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昆仑(2)

  ——昆仑五宗,衍雪

  衍雪不同其他宗门,无四季之分,终年披风戴雪,倒是温度还存在高低变化。

  衍雪分一大殿四大阁,中殿居首,由掌门执管,掌门不在,则由执剑人代为掌管。

  北阁负责衍雪一些修缮工作;西阁储纳宗门典籍功法;东阁是弟子们主要修习操练之所,面积为最大;南阁负责弟子们的一日三餐与大伤小病。

  中阁殿阁群以“迟雪殿”为主殿,十级台基烘顶着它的恢宏磅礴,金色匾额衬着三个大字。

  殿内一老妇立于正墙画屏前,全身彻骨冷寒,深蓝长袍裹着身子,其上梅花枝枝,勾出她挺直的身板,正是衍雪掌门——寒梅老祖。

  老祖手持一柄长剑,长剑通体净透,剑身上的剑脊两侧镂空,凛着寒气,剑格飘扬飞雪片片缀点,剑柄与剑首清光相连,如寒莲静放剑首。

  老祖身后站在一女子,白发披肩,杂着淡金色。额前恣意披散的发丝下,是眉宇间的清寒,衬着秋水剪出的淡蓝瞳眸,却掺着慵懒的迷离感。

  一身素雪绢裙,自襟至裙袖,白素渐染冰蓝,袖口飘飞雪舞,腰系玉环绸带,薄纱裙摆似遮似掩着一双白玉纤腿,娉婷天姿。

  这女子南姓,名昭卿,字思顾,是桃虚南家的少主,去年被老祖带上了衍雪,收为关门弟子,来衍雪仅一年,凭借过人天资与老祖悉心教导,仅用一年便赶超他人十年。

  老祖今日要授其掌门之剑,让她坐执剑人的位子,转过身来,口中语词振振,却见她红唇轻抿,嘴里……嘴里衔着一支笔?

  “南思顾,今日授你——你能不能先把嘴中的笔拿下来。”

  “您老下次有事早说,徒弟也好准备。人还在后屋临帖,就被您扯过来了。”昭卿把笔从嘴里拿出来,纤指将右边发丝挑至耳朵后,把笔夹在耳朵上,端正身形。

  “…今日授你为衍雪执剑人。冰瀑三千流飞泫,寒泉彻骨凛万千,这柄剑名‘泫彻’,接受住它的考验,就可以成为执剑人了。”

  老祖说完,端平着右手,将泫彻握在手中。双手接过泫彻。按理讲泫彻触碰到生人的瞬间,凛寒会迅速将其经络尽数贯彻,缓缓封冻献血,只有熬过这磨人的考验,泫彻才会承认你。

  老祖说完,心里还在估算着昭卿能花多久时间熬过这一过程,没想到对面恭恭敬敬的弯腰双手接过泫彻,而后在手里掂着重量,前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留着老祖在原地瞪着铜铃大眼。

  “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托。”昭卿抱着泫彻拱手,嘴里倒出些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的话,她生平最怕正式场合,就是不愿说那些一本正经的客套话。

  桃虚不同外面,逢年过节女子能上桌,每到这个时候,昭卿一定是能避就避。

  要是真避不开被拉上了桌,那也一定是最先把碗扒拉干净的,丢下句什么“晚辈吃好了,各位慢慢吃”,就屁股冒烟的蹿没影。只是后来大了,发现有些话有时候确实不得不说。

  “嗯——还有一件事。”老祖回了回神,提了提声,对着昭卿身后的四位阁主道,“老身近日就要闭关,这掌门之位,暂由思顾代理,望四阁阁主倾力配合思顾,共同打理好衍雪——”老祖说完,随风雪消散而去。四位阁主在后面弯腰恭拜了老半天,不比年轻人,老腰差点折断。

  殿外广阔平台上还跪着众多弟子,这终于能喘口气,扭腰的扭腰,揉腿的揉腿。等着腰不酸腿不痛,嘴巴也就可以开始了,

  “哎哎,你说这掌门为啥让她当执剑人,还把掌门交给她代理,祁师姐打小就来衍雪了,排资论辈怎么都不该是她啊。”、“就是啊,她凭什么啊?”

  其实算作平日,弟子们对昭卿是不会有这些指点,后者天资聪颖是整个衍雪共知的事情,再加上掌门偏爱,平日弟子们对其倒也是稍稍恭敬,只是如今执剑人的帽子扣在昭卿头上,他们都是替祁师姐有些不平。

  昭卿没理会杂七杂八的话语,转身对着四阁阁主恭拜,那四位除了东阁主,皆是微微拱手回礼,道声“南执剑”,而后五人一同向殿外走去。

  昭卿心知这执剑人的位子于情于理确实该她的师姐来坐,自己入宗仅一年,如今倒却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只不过既然位子到了自己的屁股底下,自己能坐,那为什么要站着?

  她高高立在殿门外,将泫彻立在身前,双手一上一下搭在剑柄上,垂眸扫着底下的众弟子,方才还在此起彼继的私语顿时寒蝉仗马,个个垂首不敢与她对视。

  这是昭卿生来就带着统御他人威压。

  “(清清嗓)我本德不配位,今日承蒙老祖与诸位抬爱,万分惶恐,接下这执剑人之——”昭卿话没说完,就听天际传来叫惨叫声。

  “啊——————”

  昭卿刚欲开口,一声长烈的嘶鸣直接断了她的话,一道人影重重坠向“迟雪殿”,直接撞了个满穿,狠狠砸在大殿一楼,顿时四起的烟尘从殿内轰了出来。

  众弟子见状立马结阵,冰雪屏障瞬间将整个迟雪殿围住,四阁阁主也是指尖结印,准备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昭卿挥着手,看着这过年爆竹也炸不出的浓烟,并齐食指中指,寒霜缭绕而上,大殿内温度瞬间降低,空气中的水雾夹杂着烟尘一同凝成冰珠,坠碎在地面。

  无欺双手搂着胳膊,嘴直打哆嗦,扭着身子从被他砸起的坑里面爬起来,殿顶的积雪顺着被他砸出了窟窿盖了他一身。他正好对上了满脸困惑的昭卿,顿时欣喜起来:“姐!”

  外面的人听这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什么认亲现场,但也确定这人没有危险,撤掉了冰屏。

  昭卿看着冲过来的无欺,作势止住了他,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昭卿离开桃虚前,无欺个头还只到自己锁骨,如今已经有隐隐超过她的趋势,稚嫩的脸庞棱角也渐分明,如今他这样貌倒还真有些认不出,确定是自己的弟弟,刚想问什么,就听天空一声啼鸣。

  是青色金爪的信鸟,这鸟说来神奇,只认泫彻,泫彻在谁手,它就往哪飞,振羽间拖带这流光华然。昭卿当初第一次见到时,总想着找根绳拴着当作纸鸢,想来也是京城第一惊奇。

  昭卿伸直食指,让它稳稳落在上面,取下了爪子上栓的信件,展开看来,只有四字“外人造访。”昭卿取下一直夹在耳朵上的笔,提了一字“请”,拍拍信鸟让它带着信飞回去,看着殿外的众人,拱手道,

  “衍雪今日有客人造访,日后我自会证明,这执剑人之位,南昭卿担得起,诸位对我有任何异议,都请改日再论,莫让外人看我衍雪笑话。”

  弟子们听罢,你一眼我一眼的,点了点头,作揖退去。东阁主满脸横肉,肚腩挺大,腿粗胳膊圆,从嗓子眼扔出个“哼”,转身抖着全身的油光走去了。

  昭卿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圆油的人能当上东阁阁主之位,非要掰扯一下,她想来也就只有体型骇得住人。剩下三位阁主依次离去,只剩了殿内弟子跟姐弟俩,昭卿这才问道,

  “一年没见,高了不少。家里是揭不开锅了吗,穿着破布就跑出来了。”昭卿帮他拍着衣服上的灰,感觉十年没人住的屋子也这灰多,恨不能找个扫帚给他扫扫,再直接扔泉水里。

  “这不是风尘一路嘛。”

  “话说回来,你怎么来了?还把这迟雪殿凿出这么些窟窿。”

  “我可是今年十三剑会榜上有名者!至于这窟窿,你听我说…….”无欺跟拨开橘子挑果肉一样,叨叨一堆没个尽了。

  昭卿从他那句“你听我说”开始,就不想听了,直到他说完,自己掐头去尾一整合,就变成了无欺是被人一脚踹过来的。

  她注意到他背后的瑶光,手指隔空一挑,瑶光竟然乖乖落到她手中。她看瑶光剑身上的一点星辉微弱无光,“哪来的瑶光?还没共鸣。”

  “这届十三剑会的大奖之一啊。我来衍雪一个是想拜入宗门,另外就是想找姐你帮忙,教教我怎么才能跟这剑共鸣。”

  “……你,签了他们的契约是么?”昭卿眉头微蹙,脸色突然有些冰冷,连语气也是。

  “对,对啊。十三剑宗可是人世的江湖势力顶峰,哪个剑客不想加入他们?”

  “唉……真蠢。共鸣这事没人能教你,它能承认你是前提,关键看你自己能不能引导它融贯你的经络。”昭卿缓了缓语气,把瑶光剑重新插回了他背后,“家里一切还好吧?”

  “不太好……你走之后,另外两家一直试图吞并我们,多次挑起战争。娘…娘她有次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二月月末平辽破了临安,桃虚随后来了一群身披黑袍的人,而后桃虚内的战争突然平息,甚至暂时达成了合作关系,帮着平辽打萧宋。”

  “身披黑袍的人……与当年闯入桃虚的一样么?”

  “好像——一样。”南无欺挠着脑袋,他年纪轻轻但记性并不太好。

  “桃虚隐居异境,本就鲜有人知,如今却被外人几次三番的闯入。再者,不论王朝如何更迭,桃虚都从不掺搅。南秋河呢,我走前让他暂接我的位子,他就这么带着南家去给别人当枪使了?”

  “这不是秋河哥的意思,是长老们的意思。”

  昭卿蹙着眉,还想再问些什么,殿外一声“客人引到!”昭卿放眼望去,客人衣着整洁,头顶金色小冠,玉簪定之,低着头提着下裳疾步而来。昭卿看着这人俞走俞近,喃喃道;“遂宁王赵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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