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印记

  娜娅莎站在大厅中央,困惑的神色蔓延到脸上的每一处。耿拉菲略显疑惑,礼貌的微笑在他脸上有些僵硬。我捂住惊慌大叫的嘴巴,残余的叫声在教堂中回荡,一遍又一遍,倒是有了些圣歌的韵味。

  我看着面容恢复正常的三人…果然是做梦嘛。

  “若色小姐,您怎么?”耿拉菲向我靠近,目光在我身上游走,在这样高强度不间断地扫描下,他到了我的面前,比我高一个头,俯视着我,压迫感十足,呼吸携带着热气打在我的脸上,我仿佛又看到怒目圆睁的耿拉菲。先生,别看啦,你再怎么看也不能从一个傻瓜身上看出来高深的秘密的。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爱莲悄悄逃开的举止,她就像没看到气势汹汹的耿拉菲,径直从我身后绕过,溜到娜娅莎的旁边,甚至对我吐了吐舌头。但是,娜娅莎,你怎么也一副忍笑的样子?我不就是在教堂里面尖叫了一声嘛?

  刚刚应该只叫了一声吧?

  不留给我时间胡思乱想,耿拉菲突然变矮,单膝跪在我的面前。

  我脸红个什么劲啊!

  斑驳的光影透过五彩的玻璃在耿拉菲的脸上留下花纹,淡金色的瞳孔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与来自太阳的色泽混杂在一起。他低下头,我的手背感受到呼吸的炙热,接着是皮肤的触感。

  “不经提醒就亲上去可不是太礼貌的行为。”爱莲远远地发牢骚,她看起来很放松,和在新教教堂里畏首畏尾的样子截然不同:“我记得你当时对姐姐这么干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了,说起来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对每一个到教堂里面的人都做这件事?”

  “为了这个。”耿拉菲举着我的手,手背上浮现出简单的几何图样,和他的眼睛一样是淡金色的。“很漂亮对吧。”

  从对面爱莲迷茫的表情看来…“你在说什么?”

  “你看不到?”耿拉菲恢复戏谑的神色,他满脸都写着“你在撒谎”,“随便啦,总之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个了。”

  “那个是印记。”娜娅莎,我暂时恢复对你稻草人小姐的称呼,这么善解人意真是太好了。“以前听老师说过,神会对犯人和英雄留下刻印。但是…”

  “但是似乎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罪孽。所以神明大人给每个人都留下独属于那个人的罪孽,甚至教会可以通过这个来辨别每一个可疑人物。每次陪某个人到这里来,姐姐和耿拉菲先生总会给我重复一遍又一遍,鉴于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自己或者别人的刻印,我深切肯定这只是个传说。”爱莲盯着我的手,目光涣散,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我被盯得发毛,面色阴沉的爱莲好可怕。

  “只有爱莲一个人,大家都看不见她的刻印,她也看不见大家的。我给她上多少次显影法术都没用,我看不到,别人也看不到,也许主教他能盯出个什么东西来。”耿拉菲温柔地微笑着,但我能很轻松地发现他对爱莲的苦恼,似乎是在擅长领域被挫败的苦恼呢。

  相比起那个,耿拉菲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一直举着会累的,哪怕是你牵着我也不能改变疲倦的事实!

  稳定而清晰的敲门声适时响起。耿拉菲松开我的手,拉开教会的大门。

  “只有一个人来旧神会敲门。午安,嬷嬷。”

  门外不止一个人,还有白色的女孩和白色的老人。

  “帕顿汀…大人?”耿拉菲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这位是?”

  “看到我不需要这么激动。”老人温润醇厚的声音。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用见到您了,怎么还下来打搅我平静的生活?”耿拉菲的声音又恢复先前缓慢而温柔的样子,“这不是看见您吓到了嘛,我还担心您老是来抓我的。”

  “耿拉菲大人?”少女空灵的嗓音穿过四人的间隙,简直是仙乐,这么好听的声音居然是人类发出来的!神明大人,我也是人类啊,我也想要这种美妙的声音。

  “尤米拉,你大可不必称呼他为大人。”被耿拉菲唤作帕顿汀的老人拉着少女进入教堂,可怜的耿拉菲和嬷嬷一起在门口晾着,他们互相看了几眼,跟上帕顿汀的脚步。

  “好的。”尤米拉走进来,同时也发现我们几个呆滞的傻瓜。

  倒不是别的原因,当某人发现一个老头虎视眈眈地向你冲过来,还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他的脚步,那那个人多半也会和我们一样呆滞。起码我是这个原因。

  “我看起来很凶么?”帕顿汀回头询问尤米拉。

  “并不会。”尤米拉笑着摇头:“您看起来和以往一样和蔼。”

  “看来已经有客人了,我们会影响到你们么?”帕顿汀又转头询问耿拉菲。

  “并不会,您来都来了,当然是您先,让她们等着吧。”

  耿拉菲直接把我询问“我们能先走么”的问句扼杀在摇篮中了,真是太恶毒了。

  “真的是帕顿汀大人?”娜娅莎怯生生地询问,听到这个古怪的语气,我赶忙回头,发现后面两位兴奋的目光,显然她们并不是被可怕的老人家恐吓到呆滞,那流露出,简直是喷涌出的瞻仰伟人的神色。

  “帕顿汀大人是?”我觉得自己的常识又不够用了。

  “他是当今最厉害的傀师。”嬷嬷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连带着耿拉菲也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他们像在教堂内发现恶鬼一样诧异。我是失忆,又不是什么真的傻瓜,你们就不能体谅一下病人的心情么?

  与之不同,帕顿汀先生对着我展露出微笑,“看来你的记忆出了一点问题,我有个朋友对此略知一二,你要不要?”他脸上的笑容似乎勾起我心里一些危险的内容,我毫不费力的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这个声音如此强烈以至于我怀疑大家都听到了。

  “什么意思?”出于礼貌,我还是对帕顿汀先生报以微笑和满脸的困惑…好吧,我承认,满脸的困惑没那么礼貌。

  “我就是个普通老人家,带着刚刚满足要求的妹妹来这里接受鉴定,你别听那两位乱说话,从来都没有什么伟大的人。”好了好了,帕顿汀大人,您得意的样子可一点都没有高手风范啊!我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位老先生。抛却第一眼留下的白色色彩,那我估计对这位老人家什么都记不住,就算在街上突然出现,我也只会把他当成以为普通的老头子…就是有点凶巴巴的…所以他们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是服饰?这样普通的白色长袍在来的路上我已经看到不止十个了…总不能是声音吧,他出现的时候可没开口啊。

  “若色?你在发什么呆啊?”回头,嬷嬷敲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看到嬷嬷的一瞬间,原因自然地浮现,帕顿汀所拥有的,是纯粹和光明。之前没有发觉,是因为我的视线没有离开他,也忽略了周围在他的衬托下暗淡许多的环境。

  “时间紧迫,我们开始吧。”嬷嬷催促着。

  “我可没说过我很急。”帕顿汀大人微笑着。

  “每一位教皇都很忙,即使他们自己不觉得。”接过尤米拉递过来的手,耿拉菲抬头对着帕顿汀先生展露出一抹苦涩。“你这种随处乱逛的家伙在某种意义上是最忙的那位。“

  “留点面子吧。”

  “那您还是赶紧回去吧。”耿拉菲的眼睛看向…教皇大人。

  我似乎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娜娅莎和爱莲会在见到耿拉菲先生的时候露出那般敬畏的神色,教皇大人,即使在之前没有见到画像,但很显然,酒馆里总是有一小部分人在讨论他的传闻,也许叫做神话更合适一点。

  我想起刚醒来时车上尴尬的气氛,大爷在我迷糊间似乎有提到教皇的名号,他是怎么说的来着…那嘶哑的嗓音似乎又一次在我的耳边回响。

  在那声音传入我的脑袋中以前,我的面前已经被闪耀的光辉覆盖。

  尤米拉的手背上浮现出和我相同的几何图纹,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像一颗太阳被塞到教堂内,抑制不住地散发出属于她的光明,温和,舒适,纯洁。

  我像个傻瓜一样发呆的空当,耿拉菲冲到我的面前,肌肤的触感又一次从手背上传来。“您在干什么?”我没有抽出我的手。

  “只是做个确认。”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感受到他神情中蕴含的满满愧疚和自责。在我发出内心的疑惑之前,帕顿汀先生先一步抢下我的词。

  “你这是?”他平凡的眉头微微皱起。

  “刚刚没有看出来,若色小姐,或者可以称呼你为,勇者大人。”

  欸!我的嗓子里蹦出这惊异的声音。

  欸!教堂另一边的爱莲发出同样惊异的声音。

  耿拉菲先生,你在说什么啊,你在教皇面前直接说出这种话,不是明摆着要让我被带走么?我还不想背上什么拯救世界的重任啊!

  “相比起那个,这个可不是勇者的印记,耿拉菲,这个印记是候补。”

  “我刚刚也以为是候补。”耿拉菲仰视教皇大人,俊秀的脸庞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这种完全暗淡的印记,只能是勇者,即便在《七日》这种普通权限都能找到书里,也有关于这印记的记载,教皇大人你还是不爱看书啊。”

  “谁能和你比看书的数量啊。”教皇的眉头似乎开始打算夹死几只虫子。

  “黑夜将临,迷雾氤氲,有人游行散播光明,有人隐遁化身雾霭。”

  耿拉菲对尤米拉投去赞许的目光,“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这是假的。”耿拉菲笑着回头看了我一眼,刚刚出现的阴影消散不见。

  被晾在一边的尤米拉向我走来,“别担心,我没打算回去。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我想我要和你一起了。”她温暖的手盖在我的手背上。

  等等,等等!为什么突然就把自己交给不认识的人啊!为什么这里的家伙全都这么信任别人啊!我已经被要求带着爱莲啦!我低下头,看着仍然散发着炽热光辉的印记。

  完全没有拒绝的路子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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