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我也不想

  一

  校友交流会结束后,孙仪、馨甜给两个师兄各自送上一支钢笔,作为纪念。蒙落师兄再三推辞,于是岳笃业也是如此。孙仪、馨甜觉得有点尴尬,望向景春颐,景春颐便让她们不用送了。

  曾谨深、江夏玲先离开现场,莫斯、何程和景春颐聊一会,也就离开。林墨打算和骆闻泽一起把蒙落和岳笃业送到楼下,斜眼对景春颐说:“你不用跟过来了,明天记得到办公室。”

  学生们几乎走光了,有几个师兄师姐围在一起聊着,包括景春颐、娄易天、公孙月、苏黎黎。在娄易天旁边还有一个大三师兄,说是前经管院勤工部的。

  又过来了好一阵子,教室收拾完毕,景春颐让委员们坐在第一排,听她训话,首先是抱怨了桌子的事情:“真的好难办,像样的点桌子,我都是让舍友从读者协会的活动室里面要来的。如果是用平常校团委的那些学生活动桌椅,更加不美观。还有什么红布,我本来就觉得不需要。林墨强调了两次,我才去找,又托另一个舍友从学校青协那里找来了。结果,他这么不满意。可能两个师兄不觉得是个问题呢?他就这样让何程上去把红布扯下来,底下这么多人看着,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真是醉了。”

  讲着讲着,终于讲到另一个问题:“蒙落师兄被一个师姐问得没有方向以后,你们就没有一个敢出来解围?欧近是主持人,我刚才问了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突然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你是真说不出,还是假说不出,也许是真的是太紧张了。那找的托呢,怎么不叫他们解围,最后是我站起来了。还有其他人呢?你们都穿着正装,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也就是负责人里的一员,就没有一点体现自己是负责人的态度?我真是服了。”

  期间,景春颐问了大家,你们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看法。委员们都低着头沉默,好一会儿。

  她只好自己继续讲,讲到最后:“大家都辛苦了,这个学期又是策划配音比赛,又是心理交流会,然后是校友交流会。你们私下都有自己的事情,时间其实被挤压地很吃紧。我也是觉得时间很吃紧。今晚,我说话的语气特别重,你们不要放在心上,都是希望能够吸取经验,争取以后做得更好。会议结束以后,大家都写一篇活动感想,由一个人打包好发给我,只是给我和易天师兄看的,与秘书处无关。还有孙仪,你跟进一下后期的那些事情。”有关文件、图片收集的事情,委员内部会默认由值念负责。

  一会儿后,说:“你们的易天师兄,有什么感受,也给师弟师妹讲讲。”

  易天:“春颐师姐讲得已经很充分,我不用了吧。”

  慧颖:“师兄,讲呀,我们要听。”

  孙仪:“听完师姐的,还要听师兄的。”

  春颐:“别磨磨唧唧,我们还等着回去。”

  易天故意咳一下,说:“其实,我觉得这次交流会办得还可以。我和春颐师姐以前都属于助学这一块,对校友交流会本身就不了解。而且活动只有不到十天的准备时间,大家能够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那个蒙洛师兄和还有那个提问的师姐,他们两个都有点问题,否则就不会搞出这都天方夜谭的僵局。主要责任并不在我们这里,你们不要太有负担,办得是挺不错。当然,春颐师姐的教诲也是句句在理。春颐师姐,你看看可以了吧。”

  春颐叹口气,说:“不要太有负担,你说得轻巧。明天你替我去办公室挨批。”

  易天小声说:“还是不要了。”身子还有点松散,双手好像想护在胸前,像是说“不要打我”,再对委员们说:“你们的师姐辛苦了。”

  值念关下教室里最后的一盏灯,跟着走出教室。一群人已经在外面一句接一句地聊着,而且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活动用品,搬回宿舍,等着明天还到各个地方。

  慧颖的声音最大:“师姐,我好饿哦,可是现在饭堂已经关门了,还想进去吃饺子呢!”

  春颐:“我宿舍里面有些水果和面包,你拿来垫垫肚子?”

  小小:“师姐,不用管她。她早就叫舍友打包饺子回宿舍。”

  春颐:“慧颖真有心思。”

  慧颖:“肚子饿是会长不高的,所以我要多吃点。”

  日磊:“你还能长高,可不要笑死我。”

  孙仪:“你不能这样说颖颖。颖颖,你就长高给他看。”

  馨甜:“我觉得你们都有点过分喔。”

  前面走着一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嘻嘻闹闹,后来还有三个人,易天和欧近抬着桌子,值念搬音箱。

  易天:“值念,这音箱虽然有轮子,但也不能拖行。要拎起来,免得损坏。”

  值念:“好的,师兄。”

  二

  这个晚上,景春颐睡不好,总是有很多过去的现在的烦恼挤在自己的脑子里面,把最近上课学的内容都赶走了。

  明天,第一大节下课,景春颐不安地走向办公室,虽然还没有看见林墨,耳朵边已经响着林墨批评自己的话。

  发现林墨并没有在,李钟亮说他去开会了。景春颐觉得他不在太好了,又觉得一点都不好,又要默默地等一节课。

  第二大节下课,也就是放学了,景春颐再次不安的走向办公室,发现林墨在冷静地给另一个学生交代事情。林墨瞄了一眼景春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讲下去。

  那个学生终于走后,林墨开始注意景春颐:“你来了,昨晚,你觉得交流会办的怎么样?”

  “老师,我们办得并不好。”

  “不好,你都知道不好。一个交流会而已,怎么都搞成那样呢?就拿提问环节来说,蒙落师兄在上面问了多长时间,你才迟迟出来破局。筹备的时候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吗?你的那些委员怎么没有反应,主持人也没有反应,没有教过这些应急的措施吗?你这个部长是怎么当的?”

  “是我做得不好,一定改正。”

  …...

  “一个简陋的桌子摆在上面不好看,师兄一看就觉得你们不重视,所以用一张红布把它盖住,看起来体面一点。结果你找了张什么,桌子前面都没有盖住,弄弄弄得像个小品一样,你师兄不觉得尴尬,我都觉得犯尴尬。别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千里迢迢赶过来给师弟师妹分享经验,你总得把基本的接待做好吧,不然别人下次就不来了,估计也不会来了。”

  “我找了好久没有找到像样的桌子,还有红布。”

  “没有找到就跟我说,你说都不说,就随便做了?曾书记都在下面看着呢,你给出这样一个结果来。幸好李院长没有空,不能来。如果曾书记来了,李院长也来了,我的老脸只能扔在地上,现在已经扔在地上。”

  景春颐觉得自己需要给点回应,却找不到觉得合适的,小声说:“我也不想。”

  …...

  “老师说的话都是为你好,都是自己学院的学生,怎么会想着害你。你这次当作吸取教训,回去看看电视里面的访谈节目,看别人是怎么办的。也要让你那些兵好好看看,好好琢磨。哪有这样弄的呢,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林墨最后嘀咕着:“每次都说听明白了,却又没见你听进去。”

  三

  下午,值念在511室的门口,双手搭载走廊的栏杆上面。他依然在愧疚之中,觉得自己可以扔掉愧疚的,但如果扔掉愧疚,就不能惩罚自己了。他忍不住回想起一些交流会过后,师姐训导大家的话。那一场训话中,师姐说话的语速比较快。因此,值念有一半的内容都没有听清楚,也许没有听清楚更好。

  提问僵局,是最尴尬的时候,又是最容易避免的尴尬。作为主持人,自己问蒙落不就好了。欧近居然又是说不出话来。其实我有什么资格责怪欧近,如果我在上面主持也会是大脑一片空白。我始终很害怕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也确实极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我是很害怕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但如果把自己逼上绝路,还是有可能做得到吧。即使现在的感觉强烈地在说我做不到,到了无可退路的时候还是可能可以做得到的吧。算了,跟欧近相比,我没有口才,更没有文采,写不出像样的主持稿,只是比他更能控场。

  不管什么情况,如果我可以有点胆量,事情都不至于那样,可确实极其不愿意去表现自己。孙仪为什么不出来解围呢,你可是委员里面最出色的一员,是适合在部门里面发展的人。如果你都不出来解围,我们又怎么敢这样做?但我这样想,也有推卸责任的意味。既然有推卸责任的意味,我就不能这样想了。

  我没有下决心去解围,还有没有其他原因?任何一个决定都出于很多原因。只不过,我们都习惯关注主要原因,而忽略和无视次要原因,但次要原因也可能是重要原因。也许,我也想看到欧近陷入绝境的样子。即使他是部门里和我交流最多的人,我也想看看他陷入绝境的样子。

  为了结束自己的愧疚,他最后用一句话总结——我也不想。

  511室的人看到值念在这个位置,会习惯忽略他的存在,而512的人大概率会调侃一句:“念仔,又在思考人生啦?”

  这时候,文武出门看到值念像往常一样伏在栏杆上,调侃:“念仔,怎么不弄你的志愿者卡,在这里干什么呀?”

  “还志愿者卡,上周就弄完了。”

  “上周就弄完了?难怪最近都不见你在宿舍里面敲电脑。”

  “不弄卡,就不能敲电脑吗?”

  “不能,我说不能就不能,能也不能。”

  远航从511室里面出来,刚借完厕所,他记得是第四次借厕所了。调侃道:“念仔,天天趴在铁栏上,小心掉下去啊。”

  “你放心,除非你推我下去。”说完,观察到文武沉默了,他不应该说几句攻击自己的话吗?

  远航继续说:“我要是会推你下去,肯定不会提醒你。”这是,他也觉得疑惑了,文武这时候不应该笑吗,即使不哈哈大笑,也应该有点笑声吧。

  值念没有理会远航的话,脑里闪现过往的记忆,从中整理出一个规律——文武的身体从来不会触碰走廊的栏杆,即使跟靠在栏杆上的人说话。

  他用急促地说:“快点把文武压在栏杆上。”说着,自己立刻动手。远航听得不知所以,只知道一定要动作迅速,否则会错过些什么。两个人一左一右,迅速把想反抗的文武压在较矮的水泥围墙上的那段金属栏杆上。

  文武不得不看到楼下的那一瞬间,感觉脚下的水泥地板反复出现要倒塌的错觉,似乎楼体的材料跟泡沫一样很不结实,双脚开始发软发抖。他说不出话来,心里默念着:怎么可能会倒塌呢,学校的工程质量信得过。

  默念完以后,恐惧感减轻,脑海中自动动跳出一些话:我怎么肯定这栋楼不会倒塌,万一是豆腐渣工程呢?只要万分之一的概率中了,我们都会葬身此地,绝对不能冒这个风险。

  于是,恐惧感立刻加重,而且比最初更重。文武继续默念着:这是重点大学,怎么可能出现豆腐渣工程,我可不可笑,这个想法可不可笑?

  这次默念完以后,恐惧感也没有减轻,脑海中自动跳出另一句话:万一远航用力过猛,不小心把我推下去怎么办?万一值念突然报复,故意把我推下去怎么办?

  这时,恐惧感再一次剧增,达到了顶峰。

  值念看到他用无缚鸡之力挣扎,脸色还发白,便松开手,远航见状也松开手。文武立刻退回宿舍的墙面,双脚已经软化,坐在地上畏缩着,慢慢意识到自己安全了,但依然很后怕,似乎现在安全只是一种比较美好的错觉,而刚才的危机才是比较真实的存在。

  四

  在校友交流会之前,经院组织部已经开始启动校级活动,国际商务谈判模拟大赛,简称商务谈判,或者商谈。

  4月末了,宣传阶段接近尾声,露雅得知自己的班助拿了上一届商务谈判的一等奖,便有参赛的想法,只是一直拖到现在才下决定。晚上打乒乓球,来了露雅、邓晓、洲军、瀚予、值念。

  露雅说起商务谈判的事情,已经找了梦娟,洲军听到也立刻要参赛,以前就想要报名,只是觉得组队不好组。大家这一次没有找瀚予,瀚予要参加文体部的致青春之十大歌手,简称十大。

  露雅:“快快,阿念你也来报名。”

  值念:“没有空啊,那些志愿者证又出问题了。”

  瀚予:“不要信阿念的话,他上午还在我宿舍开黑。”

  露雅:“张瀚予都这样说了,你还要怎么抵赖。你超级厉害的,快点参加。”她还是第一次认真体会昧着良心说真话的感觉。

  值念:“我其实不怎么样,而且你要相信你们的实力。”

  露雅:“真的不参加吗?你怎么会不想参加呢?”

  值念:“折腾了半个学期了,我想休息一下。”

  邓晓:“你最近在忙什么?”

  值念:“校友交流会,刚结束。”

  邓晓:“校友交流会?没听说过。”

  值念:“听说过就不正常了。”

  过了一会,露雅伏在桌面上,伏着问值念:“你真的真的不参加吗?”

  值念停顿一下,说:“真的。”。

  露雅只好和邓晓组队了,对于邓晓来说,参与商谈是可有可无的事情。接着,商务谈判的队名,让三个人感到没有头绪,讨论了很久。

  值念看他们没有主意,便积极地给他们起了一些组名:盗梦空间、军机处、刑天队,破晓组。然后把这四个所谓的组名发到群上。露雅看到这些组名,很不满意,和大家讨论了一番以后,叫洲军、瀚予继续想。

  忽然,田荟在群上问这四个词是什么鬼东西?邓晓回复,我们要参加商务谈判,你猜猜这是什么?露雅说是被否定的组名,还说要大家一起想组名。

  过一会儿,露雅对洲军的主意摇摇头,又过一会儿,对瀚予的主意摇摇头。无奈之下,露雅觉得如果今天梦娟来了,会不会能想出一个好的组名。现在没有见面,叫她想,肯定不好好想,群里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想起之前参加法制知识宣传大赛的时候,梦娟起了组名“检察少先队”,参加逻辑推理大赛的时候,田荟起了“重案小组”。她觉得这些名字很好,又上档次又接地气。

  此时,洲军的右手又开始不停地敲打无网桌的桌面,露雅便说:“关洲军,你烦不烦啊,手指在那里一直敲。”

  洲军的手指停下来,邓晓说:“他是得了手指多动症。”

  洲军:“谁规定手指不能敲桌面?”

  邓晓:“露雅规定的。”

  露雅:“邓晓和我一起规定的。”

  最后,露雅还是采用值念起的队名。也许大家真的想不出更好的了,也许梦娟、田荟才更加擅长起名字,也许大家比较愿意信任值念吧——天天向上小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