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两顿饭

  我请紫陌的朋友吃了顿饭,包括紫陌。我的朋友请紫陌吃了顿饭,包括我。

  我请她们吃的火锅。吃火锅本就轻松随意,再加上姑娘们的点染,氛围很是欢快、热闹。

  席间,我绅士有加,服务周到,希望她们“宾主尽欢”。

  我轻尝缓味,没有大吃;她们有喝饮料的,也有愿意喝点啤酒的,我陪着喝了几杯,也没大喝。

  她们聊的基本都是女生的话题,我少说多听,并适时给些反馈。

  其中,有人说自己过了中午不能喝太多可乐,省得晚上睡不着,大家就聊起了熬夜、失眠的话题,并提到了数绵羊。

  “数绵羊是英文里的说法,要用英语数,因为sheep和sleep谐音,有心理暗示作用。不过,由于重点在sheep,所以可以中英混合,比如,一只sheep,两只sheep……如果想说中文的话,可以数水饺,因为水饺和睡觉谐音,就也有心理暗示作用了。”我加入了这个话题,助助兴,也融入一下。

  大家听得饶有兴致,互相议论着,有的说有道理,有的说有意思,有的说要试试。

  “你们听他的,没用,自己还老说跟我一块儿睡不好呢。”等大家稍微安静下来后,紫陌说。

  “哦——咦——哟——”姑娘们马上get到了重点,一通起哄。

  周边桌上的人也扭头往我们这边看。

  紫陌这样展示亲密,让我又喜又窘,甚而一时有些忸怩。她倒是神态自若。

  不过也好,省得姑娘们八卦,老惦记着扫听点儿什么。

  说实话,就狭义的睡觉来说,以目前有限之经验,或者说小样本统计显示,我自己一个人比跟紫陌一起,确实睡得更好些。

  我还给大家讲了件奇闻异事。

  郑凯瑞的妈妈每天的睡眠时间都是凌晨四点至早晨八点,雷打不动,几十年如一日。

  在互联网时代之前,在所有电视频道都说晚安之后,她闲极无聊,就使劲擦客厅的地板,直擦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

  后来,她慢慢懒得擦了,直接坐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包括郑凯瑞,我们十来个人有个惯例,每人出一份钱,算作共同资金,聚餐等活动的费用都从里面扣,不够了再交。

  “听说你骑摩托车,肯定是英姿飒爽。送你张油卡,大家的一点心意。这么说吧,你要不给陆齐用,能用挺长时间的。”谭旭升代表大家给紫陌送了个礼物。

  “您放心,我保证不给他用。”紫陌站起来双手接过卡包,认真地说。

  大家都笑了,一时稍显正经的空气又活跃起来。

  “谢谢大家!”笑声落下时,紫陌向大家表示感谢,随后坐下。

  菜过五味,紫陌低头小声跟我商量了一下,我趁着聊天的间隙跟大家说了一声,紫陌有事,准备提前离席。

  “我以饮料代酒敬大家一杯,谢谢大家。饭也吃了,礼物也拿了,就不耽误大家尽兴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共同喝了一杯。

  确实,有个“名花有主”的女生在场,太随意了不合适,太拘束了也不合适,属实有些别扭。

  这也是大家都不带“家属”的一个重要原因。

  虽然现在各人境况不同,在外面,甭管充大爷充得再自然,还是装孙子装得再匀实,在这儿,三杯酒下肚,都卸下防备,都是弱者,都是少年。

  酒酣耳热之际,大家开始胡侃,一会儿共同聊一个话题,一会儿三三两两单聊。聊到几年前十几年前的事一样津津有味,就像共同面对一个远距离靶位似的,看谁记得清,说得准,那亲近感大啦。

  “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奔二十年去了吧。虽然现在大家都忙,平时聚得少,人凑齐更不容易。但是,我觉得,每次聚的时候,那感觉马上就回来了,还加深了似的。”

  有一次,我心生触动,抒发了一下,说得自己也有点动容,眼眶湿润,声音哽咽。

  “谢谢兄弟们,有时候想到以后还有你们陪伴,我心里真的特温暖,特踏实。希望咱们老了,七八十岁了,还这么聚。”

  大家也挺动情,有的喊好,有的搭我的肩,有的仰靠着椅背拍手,有的低着脑袋点头。

  事情随即开始起变化,有“心硬”的对我表示不满。

  “你丫不愧是一文人,趁大伙儿都脆弱的时候煽情。操。”

  “还他妈客气上了,要不是没酒了,非得跟你丫再干一个。”

  这一搅和,群众醒过闷儿来了。

  “这刚到哪儿啊?”

  “且着呢。”

  “是早点儿啊,嘿。”

  “哄我是不是?你们再这样我可脸红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拿自己打镲。

  “现在才脸红啊,这是没喝好啊。”有人边说边作势要摸我的头,“小鬼。”

  我歪头躲了一下。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原则上不应该是“四座泪纵横”的吗?没他妈一个正经人。

  有一段时间,大家喜欢自己带酒,北方的南方的,汉族的少数民族的,日韩的欧美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

  “这谁拿的,牌子太野了点儿啊。”

  虽说是花插着喝,但一般还是先尽着熟悉的牌子,太冷僻的不免让人含糊。

  各种酒就像六道真气在体内乱冲乱撞,喝得人是不明就里、七荤八素,场面混乱程度明显增加。

  有的嗨了,有的颓了;有的谈兴正浓,有的沉默不语;有的端坐如老僧入定,有的推着椅子满场转腰子。

  事情往“军备竞赛”的方向发展,直到有人以艺术之名祭出了70度的苦艾酒,并带了专用酒杯、酒嘴、勺、方糖……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闻白酒,甚至想想都恶心反胃、头皮发麻。

  “话说‘一代孙带三代果’,按照这个理论,最高你能够得着‘z时代’里最年轻的,还在上小学呢。”酒后胡侃的时候,有人提起了这个话题。

  “这不公平啊,比我小一岁的就能够到‘10后’了。”

  “一代果一套房,以此类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没点儿斜的歪的,真弄不出来。”

  “还得有个好车。科学研究发现,从什么车上下来什么身材的女人,比如,超跑……”

  “哎哎哎,听我说,这就叫:卖了地买了马骑着地走,典了房娶佳人陪着房眠。听懂掌声!”

  “别招小姑娘,你伺候不起。也别让人伺候你,你受不起。”

  “我同意,你他妈拴得住吗?有点风吹草动,就让你丫犯心脏病。”

  “你想吧,好莱坞最帅片酬最高的杰克船长都要被希尔德小姐骂过气、又老又丑,你琢磨琢磨。这世界上最看不起你的就是你的年轻老婆。”

  众人都喝多了,虽然反应迟钝,但热情高涨。一个个大发感慨和议论,争来吵去。

  其实,这时候说的话可能是“头脑风暴”蹦出来的,可能是从众心理驱使,也可能是故作惊人之语,不见得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所谓,十句好话不如一句坏话。当时,唐轩不知道是真“吐真言”了,还是稀里糊涂说错话了,反正他的那句话大家是记住了。

  “有些车,你出生的时候买不起,基本上一辈子都买不起了。”唐轩醉态明显,情绪低落。

  他迄小儿上的都是好学校,同学可谓非富即贵。

  初中的时候家里生意失败,出现重大变故,给他的经济条件和心理都造成了巨大冲击,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女孩也慢慢断了。

  后来,他上了所在本市算普通的大学,找了份财务行业平均薪酬的工作。

  听他说这么一句,大家也慢慢安静下来了。

  “那些车,下来了就再也上不去了。”他继续说,“我学财务,不是去给人打工的,而是应该打理自己家的生意的……我也想过可以靠自己,不行,起不来了。”

  “都过去的事了。”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段时间有个初中同学聚会,我没去……他们大部分都是留学、移民的……”

  “不去就不去,咱们聚不挺好的吗。”有人劝他,试图岔开话题。

  “我觉得他们都特高……咱们跟人家不是一个层次的……”

  听到这话,大家打起了精神,互相递了一下眼风,一时都没说话。

  后来,不知是唐轩自己意识到了,还是别人点他了,他以传话的方式通知大家,自己安排了一桌。

  开始他还有点不自然,客气地招呼大家。看到他这样,大家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中间谭旭升张罗着,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说实在的,他喝多了,说了几句“实话”,大家不好也不想计较。

  一场酒之后,这事就翻篇儿了。

  从那次之后,大家形成默契,不再带酒,不再掺着喝——白酒就喝瓷瓶的二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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