.九”大合唱时,接到父亲以及姑妈的电话,说你妈妈已经快不行了,张弋从千里之外赶回家才知道妈妈在他上飞机前就去世了,张弋看到躺在灵柩里的妈妈的脸色极差,手背皮肤因在医院抢救时打点滴的缘故变得干燥粗糙,他颤抖地找出家里的粉底液、眉笔、口红,给她化了一个简单的妆,又在她已经冰凉的手背上涂抹了一些面霜。往事历历在目,他来不及对母亲表达过爱意,今日他小小的手,却能再握紧妈妈温暖的手,张弋心中无限感慨。看着自己的小手,他突然想到了女儿新玥,新玥也是这样拉着自己的手,但这个贴心的小人儿会说:“爸爸,我们拉勾,我们要一直爱对方不变,永远互相爱另一个。”张弋张了张嘴,本想照搬女儿的话说给晁玉玫听,无奈自己还是笨嘴拙舌,干脆小头一歪,边走路边轻靠在晁玉玫的身侧。

  晁玉玫的灵魂今日被梦仙牵引而来,梦仙对她的记忆进行了抽丝剥茧的分析,给张弋勾画出了这个穿越的时空,同时又暂时封印了晁玉玫在47岁以后的记忆,因此张弋看到的晁玉玫是他真实的妈妈。但张父张龄清的灵魂已在银汉之外飞升成为上仙,梦仙仅与其有过一面之源,只隐约觉得是一位仁厚的仙君,又结合晁玉玫记忆中敬业奉献、善良朴实的如意郎君印象,梦仙用梦河粘土所塑造的只能是一个稳重有余的君子形象了。

  但张弋所了解的张龄清却有着悲天悯人又腹黑嘴毒的鲜明个性。在厨房,张弋终于见到了父亲,其实因为母亲去世得更早,张弋想流的眼泪,这十多年也流干了,但对于父亲,这十年(自晁玉玫去世起至父亲去世止)的相依为命,还是让他对父亲有着更为澎湃更为深沉的眷恋和愧疚。张弋急切地期待与身体还很健康的父亲打打闹闹,听父亲指点江山、戏说时政。

  张弋用流水洗了手,坐在饭桌前,粘土牌“张龄清”道:“小弋,快点儿吃饭,今天要好好上学,乖。”

  张弋只觉得古怪,爸爸一向任由自己人性发展,常常说自己已经太乖了,不用那么拘束的。他打量着“张龄清”,因晁玉玫图便宜,给父亲买了许多老头白背心,张弋能清楚地看到父亲的腋下。晁玉玫心大,留意不到这些细节,但张弋是因为后来照顾张龄清肿瘤术后的缘故,他知道爸爸左边腋下有一颗绿豆大小的棕色痣,而且此时张龄清还未退休,皮肤还没有因为游览山川被晒得黝黑,身材也还微胖,那颗痣应该看起来更为明显才是,但张弋看着爸爸时不时热得用毛巾擦汗,他抬手时除了腋毛,那颗棕色痣并不存在。

  张弋当即就知道“张龄清”恐怕是个西贝货了。他问道:“爸爸,您说的这周要给上初一的学生讲解陈毅元帅的诗,是什么诗啊?”

  “张龄清”又非正品,也没有备课,自然一愣:“啊?爸爸忘记了,忙糊涂了。”梦仙露出一丝苦笑,他太难了!既然正主已经识破了,这个梦境也就失效了。张弋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眼前光线移转,他还靠在玄玄胸口,二人正立在天河神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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