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心理交流会

  一

  筹办心理交流会的时候，慧颖是主负责人，欧近是副负责人。这个时候，慧颖才发现，原来筹办一个活动要考虑这么多繁琐的事情，比上学期的军服回收复杂多了。

  第一个问题就把她给难到——到底请那些师兄师姐呢？景春颐给出了五个名单，让慧颖和欧近去交涉，其中三个愿意来就行了。同时，又交代一些觉得必须交待的事情。

  慧颖接着说，什么时间举办好，师姐重复一遍下周就行。慧颖继续问，下午办还是晚上办？师姐说下午吧。

  过会儿，慧颖正想问，是不是每个部门的部长都要邀请来当嘉宾。景春颐回复：慧颖，问师兄师姐事情的时候，或者请教老师的时候，希望能够先说说自己的看法，而不是一开始就问怎么办。

  慧颖回复几个表情包，再回复：嗯嗯，师姐我会多注意。

  过一会儿，景春颐又补充一句：颖颖，师姐只是提醒一下，没有太多别的意思。景春颐早就想说这番话，只是觉得不适合说得太早。

  讨论的第三天，值念在委员群上提出，要不要开个见面会议去讨论活动上的安排。大家都表示反对，孙仪、日磊、小小都轮流发声。

  孙仪：在微信上就能即刻解决，何必等到一起开会的时候。

  日磊：就是，开会的效率多低。

  小小：没有这个不要。

  慧颖觉得，值念是组织大家集合、开会，组织上瘾了。现在大家反驳一下他，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但没有表态。欧近则表态，不开见面会议。

  后来，邀请团学嘉宾、打印名牌、制作ppt、租赁音响设备、申请教室、准备矿泉水等等，这些细节搞得慧颖好烦恼。当然也有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租赁音响设备的时候，城大传媒给出的报价是65元一次标准配置，小小砍价砍到40元。

  慧颖和欧近商量的时候，经常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慧颖便经常想，如果是师姐来决定，她会怎么决定？如果是孙仪来做，她会怎么做？可是，她不知道师姐会做什么决定，也不知道孙仪会做什么决定。

  这时候，只能求助群里了。值念一般都不说自己的看法，除非没有人在群上及时表达自己的看法。

  比如，ppt里面的介绍的页面，是把师兄师姐发过来的信息全部都写上去吗？其中，薛为奕师兄发的介绍很长，沈恋师姐发的介绍又很少，还有毛国和师兄始终没有发介绍。

  值念回复，写那些听起来很厉害的那些经历和职位，听起来不厉害的就删了，光是介绍就大半天，并不怎么好。

  比如，邀请团学里面那些部门来我们的活动，值念说每个部门都请一个，包括主持队、辩论队、礼仪队这些。然后，孙仪反驳，如果请的人都愿意来，光介绍嘉宾就耗费很多开场时间，那几个队的就不用请了。

  后来，景春颐告诉委员们，因为活动有点急促，请不到主持队里面人。主持队里有一个规定：如果提前14天提出申请，他们一定会接任务，除非已经没有队员可以用。如果14天以内找他们，看有没有队员愿意接任务。

  景春颐表示，时间不能拖下去，四月份有其他事情要做，需要在大家里面出一个负责人。她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勉强，不过，不勉强自己又怎么能有更大的进步呢？结果查看群里的回复，没有人表示想要当这个主持人。

  其实有人想要当主持人，唯一有兴趣的就是孙仪。她还记得在上学期的职规决赛上，公孙月负责主持。正是因为当时是公孙月主持，她才感兴趣。也正是因为当时是公孙月主持，再三考虑以后，提出：欧近做主持人吧，是他是副负责人，要把活动负责起来。

  馨甜：我觉得也行，欧近一定会主持地棒棒的

  日磊：又自作主张了，不好吧

  慧颖：好，有什么不好

  孙仪：颖颖都说好了

  小小：就让欧近做吧

  欧进：我不行啊，让值念做吧，他肯定能做得比我好

  值念：大家都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其实，慧颖一直在等人把欧近推出来。一方面，他是副负责人，还善于聊天。另一方面，正好可以惩罚一下他——副负责人也是要做事的好吗？

  为交流会的事情，筹备了一周以后，慧颖才对自己感叹一番，然后对馨甜私下简单说说。在吃饭的时候，和馨甜一起，对小小简单说说。

  我们应该听值念的想法，安排一个见面会议。在微信交流听起来是很方面，但实际上一点都不方面。第一，没有了见面时候的压迫感，很多人都会选择划水，而不是参与讨论。第二，大家不是同时在线。我现在问一句，你过一个小时回复，我又过一个小时提出质疑，你再过三个小时才提出更好的看法。本来五分钟能够解决的问题，硬生生被扯成五个小时。第三，有些关键信息会被太多无用信息刷走，导致需要接受关键信息的人没有接收到，造成不必要失误和误解。

  所以说，微信讨论只适合解决简单的问题，见面讨论才能有效解决复杂的问题。就像配音事件一样，如果大家选择见面交流，一定不会发展成骂战。彼此都是有学识有素质的大学生，见面以后都会有礼貌地有所收敛。

  二

  小小和师兄师姐们聊过出场顺序，最后确定为第一个沈恋，第二个薛为奕，第三个毛国和。沈恋师姐还说，根据女士优先原则，她需要第一个发言。

  周三下午，活动前见面的时候，沈恋和见过面却不太熟的薛为奕艰难交流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要不等一下，你第一个讲？”

  毛国和觉得沈恋像个比较内向的人，也不习惯在台上发言，很爽快地同意。沈恋确实如此，只好把玩笑当作真话。了解师兄师姐想法以后，小小觉得有点头痛，要临时急忙地改ppt。心里一边责怪他们，一边责怪自己的责怪。另外，毛国和自己带了个ppt过来。

  主楼小教室里面，渐渐地坐满了大一的新生，以至于没有座位给到助学就业部的人。活动开始的时候，主持人欧近在前面，景春颐也坐在前面观察情况，其他人都坐在后面站着。

  在第一环节里，沈恋师姐给大家的印象最深刻，她曾在权威报刊中发表过有关经济学的论文。光是这一点，就收获了很多小迷弟小迷妹。而且，沈恋在讲诉过程中，左手握着麦，右手在空中挥舞，表示强调，有时候还在空中画两圈，表示思考。

  她自己都是察觉不到这一切手部动作的。别人跟她说过这个事情，因此对自己的这个情况有点了解。如果把她讲话时的手势录下来，她还是会有点惊叹自己的手势动作这么频繁，幅度又这么大。

  其他两个师兄也有闪耀点。薛为奕已经考取了frm（金融风险管理师）初级证书，总之听起来很厉害。毛国和曾带领团队拿过校级的社会实践优秀团队，听起来也很厉害。而且，毛国和还是主席团的一个副主席。

  在互动问答环节当中，首先一个师弟问薛为奕一个问题。接着一个师妹问沈恋，接着又一个师妹想要问沈恋。她还是沉着脸问：“师姐，你看到的生活是什么颜色的？”

  沈恋很怀疑自己所听到的问题：“师妹，不好意思，能把问题再重复一遍吗？”

  师妹继续问：“师姐，你会看到生活是什么颜色？”

  沈恋苦笑着：“我没有听错吧，会看到生活是什么颜色？”

  师妹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而且传染给整个教室：“嗯，没有听错。”

  沈恋：“这样说吧，我看到的生活可以说是蓝色的，因为做学术研究是一件非常严肃严谨严密的事情。我们需要摒弃对现有社会的情感，需要审视对过往权威的崇敬，保持客观理性冷静的态度去分析个体、市场与政府之间的复杂关系。而蓝色是最能让人感觉到理性和冷静的颜色。”

  听完这番论述，底下对大学感到懵圈的师弟师妹们彷佛看到智慧女神就在眼前。提问的师妹听完这番论述，脸稍微撇向另一边，又转过来说：“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恋脸上的微笑凝固了，沉默了三秒：“那么，师妹，你觉得生活是什么颜色的呢？”

  师妹：“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会看到什么颜色。”

  沈恋拿着话筒，看看自己的另外两个同级同学，他们的脸色表示无能为力。她便策略性地说：“师妹，容我思考一下。”

  场面有些尴尬，主持现场的欧近完全懵掉，觉得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但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本来拿起话筒要说什么，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喉咙被什么卡住似的。

  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他在等沈恋说这句话：“师妹，很抱歉，师姐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沈恋并没有说话。

  欧近只好看看景春颐，她神情里面彷佛在说“欧近快点圆场，快点圆场啊。”可欧近觉得现在喉咙干的很，干到说不出话来。

  现在，慧颖也觉得很慌，根据她的了解，欧近的应变能力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怎么回事？她连忙推一下值念的手臂，说：“现在怎么办？”

  值念想去教室前面拿麦克风说几句，大概意思是：这个问题超出了师兄师姐们的专业范围，我们可以私下再和师兄师姐深入去讨论。

  但想到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双脚不禁微微地颤抖，腹部似乎使劲地收缩着，心脏也快要跳出来了。被慧颖推一下才缓过来，便简单告诉慧颖要怎么说。

  其实，慧颖知道要怎么处理，她第一时间想到方案是“由于这个问题比较特别，而且时间有限，怎么怎么样”，只是不放心自己冒然的处理。

  慧颖刚往前面走几步，毛国和便对沈恋说了两句悄悄话，然后替她对大家说：“师妹提的问题很有深度，还富有哲理性，我们师兄师姐都暂时没有明确的答案，也不方面发表不成熟的看法。你可以私下找我们或者找辅导员去探讨。最后也谢谢师妹的提问。”

  师妹显得有些失望：“好吧，谢谢师兄师姐。”

  场面控制下来了，活动继续，提问继续。欧近希望接下来提问的人能够问点正常的话，同时认为不会再有第二个棘手的货色，不然自己太倒霉了。

  三

  廖巧儿，经济一班，轻雨304，曾经略略憔悴的头发留到的自己半个臀部的位置，显得额外地独特。她的相貌平平，但那长长的头发却吸引着很多男生的注意，甚至能够缠绕某些男生的心。

  可是，头发太长不方便军训。因此，教官陈展和她单独聊了一分半的时间，希望能够把头发剪掉一部分。

  聊到最后，她跟陈展坚决地说：“可以剪，我其实很坚强。”陈展居然感受到，她说自己坚强的时候，态度是认真的，是真的这样认为。

  后来和舍友提起剪头发的事情，巧儿也是轻淡地说：“可以剪，我其实很坚强的。”最后还是陆楠拿出了剪刀，给巧儿修剪头发，觉得自己的每一刀都在剪巧儿的珍品。

  巧儿常常穿着全黑的衣服，加上一种沉浸在悲伤当中的冰冷的脸孔。她的脸很白，不过不是富有美感的洁白，而是略有精神侵蚀的惨白。

  一个学期结束了，巧儿还是没有找到好朋友，丁香、陆楠和紫兰作为她的舍友，并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不过，她很重视一件事情，就是和舍友一起打羽毛球。只有在打羽球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融进宿舍里面。

  随着时间推移，巧儿看到的生活逐渐出现了变化，当身边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且当她不是专心地去看身边的事物，身边的颜色逐渐会退去，逐渐呈现了一个近似灰白色的世界，彷佛自己生活在历史当中，生活在过去里面，直到身边有人出现。

  有时候，巧儿在清晨中醒来，甚至会看到身边逐渐渲染上一层层模糊的红色，这让巧儿不敢下床。直到丁香、陆楠问她怎么不动了，红色才慢慢散去。

  巧儿问过宿舍里面的人：“你们看到的生活是什么颜色的？”只是得到失望的回复。她把自己看到的颜色埋在心里，同时也知道，没有人会理解自己的。但是没有关系，自己是很坚强的，即使没有人理解，自己也可以生活下去。

  巧儿本来想和宿舍里的人一起去交流会，最后和丁香说起交流会的事情，丁香居然回应说不想去。巧儿想要问为什么，可以没有说出来。此时，只好继续对自己说：我其实很坚强的，既然想去听，一个人也要去听。

  巧儿并没有想过在交流会上提问，只是看到温声细语的师姐感到很亲切，于是情不自禁地就那样了。其实，当整个教室都冷场的时候，她又有一种很隐蔽没有察觉的惬意。活动结束以后，她非常懊悔，责怪自己为什么还不够坚强，自己为什么要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