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庄日谈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武师，早就留意到周玉。
早些时候，是丫鬟阿月领着周玉到这里观览，现在是周玉带着另一个丫鬟直奔堂内。眼看周玉凑近兵器架，似乎下一刻就会伸手从架子上拿取武器。
武师立刻收起铁剑，迈着大步朝周玉走来。
周玉自然注意到了来人。想不注意都难，武师身长八尺，眼若铜铃，体格健硕，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身穿一袭短打劲装，手持一柄红穗铁剑，走的不快，但步伐奥妙玄奇，一眨眼就站到两人跟前。
“这位......武师？”周玉拱着手不知如何称呼他。
武师行抱拳礼，粗声粗气地说：“我是武堂教头，姓王，不知客人到此有何贵干？”眼睛瞥了眼一旁的丫鬟杜鹃。
“原来是王教头。”周玉微微抬头思索了一下，继续道：“我叫周玉，初来山庄做客，承蒙游庄主厚爱，愿意推荐我进入江湖。此地武师各自忙碌，不好打搅，故来兵器架独自观瞻。”
王教头心里暗自嘀咕：“看他身形动作，确实不会武功。若要拜师，为何我没收到庄主消息？”稳妥起见，他客气地说道：“原来是周兄弟，恕我直言，不知庄主可有指定哪位武师教导于你。”
“教导？”周玉一愣，随即反应道：“抱歉，先前我一时未作决定，游庄主便留我在山庄做客。期间观仰各位武师身怀绝技，倾慕游庄主豪侠气概，不由心生向往，故此决定要成为一名江湖侠客。以几位前辈为榜样。还未来得及相告游庄主。”
“原来如此。”王教头眉目稍微柔和了一点。但语气十分直接，“既已有所决定，应当速速禀告游庄主，得了他的命令，我们也好尽心教导。”
“这个教头真是耿直。”周玉心里给他打下了一个烙印，学着他先前右手握拳，左手在上的抱拳礼，和他暂时道别：“那我就先告辞了，再会。”
丫鬟杜鹃领着周玉前往正厅。
“王教头今天真是客气，模样好看多了，平时一脸严肃，可吓唬人。”杜鹃小声地说话。
周玉耳朵灵，听到她说话，联想王教头的一身气势，赞叹道：“确实，他身上有种很凌厉的感觉。”
杜鹃一下活泼起来，转头倒着走和他对话：“对呀对呀，王教头是武堂里唯一还算英俊的男人，武功也是几位武师里面最好的。”
“是吗，武功最好？他练得是剑法吗，我看他拿着铁剑。”周玉打听消息。
......
快到正厅，就听到训斥声传来。
阿月双手搭拢在小腹，低头不言。她旁边是一个年纪颇大，但体态丰腴，风韵犹存，身穿蓝紫色仆裙的女人，她平静道：“......你相信......晚饭之前，若是你的姐妹没有找到他，你们就都去洗衣房干一个月再回来。”
周玉听到后面的惩罚，立即小跑，杜鹃见仆妇训人，本来不想靠近，但周玉的动作让她迟疑了下，最后还是跟了上来。
“哎，等等。”周玉先声夺人，阿月听到声音扭头看向他，嘴巴下拉着，一副委屈的模样。
杜鹃掩耳盗铃一般，站在周玉背后，低着头不去看仆妇。
可是仆妇一眼就看见了她：“杜鹃，你怎么在这？”
杜鹃不情不愿地站到仆妇面前，一声不吭。看来很有经验，知道一旦说话，不管有没有理，都会倒霉。周玉一见这架势，赶忙说道：“你们是在找我吗？”
“是的，贵客。阿月看丢你，她要接受惩罚。”仆妇一脸平静。
周玉自知是自己乱跑，怎么会让别人替他背锅。他反驳道：“不，阿月先前和我说好，让我呆在房间，是我擅自离开，想要到正厅寻找游庄主议事。不料迷了路，碰到杜鹃，让她带我过来。”
周玉省了前去尚武堂的事，大概说明了事情的缘由。
仆妇沉默，然后说道：“既是如此，阿月杜鹃，你们去把寻找的人喊回来。这次就不罚你们。”说完，对周玉做了个请的手势：“贵客，这边走。”
周玉看了两个丫鬟一眼，见她们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跟着仆妇离开。阿月杜鹃见两人离得远了，才堪堪松了口气。杜鹃口无遮拦：“老妖婆就知道作怪，吓死我了。”阿月玉手抚着胸口，抬头和杜鹃说：“虚惊一场，杜鹃你怎么和周玉在一起？”
......
周玉这次老实地坐在小桌边喝茶，游庄主现在不在正厅，仆妇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指挥其他人把晚饭宴食端上大桌。这时，一个侍童从外小跑进来，告知庄主马上就到。周玉放下茶碗立即起身。
游庄主龙行虎步，看到从正厅出来迎接的周玉，一脸笑容说道：“哈哈，我听说周贤弟想通了？”
两人共同进屋，他请周玉客座，自己大马金刀主座。侍童端着酒壶给周玉和庄主加满，庄主举杯，周玉同举，他认真道：“若是不知，自然无欲。可是游庄主明白的给我指了条路，我又怎么能视而不见。拒绝好意呢。”游庄主举杯一饮而尽：“人在江湖，那可是身不由己，别看我如今坐拥山庄，号令千人。可我仅仅只是运气好，能够知足，急流勇退而已。百千江湖人，九成为枯骨。”
周玉听到他的感慨，却不能完全理解。
毕竟只有真正置身其中，才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周玉现在有的不过是一腔热血，和所有初入江湖的新人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山高水浅路途远。
周玉直白地说了句：“我不怕。”然后举杯仰头，把酒饮尽。
游庄主哈哈大笑，捋了一下不算太长的白胡子，十分欣赏年轻人的干劲：“好勇气。天生一个英雄胆。”周玉年少，被大人物一顿夸奖，顿时有些得意。游庄主是过来人，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心性。出于爱护，立马换了副表情，板着脸：“除了勇气，你还有什么呢？”
周玉脸上的得意一时僵住，游庄主继续打击：“光有勇气，有何作用？兔子被人惹急了，鼓起勇气反咬一口。可下场就是被人剥皮抽筋。”周玉无言，注意到自己忘形，收起得意的表情，认真聆听前辈的教诲。游庄主见他如此机敏，懂得收敛，对他顿时高看一分：“不错，还算有点悟性。”
游庄主点头，挥手示意周玉吃菜，另起一个话头：“这个是熏鸡白肚儿，鸡是山庄自养的小柴鸡，肉质劲道鲜美，加了各种香料调味。这道菜是桂花排条，红烧过，但不油腻。这个是九孔脆白藕，山下荷花亭现采，清炒过，吃起来脆嫩爽口。”
......
周玉一边听着他介绍，一边享用品尝美食。饭桌上的气氛一下融洽起来。
游庄主偶尔插上几句和美食无关的话：“贤弟，敝庄尚武堂有几名武师，懂点三脚猫功夫，要不我吩咐下去，明日你去跟他们切磋一下试试。”
周玉咽下食物，皱眉答道：“可我不会武功。”随后想到什么，舒展眉目道：“庄主是想让我看看他们各自的武功路数，挑选自己想学的？”周玉跃跃欲试，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
“好。明天找武师试试身手，我顺便也去看看你的潜力。”游庄主见他充满斗志，抬手示意身边的仆妇，仆妇立即动身，前往通知武师。他端起酒杯，周玉和他碰杯。
“喝。”“喝。”
次日早晨，山庄云雾缭绕，周玉扶着头从厢房的华床上起来，头只是微微有点晕。不知是年轻酒量好，还是好酒不醉人。打开门，就看到门外静候的丫鬟，居然是杜鹃。他有些意外：“杜鹃，这么是你？”杜鹃今天穿着红袄蓝裙，睫毛和头发上挂着晨雾水珠，她端着水盆直接走进厢房，一点也不见外，边走边说：“水盆好重，手痛死了。是兰姨让我过来的，叫今天我跟着你。”
“兰姨？”周玉不知道是谁，猜想见过面人:“是昨天的那个仆妇吗？”
“是她。”杜鹃已经把脸帕浸水打湿，拧干后拿着就要给周玉擦脸。周玉看到她凑过来，退了一步，抓了抓头：“我自己来吧。”杜鹃见他这个样子，笑了一下，眼睛细细地眯着，伸手把脸帕递给他。周玉见她这般模样，绽放着年轻女子特有的魅力，忽然想到一句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头好像一下就不晕了，拿着带有淡淡香味的帕子，仔细的搓了搓脸。
吃过早饭，周玉得偿所愿再次来到尚武堂，此刻的场景出乎意料，堂内一眼望去不下百人，各个武师领头教导自己身边围绕的人。
“上午怎么如此多人，他们都是从哪来的？”周玉好奇地询问杜鹃。她知道这些人：“那些人里面，有一部分是镇上慕名前来习练武艺的，他们学得都是基础把式，为了强身健体。有一些是驻守山庄的护卫，他们是真的在学武功，不过只有简单的三两个招式。”
“我还以为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周玉恍然。
“哪有那么多人愿意进入江湖。普通人只想长命百岁，平平安安。”杜鹃看着周玉：“你被庄主看中，能接触到的东西，和他们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