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游街赴法场（一）
我以为他们还会把我带到戴力的公堂那里，但并不是。【】</p>
两个人连拖带拽，很快就把我弄到了同一个屋檐下的另一间屋子。</p>
我以为是给我换牢房，至少刚押到屋里时我是这么想的，因为这间屋子确实很小，并且只有一张床。</p>
难道是照顾我的“正厅级级别”，给我享受一下单间牢房的待遇？</p>
不过，我也算机警，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牢房，因为，这里有窗子，而且，这窗子上没有牢房最鲜明的标志，铁栏杆或木栏杆，地中间还有张桌子，旁边一把木椅，虽然也很破，但还能够坐。</p>
这也让我又产生了一个新幻想：是不是将我的囚禁“升级”到“硬禁”了？虽然比“软禁”差点，但毕竟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我的使命有了转机，有可能完成。</p>
我正紧张地揣摸、评估面临的局面，这时押着我的两个人刷地来了个肃立的姿势。</p>
我下意识地朝外边一看，原来是戴力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府中的公人。再后面，还有个平民打扮的人，手里提着个盒子。</p>
“可算把你戴大人等到了。晨某是来议和的，却像个犯人给晾在牢里，真是度日如年啊。”我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含蓄地表示对他们外交礼数的抗议。</p>
但我心里明白，他只要搬出史鼎来，我就得承认这待遇不知强了多少倍了。</p>
但他却并没有冷笑着这样回答我，而是慢慢在椅子上坐下，定睛看了我一阵子，不说话。</p>
不过，他这个人就有这种威势，不说话比说话更让人感到压力。看他这眼神，我不由得心中发毛，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p>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晨先生，本府不得不郑重告诉你，本府已经把你们的那些辩解之词上达我邦皇上。皇上圣明，明察秋毫，已认定此次反叛，就是你们暗中支持操纵的。如此敌对之举，绝无和解可能！”</p>
这番话可是如一桶冰水，让我从头冷到脚，在戴力结束对我的“审判”后，本来我还抱有几分希望，至少也会有第二次审判什么的，或者被带到皇上本人那里，由他亲自来会话，想不到这下步的机会根本没有了。</p>
其实，我到达时就感到情况严重，原来过于乐观了，太高估了自己的口舌之能，错判了形势，这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我没有安全保障器材的话。</p>
“这么说，贵邦根本无意和解了？既如此，也罢，我邦对此深感遗憾，这错失了对双方都大为有利的时机。”我不太熟练地使用着“外交辞令”，心中也确实感到失望，我担任职务后所有交涉都成功的纪录将彻底作古了。</p>
戴力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做了个手势，就见后边跟着的那个平民打扮的人，有点畏缩地走上前来，将手里拎着的盒子轻轻放在桌子旁，弯腰打开盖子。</p>
这时，我才发现他原来拎着的是个食盒，他将盒子里的东西往桌子上放，原来是四盘颇为精致的菜，还有一瓶酒。</p>
这时戴力又说话了：“听说这里中午也没有给晨先生准备午饭，也好，就请先生此时用了上路吧。”</p>
我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说：“那就不必了，既然贵邦不肯接受我邦的辩白，本使的使命失败，晨某需尽快回去，秉报情况，这顿饭就免了吧。”</p>
“那可不行，几千年的规矩，可不能在你这里破了。上路的人，当然不能饿着肚皮，否则到阎王爷那里，也要责怪我们这边太苛刻了。”戴力没有回答我的话，倒是他后边的跟班像是很轻松地说。</p>
“是啊，别说先生还是个外邦的使臣，就算是罪大恶极的奸人，上路前也要给他一顿酒菜呢。”另一个解释般地说。</p>
我心中大惊，原来这是一顿走上不归路的送行酒啊。</p>
虽然并不恐惧（因为确信能逃走），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句：“你们不能这样！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算什么？”</p>
这时，戴力很平静地回答：“这就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杀了你，也算是告慰无辜送命的史侯在天之灵。圣上已授命下官监斩，请先生还是好好享用这顿人间最后的酒菜吧，至少到阎君那里不是个空肚之鬼。”</p>
我心想，什么人间酒菜，不过是一些虚拟食品而已，你们是离不了，但对我却半点价值没有。</p>
不过，也进来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确实该给虚拟的胃弄点虚拟东西糊弄下了，便说：“好吧，我已经跟你们说了，杀史侯的事纯粹是卜思潇个人所为，和我毫无关系。但你们执意要算在我邦官方所为，非要杀我，我也没有办法。那就谢谢酒菜了。”</p>
戴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晨先生，请坐下来慢用，不必着急。”</p>
我也就不客气地坐下来，拿起筷子端起酒杯，就吃喝起来，这一吃，不禁叫了起来：“噢，这还是红楼菜呢，我吃得出来。临死前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也是件幸事啊！”</p>
戴力仍是不动声色地说：“本府闻听先生十分喜欢这一口，特意让那里的酒家送来的，可并非这里做的牢饭。”</p>
我心中一动，他连这也知道啊，还特意让酒楼送来做我的上路饭，对我还真算很客气了。对比起来，那个史鼎上路时可是吃的是一板刀啊。</p>
“原来如此，晨某真心感谢戴大人了。只是不知何时让我上路？今天已经过了午时三刻，只怕要等明天了吧？”</p>
“不，对不住了。等先生用完饭，就会用送先生走，在街市上还要走走，然后再转到刑场。明年那时，就是先生的周年了。”他紧盯着我的脸，不紧不慢地说。</p>
我摇摇脑袋，边吃边喝边说：“这个可不大合规矩啊，自古以来，行刑都要挑午时三刻，让人连鬼也不得做。在你邦皇上眼中，我也是个罪大恶极之人，错过了这么个阳气最盛阴气即消之时，岂不是可惜？明日再行刑，让晨某能在贵邦度过一个晚上，再做几个美梦又何妨？”</p>
他面露笑意，慢悠悠地说：“圣上意旨岂容讨价还价？再说，行刑之处又是午门刑场，阳气最盛，什么时辰行刑都无妨。”</p>
“原来贵邦还有个全天候的刑场啊！看来晨某是无缘再见明天此处的初升朝阳了。可惜，遗憾哪！”我叹息一声，一口把杯中的酒饮尽，心里想，先给他们制造点悲壮的气氛吧，逃走后他们印象会更深的。</p>
因为又吃又喝又唠嗑，这顿饭我吃得很慢。我看得出，戴力的几个随从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流露出厌烦、鄙视的表情，但戴力则一如平常。虽然屋里仅有的一把椅子让我占着，他得站在那里，但他仍是从容自在，站着时纹风不动。</p>
等我终于放下筷子撂下杯子，酒店那个伙计将桌子收拾干净后，戴力才又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晨先生可还有什么遗言？或者有写给家人的信？本府已备好了纸墨。”</p>
我踌躇了下，说：“也好，晨某那就随便写一写了。”</p>
果然，纸墨现成，我拿起笔，沉吟了下，便在纸上落笔，写下了我在虚拟世界的留言：</p>
“已过不惑年，命殇心未安。</p>
屈平恸哀郢，李斯叹黄犬。</p>
家国孰轻重，鸿毛挑泰山。</p>
常思子卿苦(注1)，常叹武穆冤(注2)。</p>
景仰如海阔，思齐慕先贤。</p>
蚁命归尘土，汗青写新篇。</p>
头颅望国门，不瞑目永圆。”</p>
戴力偏过头，仔细看了看，说：“与先生相遇观华园，见识了先生的文笔，常思想不知何时能与先生切磋一下做诗，没想到与先生相别之时，又见先生笔墨，这可真是一种缘分啊。不错，果然情感充沛，豪放大气，以此报答家国，亦以足够。”</p>
我不由得笑了下，也是的，有多长时间根本也不做这类古体诗了，偶尔一写，都是在这虚拟的古代之时，更巧合的是，两首诗竟都是与这戴力有缘，让他赶上了。</p>
注1：苏武的字。注2：指岳飞，追谥武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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