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当时已惘然（六）
渐渐地，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p>
“不管怎样，你都不可以——”</p>
姬妧指了指男人晃动的脸，又指了指桌前那杯茶，眼前一黑，顿时脑袋往前栽去，扑倒在桌面上。</p>
修长的手指伸过来轻轻触碰到她绯红的脸颊，明澈湛黑的眼瞳里波光闪烁，不经意间掠过了一丝隐忍和冷酷。</p>
“乖，好好睡吧，等你睡醒过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p>
半晌之后，他将昏睡过去的姬妧动作轻柔的抱进屋内的床榻上。</p>
门外有一丝异动。</p>
“进来吧。”</p>
白凤临如水的目光定定凝视着床上的人，没有回头，少顷房间的门从外轻轻被推开，迅速闪进来一抹黑影。</p>
“主上，管叔都打探过了，还没有找到藏人的地方。”</p>
露面的人是白凤临常年随侍的仆人阿宽，此刻阿宽面色沉肃，目光犀利，和平日里威武粗壮判若两人，俨然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p>
“让管叔先守着静观其变，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不要轻易出手。”</p>
说着，他目光在姬妧身上划过，“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来了，迟早会先动手的。”</p>
“属下明白。”</p>
说完，阿宽又如来时那般黑影一闪，消失在房间里，只有那轻轻摇晃的门在静寂中动来，又动去。</p>
一声叹息从屋里悄悄溜走，似无奈，似嫉妒，又似松了一口气。</p>
“今晚，就彻底和过去做个了断吧。”</p>
夜幕低垂，远山沉寂，只有顶上佛塔星火点点，恍若天上的明灯，遥遥抚籍着十丈尘世。</p>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p>
万籁俱寂中，佛堂后院中，一丝轻微的吟诵从屋顶上不经意的流露出来，仿若最美丽的花在暗夜里静静绽放出来，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也响起来，照着刚才的话字正腔圆复述了一遍，声音年轻而稚嫩。</p>
“师父，这是什么诗啊，感觉好美啊，不过我记住了。”</p>
小沙弥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扭过头，笑嘻嘻问身边的人。</p>
“这么快就记住了？还是戒痴你聪明，比小姬——”</p>
话到嘴边微微一滞，淡淡的笑意随即如同墨汁在宣纸上点点洇开，小沙弥满目茫然，“师父怎么了？你说的是小鸡？小鸡是谁啊？”</p>
他不解的挠了挠脑袋，好奇怪的名字？</p>
方丈大师摸着他的光头，笑了笑：“你比师父教过的另外一个人聪明多了，她啊，一背书就犯困。”</p>
小沙弥灵光一闪，“原来师父还有一个徒弟叫小鸡啊！这是他的真名吗？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p>
方丈大师不置可否，又笑了笑，“把你留在山上，倒是可惜了！”</p>
“一点也不可惜，我才不喜欢念书，我也和那个小鸡一样念书就犯困，还是跟着师父混好。”</p>
小沙弥眼里闪过一抹慧黠，顿时变得贼溜溜起来。</p>
方丈大师仰起脑袋，漫不经心地望着夜空，鹊桥银河，繁星如斗，“今夜似乎有点不太一样。”</p>
小沙弥顿时也机警的点点头，溜溜的目光在黑夜里逡巡了一圈，周围安静得出奇，连鸟叫声都没有。</p>
“师父。”</p>
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小沙弥腾地从屋顶上跳起来，脚下一用力，还踩碎了两块瓦片，若不是被身边的人及时拉住，只怕就要踏碎瓦片掉进屋里去了，小沙弥一时战战兢兢的。</p>
连声音也夹杂着一丝忐忑不安，“师父，我去戒嗔那里瞧瞧！”</p>
说着，大概是怕遭责备，也不等住持方丈开口应答，他就逃也似的慌慌张张下了屋顶，不过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p>
方丈大师微微蹙眉，夜里山风吹来，心里一悸，却骤然想开，罢了，不过是定数，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p>
小沙弥一路匆忙飞快，转眼就跑过几个院子来到罗汉堂外，他在门口左右望了望，然后又极快极轻地推门进去了。</p>
外面静悄悄的，片刻之后，院子角落的大槐树发出簌簌的轻微响动，不知不觉间，苍茫的夜色里多了一抹黑色的影子。</p>
“去通知主上，已经找到了。”</p>
低若蚊蚋的声音在空气里传播出去，转瞬间那树叶又晃动了几下。</p>
小沙弥在佛堂里站了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了面前的黑暗后才开始往里走，他顺着右手边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默念着数，等到了第八十二尊罗汉像前时，他微微抬头，黑暗里看不清罗汉像的原来面目，只是从黑压压的雕像轮廓去分辨，小沙弥走上前去，凭着脑海里的记忆摸向佛像身下的坐骑，随着手上勾勒出来的轮廓，黑暗里的坐骑在他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p>
是一尊张嘴的吊睛老虎，龇牙咧嘴，似乎冲着来意不善的人张开血盆大口，然后露出一条如献血般红得刺目的舌头。</p>
小沙弥用手渐渐抓住那条舌头，一咬牙，暗暗将那条舌头使劲拉出来。</p>
蓦地一声轰隆巨响，雕像下面的方形石台倏忽打开了一面，露出一条石阶砌成的密道顺势而下，里面有微微的光束透出来，小沙弥深深抽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密道里走去。</p>
一步一步，眼前的光线也越来越明亮，直到他最后停下脚步，眼前的石室明灯如炽，将周围的光滑如镜的墙面映着光芒四射，迷离而梦幻。</p>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顿时脚步声也迅速靠近过来，对方看到小沙弥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戒痴，你怎么来了？”</p>
一切都安然如常，小沙弥心里骤然升起一丝隐隐的不安，“今天晚上有点不同寻常，师父让我们都要多加小心！”</p>
戒嗔被他高出半个头，显然心思也更加灵活缜密，听完他的话，看上去仍然十分淡定。</p>
“看来师父说得没错。”</p>
“如果师父的话没有错，那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戒痴，既然师父都说今晚有点不寻常，那你还愣在这里干嘛？”</p>
另一个人探出头来，也朝这边望了望，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师父平日里最疼的人就是你，这会儿你还不去保护他老人家？！”</p>
“这里没有事，人都在这儿。”</p>
戒嗔朝他点了点头，也适时在旁边附和了一句。</p>
小沙弥被两位哥哥教训得傻愣愣的，刚一转身，倏地一股风刮过来，脖子上骤然一凉。</p>
整个人顿时如石头一样僵化了。</p>
“戒痴——”</p>
小沙弥盯着脖子上那柄寒光凛冽的刀刃，又抬头看了看面前蒙着脸的黑衣人，额头上立马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p>
“大哥哥，有话慢慢说，刀剑无眼的..”</p>
小沙弥可怜兮兮地瞅着黑衣人，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无辜的模样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p>
黑衣人目光犀利，当真冷血无比，面对他的讨饶，眸里没有一丝波澜。</p>
这时小沙弥身后的两位哥哥乍然惊起，指着黑衣人这边，大声怒骂道：“什么人——还不快放了戒痴！”</p>
黑衣人冷哼一声，只见对面两人举起手里的剑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黑衣人当即嗤声一笑，嘴里吐出四个字来：“不自量力！”</p>
说完，他倏地推开眼泪汪汪的小沙弥，手里寒光一闪，身轻如燕，迅速往前飞跃而去。</p>
刀光剑影之中，只见几道身影上蹿下跳，金属激烈碰撞后产生的火花在眼前一下下炸开，小沙弥在一旁看得傻眼，竟然忘记去搬救兵。</p>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不小的异动，空荡荡的密道里渐渐涌来一股肃杀的气息。</p>
“戒痴，你还愣在那儿——”</p>
戒嗔为了躲避黑衣人的剑气，一闪身之际后退数步才堪堪避过，不料还是被划破右手的袖子。</p>
一抬手，就瞥到右手边的小沙弥，一想到这黑衣人功夫不弱，心中急躁，不由朝小沙弥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把人带走！”</p>
“哦——”</p>
小沙弥恍然大悟，立即收回视线就往里面走，而那黑衣人洞悉到这边的情况，手上的剑锋一转，也有意避开二人想追上去，刚甩开一人，偏偏戒嗔又迎上来加入战局，纠缠数招之后，竟然脱不开身。</p>
小沙弥急急忙忙跑进石室的另一个房间，手往墙上的壁灯推去，石门一伸一缩，转瞬又是一间新的密室，而刚刚进去的门已经不知隐秘在那面墙上，碧山寺历经数朝，这里香火不旺，外人却很少知道这寺底下的秘密，而就算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人也很难从这里走出来，岔路太多，又变化来去，有些地方甚至机关重重，宛如一座地下迷宫。</p>
他上前几步，急匆匆地喊了一声，“有人追来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p>
这间石室里有一张石床，而石床上还有一人，原本静静躺在石床之上，听到小沙弥的声音后，那人才缓缓坐起来。</p>
那人看了看他，问了一句：“你师父呢？”</p>
小沙弥微微蹙眉，神情有些沮丧，“师父还在外面，可是密道里来了一群黑衣人，没法出去了，如今惟有离开这地下迷宫下山去这条路了。”</p>
那人一袭素衣，长发垂落在脑后，静静凝视着他片刻，宛若天地间一抹凄楚的白月光，声音有点迟疑，“就我们两个人？”</p>
见她眼神如此伤心，明明没有眼泪，却好似有泛滥的泪水流淌过脸颊一样，小沙弥看着也觉得十分伤心，嘴不由一动，“那不如我们出去后再绕回到寺里来，你觉得如何？”</p>
那人缓缓点头，“嗯。”</p>
如浓墨般的夜色，一轮孤寂的弯月挂在天上，如同尖锐的钩子剜上心头，呼吸里微微透着疼，却止不住那一阵阵越来越紧缩的抽搐。</p>
他看着屋顶上的人，心如此月，无法顺畅地呼吸。</p>
一股细细的凉风吹过去，他飞跃而上，翩然如蝶，轻轻落在瓦片上，至落下如针坠地般的响动，临风而立，长长的黑发和身上墨黑的衣袍一起怒然翻飞，在黑暗里张牙舞爪，恣意撒欢。</p>
“你来了。”</p>
坐在屋顶上的方丈大师没有回头，印上皱纹的脸容渐渐添上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而他的声音清泠而低醇，在暗夜里如陈年美酒静静弥漫开去，配上他极不相称的脸居然产生出一种诡异至极的魅惑。</p>
听到这三个字，白凤临终于忍不住先笑了一声，干涩而勉强。</p>
他未雨绸缪，步步为营，没有想到对方却心如止水，隔岸观火，仿若置身事外，却早就预料到这个局面。</p>
等着他飞蛾扑火一般往下跳。</p>
周围的树枝间如同蝙蝠蛰伏的黑影明明都是他埋伏的暗卫，明明他胜券在握，可这一刻，这种微妙的不适感，却好像他已经先输了。</p>
为什么？</p>
他在心里冷笑不止，却更像是在嘲讽自己，怎么可能先输掉了？</p>
杜轻寒为了她可以忍辱负重委身姬姒多年，放弃掉一个男人所有的脸面和名声，没错，他不能比，至少在姬妧心中，完全不能比。</p>
他背弃祖训，将依附的皇权拉下马，甚至外戚专权，手握重兵，步步设套诱她入局，将整个白氏家族推到风口浪尖之地。</p>
呵呵，这些都是野心，这些都是他罔顾君臣的野心罢了。</p>
何止姬妧这样想，连他自己都这样反复告诫自己，又有谁会知道，他对姬妧的爱，不比任何人少一点点。</p>
深深抽了一口气，他镇定自若地说：“过了今晚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是过去。”</p>
坐着的人笑了笑，望着眼前的黑暗，没有说话。</p>
见他如此，白凤临也索性在旁边的屋脊上坐下来，本就是在山顶上，如今就更是孤高在上，俯瞰下去，黑压压的一片，宛若万丈深渊。</p>
“你设了如此大的局，就是为了得到她。”</p>
方丈大师淡淡地开口，“没有想到，你对她居然是有一份心思的。”</p>
惺惺相惜的知己，居然是自己忌惮的敌人，命运真够讽刺！</p>
白凤临淡淡一笑，“这几年我步步为营，我不止是为了得到她，而且是为了找出你。”</p>
“我知道。”</p>
又是一句洞察先机的话，白凤临怔了怔，眼里不由微微一沉，似乎真的是自己输了。</p>
不过他并不是乖乖弃械投降的那种人，“无论你是官清初还是碧山寺的方丈大师，我都比姬妧更加了解真正的你，若是你知道，为何还要自投罗网？”</p>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结局会变成怎样不是吗？”</p>
一声淡淡的笑意，皱纹满脸的方丈大师突然站起来，扭头正视着白凤临，“这世上若是有人待她更好，护她更周全，我愿意远远看着，我知道你对她并非无心，可是这些年来她被白家折腾成了什么样子，让我看着她去死，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就无法冷眼旁观。”</p>
白凤临暗暗攥紧手中的拳头，到了这一刻，他才深刻地感受到，对方的那份决心..</p>
可是，这个世上不需要两个深爱她的男人。</p>
“你觉得你今天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吗？”</p>
迎视着对方投递过来的目光，白凤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但是他丝毫没有退避，眼神交锋，波涛暗涌。</p>
方丈大师没有说话，只见白凤临的右手慢条斯理的抬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若有什么话想对她说，我可以帮你转达。”</p>
修长的食指屈起微微一动，手指上的戒指在暗夜里泛起一抹幽怨的银色光芒，说时迟那时快，顷刻间猎猎风声穿透空气袭过来。</p>
白凤临镇定地站在原地，数十支冷箭仿若长了眼睛一样从他的脑袋和身侧疾速穿梭过去，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有凌厉的风掀起他耳鬓的发丝，一瞬间轻舞飞扬起来。</p>
而就在这时，眼前的人目光骤然一凛，右手倏地抓起胸前的袈裟猛地抛起在半空中撒开成一张黑色的大网，那袈裟明明只是普通的衣裳，骤然间却好似金属软甲挡住数十只冷箭的攻势，只见他身姿如同陀螺那般在空中疾速旋转，渐渐汇聚成一股强劲的气流，生生将数十只冷箭反弹回来。</p>
白凤临动作敏捷，一闪身堪堪避过了两支冷箭，而躲在身后的暗卫中却有一两个没来得及躲开，一声痛吟之后便呜呼断气了。</p>
方丈大师暗暗翘起嘴角，身体倏地回旋落下来，然后一声噼啪的剧烈响动，瓦片四溅。</p>
白凤临急忙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面，等到稳住身子再看过去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刚才面前那人已经不见踪影，而屋顶上的瓦片也破了一个大洞。</p>
居然趁机逃走了！</p>
心头一凛，顿时冷着脸大喊了一声：“出来——”</p>
话音未落，屋顶上就出现三名黑衣蒙面的暗卫以半跪的姿势俯首听命。</p>
“快去陛下的房间看看——”</p>
还记得刚刚那人最后意味深长的那句话，他心里猛地涌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一时焦躁不安，话语里的狠戾也骤然重了几分，“若是见不到陛下，你们就提头来见。”</p>
说完，转瞬之间他也跟着那个大洞跳下去，他和白凤惜不一样，而且这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对方有机会逃走了！</p>
站在屋子里摸索一会儿，他渐渐适应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左右环顾并无人影，他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烛台，在房间内找了一会儿，最后窥出端倪，走到床边拉起蚊帐上的钩子，果然床上石板倏地打开了一条通道。</p>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他就跳上床往里面滑落下去。</p>
而落下来后，他才发现已经找不到刚才掉落的入口了。</p>
密道里光线阴暗，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感觉到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片刻有几只疑似老鼠的东西从他脚边疾速窜过去。</p>
白凤临犹豫了一会儿，脚步微动，顺着老鼠离开的方向慢慢前行。</p>
半个时辰后，没路了，他摸着眼前那面坚固的石墙，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笑出来了。</p>
错了，居然是条死路。</p>
没有想到他堂堂一国的皇夫，白家的嫡长孙，最后居然会命丧在这碧山寺的密室里尸骨无存吗？</p>
顺着石墙滑落下来，他索性坐在地上歇息，脚边有老鼠过来啃噬他的鞋头，被他一脚甩开，只听见骨头碎裂的细微声音，大概是摔死在地上了。</p>
骤然间，周围安静得如同万物死去。</p>
他想起了官清初最后那一番话，那个男人没有怨恨他嫉妒他，居然是在怪他不够好好珍惜，他爱姬妧居然如此深，不求回报，不问索取，只要姬妧过得好，就算不是因为他也值得，这份爱，他不及..</p>
原来，他一直都比不上的。</p>
就在他一个人静静感伤的时候，阿宽等人也在密道里追丢了人，密道机关重重，一旦深陷其中，竟然无法全身而退。</p>
就在其他黑衣人被墙里射出的箭翎射成刺猬的时候，阿宽侥幸在管叔的救助下捡回一条命。</p>
阿宽惊讶地看着管叔身边的女子，嘴里不由脱口而出一句：“三公子？”</p>
白凤惜冷着脸，只淡淡看了他一眼。</p>
因为常年都是这样的叫法，所以一时都没法改口，碍于对方如今尴尬不清的身份，就更加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就按原来的称呼唤人。</p>
“管叔你怎么会和三公子在一起？”</p>
管叔应该跟随在主上身边才对，这会儿怎么和他要找的人站在一起了？</p>
管叔看了他一眼，“逃走的人是陛下，我按照主子的吩咐去看陛下见到的是清醒的三公子，如今最要紧的不是找人，主上也进了这地下迷宫，如今只有三公子能够带我们找到他离开这里。”</p>
言下之意，也是提醒他，暂时不能对三公子动手。</p>
虽则如此，阿宽目光如炬，“三公子居然连同叛贼一起对付主上？”</p>
“如果我要对付他，早就一走了之，如今就不会站在这里。”</p>
白凤惜淡淡道，这迷宫的机关地形是她被带到这里后从官清初那里获悉的，其实这座碧山寺的每个房间几乎都是这座底下迷宫的入口，而出口却只有两条，一条在碧山寺内，一条通往寺外的山中树林。</p>
原本她可以和姬妧一起进入密道，但她还是决定留在房间里，一是为了掩人耳目拖延时间，二来终究无法对白家人的死活完全坐视不理。</p>
管叔轻轻将阿宽推到一边，阿宽顿时后退数步，让白凤惜先行，而苍老浑厚的声音里隐约也可以窥得此人内力十分高深，“先找到主子再说。”</p>
另一边山路崎岖，小沙弥带着姬妧逃出来，两人却因山路难走，磨磨蹭蹭。</p>
“你就不能换条好走的路吗？”</p>
姬妧手背上又莫名多了一条小伤口，她忍着疼意终于朝后面的小沙弥看去。</p>
小沙弥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不小心摔了一脚，满脸的泥污，更加郁闷难受。</p>
“好走的路都有人埋伏起来的，你想被抓回去吗？真笨！”</p>
姬妧憋了一口气，好久没有人如此说她了，“你居然敢说我笨？你知道我是谁吗？”</p>
小沙弥犹豫了一会儿，犹似喃喃自语：“你不会就是师父口中的小**？”</p>
“小鸡？”</p>
姬妧愣了，前夜里她被白凤惜唤醒后，也渐渐得知了一切真相，枯萎的荒漠也在一瞬间仿若听到水细细流淌出来的声音。</p>
原来，他没有死。</p>
犹记得自己倒在白凤惜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谢谢你，凤惜..谢谢你..”</p>
“其实你应该怪我才对，我没有违背宗主的意思，我刺了他一剑，就在胸口致命的位置，然后将他推下悬崖，是生是死我告诉自己全凭老天爷来安排。”</p>
“他还活着..”若是其他人，根本不会给他这一丝丝的活路。</p>
“嗯，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五年前我做错了一次，我不能再做错第二次，你若和他走，我不会阻止你。”</p>
她来叫醒姬妧并非要带她走，而是要给她一个清楚的选择，她将白凤临不惜性命救她的事情以及那般情意也悉数相告，一切都让姬妧自己考虑做决定，跟着白凤临一起回去，还是跟着官清初一起离开？</p>
“若是你回去，断然也不会和从前一样大权旁落，大哥并不想要这江山，他想要的人是你，五年的时间我才渐渐读懂他的心思，当初提亲原来他是真的想娶你，而且如今他已经舍弃白家了。”</p>
舍弃白家..</p>
回想起这句话，姬妧仍然心中一悸，白凤临舍弃了白家，他做的居然和她想的并不一样。</p>
“喂，你傻了？怎么愣着不走了？”</p>
见她发愣，小沙弥顿住脚瞅着她，心里嘀咕，果然如同师父所说，这个小鸡真是脑子笨。</p>
姬妧回过神来，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声音也低落了几分，“为什么是这个名字？”</p>
“你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p>
小沙弥翻了一个白眼，姬妧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可能去这么难听的名字？我叫姬妧，姬是那种很美丽能迷惑人的妖姬的姬，妧呢，”她想了一会儿，“反正就是姬妧的妧。”</p>
小沙弥满头黑线，“姬是凤国皇族的姓，而凤国如今只有两个人姓姬，一个是应该比我小的公主，而另一个——”</p>
说着，他瞟了瞟姬妧，似乎有点不太愿意相信，“就是当今的女皇陛下，你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你就是她？”</p>
说完，又是一连串的唉声叹气，“原来女皇陛下如这么笨，咱们凤国的命运真是堪忧啊！”</p>
话音未落，脑袋忽然被人狠狠敲了一记，姬妧瞪着他，眼里闪着两簇火苗，恶狠狠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黄毛，居然也敢藐视我？！”</p>
“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凶悍啊！”</p>
小沙弥捂着脑袋伤心得几乎掉眼泪，完蛋了！完蛋了！师父怎么找回来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婆娘，住在一起那还有好日子过吗？</p>
闻言，姬妧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第一次有人说她凶悍，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开心，前半生宛若虚幻的梦，而她第一次真正的畅怀大笑。</p>
“笑什么如此开心？”</p>
一道淡淡的声音倏地从身后传过来，姬妧怔了怔，笑声骤然而止。</p>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身后的人也没有动，静静地在她身后。</p>
梦吗？</p>
她不敢回头，万一是她的梦怎么办？</p>
小沙弥敏锐地察觉到微妙的气氛，既然师父来了，他就不用担心了，索性不知不觉地走了一边去。</p>
“陛下。”</p>
那个声音又淡淡唤了两个字，温柔而无可奈何，似宠溺，似甜蜜的笑，又似早就对她习以为常。</p>
“别叫我。”</p>
姬妧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句出来，心跳如鼓，她咬紧自己的嘴唇，直到有疼痛的感觉袭来，她依然拼命的在脑海里问自己。</p>
如此真实，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呢？</p>
他就在这里，清初他在这里..</p>
眼泪婆娑间，肩头倏地被人轻轻扳过去，满是皱纹的脸，只有那双潋滟的凤眸如月光倒映在湖面上。</p>
“这不是梦，陛下，我在这里。”</p>
姬妧点了点头，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将他脸上的面皮一点点撕下来。</p>
远山如黛，剑眉凤眸，鼻梁如挺翘的山脊，绯美如脂的薄唇，渐渐露出来的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容，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历经沧桑，隐忍内敛，眉间染上点点憔悴，却依然温柔如故，只是静静凝视着她，就让她心口微微发疼。</p>
“你还活着，真好。”</p>
她的手指在他的脸边犹豫着，终于还是颤抖的收回来，深深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是无法停歇的颤抖，让她心悸。</p>
“虽然有白凤惜带路，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就会找到出路了，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p>
察觉到她的动作，官清初淡淡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抚摸着手背上的伤口，眼神微黯，“以后恐怕要让陛下跟着我受苦了。”</p>
姬妧摇头，“不要叫我陛下了。”</p>
或许连白凤临都没有察觉到，他给自己取名不弃，其实清初和她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如此卑微的态度，以前唤她殿下，如今唤她陛下，他从未唤过她的名字。</p>
想到这点，姬妧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她并不知道清初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p>
官清初笑了笑，没有说话。</p>
“既然出来了，以后我就不是什么陛下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p>
“小鸡？”小沙弥突然插了一句，姬妧愣了愣，忽然就笑了，“小姬也可以，不过是妖姬的姬。”</p>
“我又没说是哪个ji，是你自己想歪了吧？”</p>
小沙弥偷偷笑起来，满脸都是得逞的表情。</p>
姬妧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扭头就看到官清初嘴角微微翘起，心里那股闷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p>
“清初，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小黄毛？”</p>
“谁是小黄毛？”</p>
小沙弥烦躁的哼了一声，姬妧扳回一成，笑嘻嘻道：“小黄毛还问，不打自招！”</p>
“师父，她欺负我——”</p>
小沙弥皱着脸可怜兮兮地瞅着师父，官清初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边，这会儿被小沙弥求救，却反过来把姬妧的手握的更紧，拉到自己的胸前，“人心都是偏的，师父自然也是偏心的。”</p>
“天哪——”</p>
小沙弥哀嚎了一声，欲哭无泪，以后的日子还能好好过吗？！</p>
见状，姬妧和官清初互相看了看，捂着嘴都笑起来。</p>
天亮时分，三个人终于下山了，小沙弥找到早就准备好的一辆马车拉过来。</p>
姬妧瞅着马车，不由愣了愣，脱口问道：“这不是昨日——”</p>
小沙弥嘿嘿一笑，“小姬记性真好，就是哦，而且我发现这里面居然还有好多吃的！”</p>
姬妧满头冷汗，“你不怕被人发现啊？”</p>
“不用担心，我们走另一条山路进城，到了城郊就弃掉马车。”</p>
小沙弥挠了挠脑袋，“况且这是那些坏人的东西，他们把咱的窝都掀了，就该有点补偿！不然你想自己走下山去？”</p>
姬妧两条腿早就累得快断了，听到这里连忙摇头，乖乖爬上车去。</p>
清初在身后扶了她一把，随后也钻进马车里来，小沙弥坐在外面开心地当起车夫来，手里的小皮鞭一挥，马车就嗒嗒嗒动起来。</p>
姬妧摸出角落里的几个包裹，果然是昨日白凤临带上山的东西，她打开一个纸包，是城南那家的灯影牛肉丝，白凤临还故意在她面前献宝似的说了一大堆话，她拿了一根放进嘴里，心里没来由地划过一丝怪异的感受，十分不是滋味。</p>
“清初，你肚子饿不饿？”</p>
说着，她又递了一包点心给官清初，官清初察觉到她眼神的黯然，默然接过去，将纸包给了外面的小沙弥。</p>
“不用担心，有白凤惜带路，他会安然无恙的离开那里的。”</p>
温柔的语调，淡淡如同细流，姬妧惊愕地抬起脑袋，迎上他潋滟的目光，“若是你后悔了，待到进城后，我可以送你回去。”</p>
“我不回去。”</p>
姬妧连忙摇头，小脸上怅然若失，“我一直以为他是要害我的，原来他对我也很好，白家下毒害我，他却自己的性命来救我，凤惜告诉我，为了我，他甚至要舍弃白家了..”</p>
说着，她慢慢朝官清初这边靠过来，</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