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四）

  “清初，是她吗？”</p>

  姬妧的声音如风中的残烛断断续续的飘过来，她虽然仰着头，但眼前却始终有氤氲的雾气遮挡，看不清城墙上挂起的那具尸体。</p>

  身边是一阵长久的沉默。</p>

  官清初不说话，她就颤抖得更加厉害，喉咙里如同被塞了一块抹布，无法再继续问了。</p>

  不会的，她告诉自己，凤惜不可能会沦落到这副田地的！</p>

  城墙上有士兵驻守，有人久久立在当地不动，难免会惹人怀疑。</p>

  官清初将她拉到街边的一处茶水铺子前，姬妧如同木偶一样任由对方摆布，目光呆滞，没有焦距，抬起头来时似乎是在看着他，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进去。</p>

  日暮西山，天色渐渐沉下来，傍晚时分郊野外的林间山风穿过城墙袭来，渐渐张狂，如同张牙舞爪的夜鸷苏醒过来。</p>

  白凤惜的尸身在大风中如断线的木偶无力摇晃，枯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眸再也不见往昔的风采。</p>

  城墙下，晚风萧瑟，风过，沙粒吹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p>

  风中，姬妧的声音被吹得零零碎碎，不过官清初还是听清了，她嘴里低微呢喃出的几个字：“如果是她，我要带她回去。”</p>

  凤惜是那样出尘脱俗的人呀，就算是死了，她也绝对不能让凤惜的尸身再受到这样的屈辱！</p>

  姬妧不由自主的攥紧手心，然后在茶铺下站起来，脊背挺得笔直，仰起头来眺望着城头上漫天的夕阳，而眼中只有被吊在城头随风无力摆荡的那具尸体，是她吗？</p>

  满口的苦茶，官清初放下杯子，眉睫垂下来，低声且无比坚定的说：“好，我帮你。”</p>

  却在这时，他们几乎同时在风中听到“嗖——”的一声箭鸣凌厉地破空而去，如闪电般的速度割断绳索，那具尸身如风中的落叶晃晃悠悠骤然飘落下来。</p>

  姬妧来不及思考，两条腿已经迈出向前狂冲而去，身边白色的衣影却更快的从旁闪过，恍如一道闪电掠过去，在尸体摔碎在地上之前稳稳接住了。</p>

  离得很近了，姬妧气喘吁吁的蹲下去，从官清初的手里接过那具尸体，拨开那些拂脸的乱发，姬妧的动作骤然一滞，身体顷刻间僵硬了，这回她看清了，真的是她，真的是凤惜。</p>

  一瞬间，她胸口似破了个洞，空荡荡的，再也补不全。</p>

  而与此同时城墙上忽然又传来一声惊恐痛苦的喊叫，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即便傍晚天色未暗听来也令城下百姓悚然而惊。</p>

  一具士兵的尸体从城墙上掉落下来，落在姬妧他们不远处的路面上，血沫横飞，惨不忍睹。</p>

  “抓住他们——”</p>

  城墙上的士兵们彻底醒悟过来，手里扬起的大刀从城头上往下直指他们所在的地方，“皇夫大人有令，抓住反贼，重重有赏——”</p>

  而姬妧却在找冷箭发射出来的地方，举目而望，她果然在一间酒楼的二楼上看到了那个披散着头发的白衣男子，他手中那张麒麟色的大弓还没有放下，如同熊熊燃烧的怒天火焰仿若要吞噬一切，他俯低下头，痴望着她怀里的尸体，半晌都未动一分。</p>

  果然是杜轻寒！</p>

  他脸色苍白，神色凄厉，发髻散乱，衣衫随风张狂飞扬，大风吹开了他的头发，露出一张脸来，俊俏妖冶，美艳得惊人！</p>

  他掏出箭筒里的箭翎，动作流畅而迅捷，很快就射出第三只箭，射穿两名从城墙上追下来的士兵。</p>

  官清初回头看了一眼，促狭的凤眸微微眯起更加细长，他拔出腰间的细软，一柄雪白如昼的剑刃，“我来挡住这些人，你带着凤惜的尸体走，做得到吗？”</p>

  姬妧死死咬住嘴唇，仿若铁了心般的坚决，从嘴里迸出三个字来：“我可以。”</p>

  说完，她就将凤惜的尸体转过来背在身上。</p>

  一步一步，仿若用尽余生所有的力气。</p>

  官清初手中的剑始终在为她开道，在斩过几名守城的士兵后，庇护她杀出一条血路，而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援军也在这期间迅速赶过来。</p>

  仅凭一柄软剑，一张长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今日想要带着这具尸体全身而退，几乎是比登天还难。</p>

  匆匆赶来的阿宽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厮杀场中面容陌生的两个人，眉目骤然一凛，迅速吩咐下去：“弓箭手准备！”</p>

  跟在他身后的两对弓箭手如同密密麻麻的钢针在他的马前迅速排开，好似一张铺开的网，将场中的人包围的严严实实。</p>

  阿宽凝神待发，耳边忽然传来猎猎风声，他微一侧首，凌厉的箭尖擦脸而过，断了一缕发丝，随即是一阵切肤的剧痛，他伸手摸了一下，指头上斑斑血迹，心中余悸未消，他猛然转头，望向二楼高处，眼里迸出露骨的杀意，怒声大喊道：“杜轻寒——”</p>

  对方冷笑，阿宽大怒，手一扬，随即当场下令——</p>

  “是杜家的余孽，抓住他！”</p>

  “放箭！”</p>

  弓箭手被这声大喊震醒过来，慌忙改变方向举箭射向楼上男子，一阵乱箭，生生将男子逼退到了酒楼里面。</p>

  箭翎无眼，杜轻寒虽然躲过，但是楼中却又其他客人中箭而亡。</p>

  阿宽视若无睹，分明是被逼红了眼。</p>

  而这边姬妧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无辜百姓死去，心中那股撕裂的疼痛再难忍受，当即仰天嘶吼了一声：“白——凤——临——”</p>

  阿宽听到这声音，猛地一震，一挥手大声道：“全都住手！”</p>

  这边姬妧已经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惨白凄美的一张脸来，她将凤惜的尸体放下来抱在怀里，红着眼瞪向马上的阿宽，“叫白凤临出来——”</p>

  “原来是你！”</p>

  阿宽咬牙切齿的呢喃出一句话来，眸光十分的意味深长，隐隐有一丝丝杀机显露出来。</p>

  官清初手起刀落斩下一名守将的头颅后，飞快跃至姬妧的身边，将人护在身后，冷冷睨向阿宽，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字犀利清晰：“她是凤国的女皇陛下姬妧，你一名白家的小小奴仆还不下马！”</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