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深入密林（五）

  黑父最后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抿唇一笑，“他果然有点儿动心了！”</p>

  其实早在这孩子第一次看到从豪华油轮的舷梯上缓缓走来的黑父——那会儿他一身白衣，银灰色的礼帽斜斜地压在眉梢，散碎的留海儿被海上咸咸的风吹得飘逸极了，可被海水反射得格外刺眼的阳光还是照得他睁不开眼，索性就微眯着那双清波流荡的深色美眸，懒洋洋地把码头上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略扫了一眼。</p>

  当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莫名的脸上，一下就被这孩子满脸的惊愕逗笑了，那时黑父就知道自己非凡的魅力在新大陆上捕获到的第一个情感猎物就是他了！</p>

  赶赴圣城的这一路上，莫名总是刻意去跟其他轿夫争抢前面的位置，好像那样抬轿椅就多轻巧似的，可到了歇脚的时候，黑父尽管从来都装作不曾察觉，他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那孩子怔怔盯着自己，根本无法转移开的视线？</p>

  就算他是一块厚厚的铁板，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要被望穿了。</p>

  不过黑父也心知肚明，这份还只是积蓄在莫名心底，迟迟没有萌发的情感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被黑父罕见的美颜和超凡的风度给迷住了，在他那颗小小的心房里涌动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创作激情，他一夜夜无法入眠，在从路边随手买来的小本子上一遍遍画着黑父的样子，或站、或坐、或静、或动，尤其是他看似慵懒，实则优雅无比地侧身躺在轿椅里的姿态……后来又单独去画他的眼睛、他的手、他每一次嘴唇开阖的形态、他鼻子的每一面、他眉毛在不同光线下呈现出的浓淡不一的情绪……之后他又会一页页撕碎了那些画稿，丢到谁都不会去靠近的臭哄哄的阴沟里。这当然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之所以画得那么欲罢不能就是为了把黑父这个绝美的模特完完整整地画进他的心里。</p>

  想到这儿，黑父只觉心底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感受，既令他有些微妙地兴奋，又很是不齿地感到下流，“可他是我眼下唯一能抓到的棋子，也只能拿来孤注一掷！”</p>

  然而，他根本没有半点儿把握，尤其那个骑在神驹上的幽蓝身影正徘徊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就像个无声的警告那样搅扰着黑父的心。</p>

  尽管此刻的大祭司看上去是那么的优哉游哉，很有些漫不经心的意思，那匹毛色暧昧的马儿也被他驱赶得昏昏欲睡了似的，眯着一双目光异常柔和的睡眼，在充斥着乌鸦嘶鸣的凄凉沼泽边游来荡去，好像这一晚都将被它拿来消磨。</p>

  可黑父分明感觉到，赤隼的注意力从没有一时片刻放松过对自己的窥视，甚至经过之前的几番明争暗斗，黑父已能从某些不易察觉的迹象来判断对方正处在怎样的一种心理状态，此刻看着赤隼的耳边恣肆飘舞着的银白细毛，黑父就知道他其实正满心焦灼地在期盼着什么快些发生。</p>

  这就更加深了黑父内心的挣扎和犹豫，“总觉得在他的眼里我这个人完全是透明的！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一思一虑，都休想逃过那双怪异眼眸的捕捉，即便他并不在跟前，可好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毫无遗漏地传入他的耳中……”</p>

  就在他望着赤隼，琢磨得出神的时候，莫名好一会儿没听到他的动静，不觉转过头，再次怔怔地看住了他，“你干嘛一直盯着大祭司？”</p>

  黑父被吓了一跳，“我……我们还要等多久？”</p>

  “你倒比我们还急！”莫名丢给他一个嘲弄似的冷笑，便低下头去看怀里的狐猴，“你到底伤得有多重……我真不敢想！”这句话当然是对一直昏迷不醒的小灵童说的，黑父随后就在莫名的眼里看到了隐隐的泪光，“不过你一定要挺住，好嘛！等回到部落，大祭司将白人牺牲交到酋长手中，他就能腾出空儿来医治你了！”</p>

  “只有大祭司能治好他嘛？”</p>

  “虽然赤隼大人什么也没说，可他之前深深看狐猴的那一眼就已说明了一切……”莫名答非所问地说起来。</p>

  “说明了什么？”</p>

  “他的内脏跟骨头一并被灵蛇狠狠地摔裂了！”听到这儿，那个丑恶的独眼龙将小灵童摔向古驿道的那一声闷响又在黑父的耳边响起，一时间他的心也跟着揪扯起来。之后，莫名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接骨或许并不难，但要修复破裂的内脏……整个神族部落里只有大祭司能做到。”</p>

  “神族部落……”黑父下意识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p>

  “也是诸神最后的子民。”莫名说得动情极了。</p>

  “这么说来，大祭司他……”</p>

  “不，他并非神族的后代，他甚至根本就不属于这片疆域。”莫名说到这儿，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换了副急躁的语气，一股脑儿地叫嚷道，“你根本没必要知道这么多，收起你层出不穷的好奇心，过好这最后一夜吧！如果你不想明天一早面容憔悴地去见你那幽居圣井之下的情郎！”</p>

  莫名说最后一句时的口气隐约透着一股醋意，这令黑父不禁抖起双肩，“咯咯”笑出声来。</p>

  “你笑什么？”莫名甩过头，凶巴巴地瞪了黑父一眼。</p>

  “我笑你太过当真！”说着，黑父简直要笑弯腰了。</p>

  “当真？不是你说的嘛，今年的雨神新娘都将因你而失宠！”</p>

  “不是嘛？”黑父努力咽回涌汹的笑意，拿眼角的余光斜斜地撩了莫名一眼。</p>

  脸上莫名袭来一阵燥热，小画师不知为何心竟跳得愈发慌乱了，于是只能逃窜似的收回颤抖的目光，口齿不清地勉强回了句，“是……是什么！”</p>

  黑父把脸凑过去，故意吹出温热的气息在那敏感的侧面上骚扰，就那样极为轻柔又极为挑逗似的低声说道，“我不是已经叫你的诸神失宠了嘛！”</p>

  莫名一口咬住下唇，愕然瞪着黑父，就像被这个满脸邪魅笑容的绝美男子一把扯掉了衣裳，眨眼间的暴露无遗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p>

  黑父面对着他，似看非看，也是因为头顶昏蒙的火光把他的样子照得太不真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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