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天遗蜕

  “大胆妖人,竟敢谋害圣上!”数百铁甲禁军鱼贯而入,领头一小校尉,相貌英武却无胡须。原来这宦官名叫蹇硕,见天生异象,而宫苑内似有嚎叫,心里惦记今夜安排在法坛下诵念的结义弟兄。前些日子这结义兄弟告诉他,皇帝要仿黄帝故事,依国师之法修道登仙,还要请下这黄天上帝亲自接引。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届时他也能随皇帝登天咧。

  蹇硕没读过几本经书,胸无点墨,但心中疑惑,这黄天,不是外面黄巾流贼的口号么。便心中多了个心眼,对这宫姓方士多有怀疑。

  此刻漫天黄袍无面虚影,没有半点仙风道骨,却透着恐怖。他忧心自己结义兄弟能不能顺利蹭上皇帝的顺风,得道成仙。便施展身法,爬上大树一窥,却撞见天子跪地哭嚎,似是在怒斥宫姓方士,便遣军士速报权宦张让,不等张让下令,召本部禁军二百余人,曰:“内有变矣,祭仪似有诡怪。欲荣华富贵者,速速随我入内勤王救驾。”军士虽知无诏入内死罪,但平日素知蹇硕忠心不二,便信了这回。

  那方士仍在跪地祝祷,不理会一干禁军。蹇硕大喝:“妖贼!休害陛下。”未及国师开言,灵帝在痛苦和幻觉折磨中,似是听到蹇硕和禁军闯入。抬头满面血污目眦欲裂,嚎叫道:“救朕,救朕!”诸军士见皇帝蒙难,皆是心中愤怒,却也放下心来,毕竟皇帝果真遇险,他们不会被当做无诏闯宫。

  一拨军士急切踏入法坛,救下了灵帝,另有百人摆出圆阵盾墙将皇帝围在核心,护驾向苑外退去。

  宫苑内还剩百余禁军,已是张弓搭箭,瞄准了陷入癫狂的方士。

  方士狂笑而念念有词:南天门已开,祭仪已成!黄天上帝,长生久视!只待黄天亲临,这凡间天子被汝等带到何处躲藏皆是无用,他是黄天在此界的肉身。

  蹇硕见此人欺君之实,便令禁军:放。

  军士们引弓待发已久,一时弓弩齐发。却只见射穿道袍后,道袍下空无一物凭风而鼓,充作人形罢了。而方士却化为一滩脓血烂肉,向军士们汹涌而来。

  军士见此异象大骇欲逃,蹇硕大喝一声:“诸位弟兄,今退死罪,勤王救驾,诛戮妖贼,富贵必在眼前。”众军士心稍定,便挺枪冲杀上去。

  这脓血烂肉裹持住几名军士,分出触手,竟是生撕了这几个禁军,再用血肉一裹,却似消化了一般,露出几个军士人头,人头皆狂笑,而身体已化作血肉,让着妖物又大了几分。

  皇帝尚未走远,宫内军士不敢退避,只得结阵死战,不到半注香的功夫,百余禁军已被杀得七七八八,怪物血肉越来越大,几十人禁军人头挂在血肉小山上面,阴森怪笑。

  余下禁军已失了战意,面对如此怪物,只觉转身欲逃,那妖物却又被触手伸出,将几人刺做一串。

  蹇硕此刻也已六神无主,着实不知如何对付此物,被尸首绊了一跤,跌坐在地,愣在此时,而妖物的触手,已经照他面门射出。

  ……

  桃林里,刘式被这三连问的心里打怵,转过身来看看后面空地,却未见得人影。

  只见一只小雀,从林中飞出,向刘式而来。待到刘式身边,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纸扎的小燕,却似女童声音在说话。

  刘式大脑已经宕机,无法用唯物主义视角解释这个问题。迅速接受了设定,纸动物会说话,嗯。

  刘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向这纸燕作揖行礼,道:

  “不知是哪家仙女在此,小生误闯宝地,绝非有意冲撞,实在是误会。这肉山我虽不知何物,但想来必是仙子之物,我这就离去,仙子不必远送。”说罢,拔腿就跑,向树林外头也不回一路狂奔。

  仿佛恐惧能激活人体潜能,刘式这会身上伤也不痛了,如同刘翔附体,伏地的树干,杂乱的荆棘枝丫也一跃而过。刘式万分感谢这个身体的原主,自小锦衣玉食却还有备无患的学习了些拳脚内力,体能就是好。

  当真是少年强则大汉强,少年能跑则汉室不倒。

  经过片刻左冲右突,终于迈出桃林看见了小马的卢,此刻折腾了大半夜。刘式扶着马背气喘吁吁。的卢似乎不满他拿自己借力,却也没躲开,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

  “你这小男娃还挺能跑,害本仙女差点跟丢。”

  坏了,没甩掉,刘式心想。强撑着站起来,天上能掉肉球的事还能勉强接受,毕竟没危及自己。这纸燕说话,想必有些手段,不敢大意。

  刘式放弃了跑路,试图和纸燕交涉:“不知这纸仙子,不,燕仙女有何指教?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小生愿闻燕仙女指示,但还请燕仙女莫要再苦苦相追,着实有伤风化,毕竟您这么貌美……”

  纸鸟噗嗤一笑,打断道:“你这小弟,也太早熟,跟我爹似的,讲的甚么歪理。姐儿我听不太懂,你且说说,我如何貌美了?”

  刘式心里害怕,这什么妖魔鬼怪,我随便拍马屁也要较真?我放弃了,你是女鬼还是狐狸精我都敢夸你来日死我吧,一个纸鸟也来讨口封吗?

  哎,灵机一动,胡诌道:“仙子岂不闻,两个翅膀赛西施,一只鸟头似飞燕。身似昆仑千秋雪,尾如天竺金孔雀。家父清河崔琰,知名大儒,崔家挂有燕仙女您的画像,说是以前祖先受过大恩,着令后人日日焚香礼拜,我作为清河崔家子弟,打小便知如此……”刘式虽然面对这纸燕嘴里夸着,手却已经搭上马鞍。准备苗头不对翻身上马拍马便逃。

  “什么有恩崔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只闻背后又有姑娘家声音传来,刘式绝望了,不止一只?

  扭头朝身后望去,却是一身着柳绿色罗裙,刚到及笄之年的少女,在清澈月光下,美目流转,掩面巧笑。看得刘式呆住了。

  有诗为证:少女妖亦仙,问道岐路前。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头上玉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如果东汉真的有仙女,大概就是她了。

  “你这小娃,对我的纸燕子胡言乱语,可真是好笑,呵呵。”少女嗤笑道。

  “有话好好说,不要呵呵。”刘式眉头一皱。

  “小娃,为何不能呵呵。呵……呵……?”少女有意拖长了音节。

  “在我的家乡安平国,与人呵呵如辱人父母。”刘式道。

  “啊,那是不好,我不说便是了。”少女只觉刘式奇怪,却没多想,却追问道:“被你胡言乱语扰了,我跟着你是想问你为何能近身林中那黄天遗蜕,寻常人莫说近身,仅是看见这遗蜕一眼,便会被这遗蜕残存的神识冲昏灵智毁了元神,要么当场横死,要么成为疯子。”

  古代人玩这么疯的么,什么克苏鲁宇宙?就那玩意叫做黄天遗蜕,不是肉太岁么?央视记者当着全国人民的面给你从井里捞一个都没人出事啊,我摸了摸切了切又如何?

  “我也不知,没觉得不一样啊。倒是那肉球会发黄光,密密麻麻的眼睛一样的东西闭起来光就会黯淡,一面被烧坏了,肉球里面又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刘式解释起来。

  少女以手扶头,似有痛苦像是某种含糊的嘶吼,依稀能听出:“黄天上帝,中央土德,不不,不是上帝,是万法归一太初之嗣,是六天故鬼…别,别说了!我修为不够,不能引三清正法护住神识,你莫再说了!”

  见少女陷入痛苦,刘式赶忙住口。少女调整数息,连忙道:“小娃我不是怪你,你所见所闻,我们修三清道术之人听不得。

  那黄天遗蜕下界,必有黄印加持。黄印非物,而是黄天残存神识,仅是见思闻想,都会让黄印沟通灵界,让黄天触须深入众生神识,进而污染元神。”

  刘式心中此刻念头烦乱,一是不知这少女身份,但是好歹暂且没有恶意。二是被她一说,这寻宝似乎变成作死,只能暂且撤退。

  便道:“对不住,冲撞了仙子,在下不说便是。在下确实不知什么元神什么黄天,只是凡人,祖籍安平,现居清河崔府,尚未婚配。”

  少女脸一红,嗔道:“呔,什么尚未婚配,你这小娃也太无赖。我是人不是仙子,我大你几岁,你应该喊我姐姐,把手予我。”刘式伸过手去,少女握住刘式的小手,刘式心中哀叹自己怎么是个十一岁小娃娃,遇到美女也不能加个微信。手被握住也罢了,自己比这少女还矮了一个头。

  “体内当真无炁,小娃,你快回家去吧,这里危险。

  黄天……那黄天,师父说,除了三清正法,其他什么天帝上神都不是好东西,你是凡人勿近为好。”少女衣袂间玉佩相撞,发出悦耳的脆鸣。

  “我走了…师父唤我了……有缘再会。”少女脚尖一点,人便飞了起来。

  “我叫刘式,姐姐有空来清河找我玩,我给漂亮姐姐再拍拍马屁。”刘式看着少女衣袂飘飘,似是痴了,但几息功夫,月光下已看不清少女身影。

  “我记住了。”的卢身上,一只纸燕却道。“只是你崔家人,怎地又叫刘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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