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失

  “之前?什么事?”黄头发问。

  “今天的事,我到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约翰转过来一只眼睛,冷眼看着身后的青年。这不免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简直是动物的眼神,这不是什么赞美,转过来的那只眼睛好像没有智慧。就像动物一样空洞的眼睛。像是雪地咀嚼野兔内脏的狼,没有同情,准确的说,应该是毫无情感。

  青年不明白,什么样的人类,能拥有这样的眼神。所幸这样的神色转瞬即逝,约翰把它收了起来。

  男孩深深咽下一口吐沫。

  “是关于门外那东西的吗?如果不是,我也没兴趣。”隔了几秒,青年才张开嘴说道。

  “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约翰缓缓地说,“我已经穿越雪地走了七天。这样的大雪,你们十五分钟都撑不到。”

  这里的主人马奥一直默不作声,静静听着一切。

  “那好吧······可是我们不是最先到的,应该怎么整理呢?请问谁是先到的?”

  年轻人看向众人,众人皆不做声。

  说着,马奥抬起了头。

  “还是我来说吧。”

  视线跨过自己的肩头,看向斜后方的八字胡男人。

  “首先是这位先生,大概早上十点,我和海奥德和往常一样巡山,在西坡的雪地里救下那个男的,他几乎就要冻死了。送回我的房子以后,泡在热水里一个小时,才恢复了意识,但是他一直就缩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年轻人循着视线看向那个男的。

  明明是坐在角落里的人,给人的感觉却是蜷缩着蹲着。可能是身高的缘故,那个男人和护林员马奥差不多一边高。

  很奇怪,那个男的的衣服和两个年轻人不一样。像是正赶着去一场奢华高雅的聚会。但是他的气质却和优雅沾不上边,反而像是一个被迫被大人拉去参加社交聚会的孩子。

  或者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蓝色领结的老鼠,被人类刻意打扮成这样。

  “是的,我们也想不通,他穿的实在是太单薄了,应该是坐在马车里半路被丢下的。大概二十分钟的脚程,回到我们的房子附近,就看见雪地里,那个老人背着她的丈夫,就把他们一起带回了木屋,把沙发让给了那个老先生。”

  说到这老妇坐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是的,好孩子,谢谢你。我可怜的丈夫杰克,我是他太太黛尔菲。”

  老妇也加入谈话。

  沙发上的杰克脑袋歪到一边,除了眼睛睁着,一动不动。

  “我们本来是想搬去南边的城市,那里空气很好,对杰克的病情有好处,那边也有我们认识的亲戚。我们大概是一周前出发的,今天早上,马车经过一片山路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雪,这样的大雪在南方是不可能出现的。”

  “你的丈夫是什么病?”约翰忽然打断。

  “如你所见,是皮质受损引起的瘫痪。”

  “真遗憾,老杰克这样多久了?”

  “起码······嗯······起码五十年了吧,起初还能和我说话,用手撩拨我的头发。但你看看现在,上帝啊。”

  约翰避免使用质问的口吻,但是情报得到的比他想的要轻松得多。

  “抱歉,黛尔菲女士,打断你了。”

  老妇继续说道。

  “马车也越来越慢,等我们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才发现,车夫已经不见了,连拉车的马都消失了。”说到这,老妇紧锁眉头,“简直太荒谬了,如果待在马车上我和杰克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明明我们已经付过钱了,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本来说受够了到处都是漆黑蒸汽的生活,为什么现在非要让我们被困在冰天雪地中不可呢!”

  老妇的手紧紧攥着杯子,杯中的咖啡微微跳动,女佣搭上黛尔菲的肩膀。

  “你没事吧?黛尔菲?”

  她半满的咖啡又再次满上。

  “要不来点红茶吧。”

  黛尔菲这才缓过劲来,抚摸搭上来的手,“我没事,亲爱的。”

  女人安抚女人往往是有效的。

  “对了,亲爱的,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黛尔菲问道。

  “奥,你看看我,我一直都没有介绍。我的名字是维多利亚·斯托克斯,是库姆斯堡的斯托克斯庄园的女管家。”

  库姆斯堡?约翰心里一嘀咕。

  咖啡壶已放回壁炉上的大理石平台,女佣维多利亚一边擦着盘子一边说着:“老爷批准我一星期的假期,可以让我去城里看望我生病的妹妹。没走多远便下起了大雪,当时·····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路很快看不见了,不一会,树也变得不一样。说实话那时候我真的有点慌张了,还好没一会看见了烟,才得以找到这个小屋没有被冻死。”

  “是的,我也是。”老妇黛尔菲也忽然应和道。

  虽说皱纹已经怕满了黛尔菲的脸,但是这个老妇说话依然有力,粉色的嘴唇里面,牙齿依然是洁白整齐。

  “我背着杰克,很快就看不见路了,要不是那两个小伙子远远的看见了我们两个老家伙,把我们扶进屋子里,我们两个可能已经先搬家到野墓里了。”

  两个?那个大块头海奥德?

  “哦?”

  年轻人轻哦一声。

  “看不出来那个大块头这么好心。”

  门口的男人,努了努嘴,看向了别处。

  黄发青年吃了一惊,这个大块头不会是害羞了吧。

  着实让人不舒服,小伙子赶紧缩回脖子,不再看门口的海奥德。

  “你胸口的,是纹身吗?”

  约翰忽然发问,眼睛平视着黛尔菲衣领里面的皱巴巴的脖子,胸口和脖子之间有黑色文字,很像是纹身。

  说罢,黛尔菲立刻把衣领围上去,“年轻人,你的眼睛真没有礼貌,我可已经结婚五十年了。”

  约翰轻笑一声,“呵”

  那个笑给人的感觉很神秘,就像是乐器发出的声音,或者是深井里的回声,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抱歉,女士,我失礼了。”

  “也就是说,先是本来就住在这里护林人马奥先生和海奥德先生,十点左右是八字胡,之后到这里的是黛尔菲杰克夫妇跟下午三点的维多利亚女士。”年轻人掰着手指,依次数着屋里的人。

  “那么你呢?小子。”约翰斜眼看着那三个年轻人,“别紧张,毕竟我是最后一个来的。”

  金发青年觉得,如果问这里谁最有威胁,无疑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然知道海奥德也是护林人,而且是同是护林人马奥的兄弟,就可以稍稍安心。

  但是这个男人,乔治看向约翰·西西弗斯。如果这个人不在,也许他今晚尚可以安心入睡。

  “我的名字是乔治·宾士,那边的黑头发的是我的朋友卡尔。我们本来是温莎小镇的伐木工,本来今天我们说想偷个懒,跑得远点的山上钓鱼,可是等到了地方,那个家伙就是一个劲的睡觉。”

  说到这,黑头发的卡尔瞪了下乔治。

  “后面的我们和大家都一样,忽然下起大雪,我们只能靠烟辨别方向,险些冻死。”

  怎么可能呢。

  约翰暗道,他们几个的衣服,恐怕雪地行走一百米都做不到,这几个人对距离的感觉完全是混乱的。

  更不用说是那个人,约翰看向老妇黛尔菲,背着一个瘫痪的男人还能找到小屋,别说是七十岁的老人,就是那几个小伙子也不可能做到。

  “那个女孩呢?你们是一起的?”

  约翰仰着脖子,很随便的问。好像只有他不会被这里奇怪的诡境影响,就好像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身临其境的七人之一。

  “她吗?”乔治回头看向身后的二人,卡尔依然扶着女孩肩膀,女孩蹲在椅子上不肯抬头,暗暗哭泣。

  “我们在临近小屋的时候才看见的她,但是当时她在游荡,好像在躲什么东西。”

  卡尔补充道:“她好像也不知道怎么来这的,不过她确实在害怕什么东西,看到她的时候已经吓坏了。”

  “我们安抚了很久才肯进这个木屋,明明什么也想不起来。”

  “咳。”

  说到这,乔治咳嗽一声。

  “不好意思,能给我一杯那个酒吗?”

  维多利亚一愣,几秒钟后,干净的酒杯放在乔治面前,苦艾酒倒入其中。

  “到你了,猎人。”

  海奥德斜靠在门口终于开口了,海奥德声音很沙哑,像是个牛仔的嗓子。

  “我和那个女孩一样,也在躲避什么东西。”

  马奥皱一下眉,“那个到底是什么?熊?还是雪狼?”

  “比那些危险很多的东西。”约翰笑道。

  “它跟了我七天,托他的福,连狼都不敢靠近我们。没有猎物又被它追着走,我已经几天没有吃饭。虽然我不确定它有没有发现我已经注意到它,不过我心里清楚,如果回头看它一眼,我就走不到这里了。”

  女孩的颤抖忽然停止,转而变成身体的僵硬。

  “到底是什么在追你?”乔治喝着杯里的苦艾酒。

  “就是想搞清楚我才进来的,我也不介意在跟他耗上几天。”约翰道:“但既然它把我们赶到这里,我倒很好奇后续的发展。”

  “啊!”

  忽然一声惊叫,所有人吓得猛地回头,那个女孩猛地站起,甩开卡尔的胳膊,一路狂奔冲进一间小房。

  “砰!”

  一声巨响,木门被关上,女孩的哭声从门底的缝隙里缓缓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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