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观察者（上）
红楼外面，两条欢迎标语已经从楼顶垂下来了，一条是“热烈欢迎著名作家红学家刘心武先生”，一条是“红楼梦全体人物期待并恭候您的光临”。【】</p>
钱智商仰望了一阵，点点头对苍井溢说：“嗯，好，客人见了一定高兴。”</p>
甄工却书生气十足地问：“怎么，这事已传到系统里了，连那些虚拟角色们都表态了？”</p>
大家都笑起来，笑他那么叫真。</p>
我说：“这边现实世界的老百姓常‘被代表’，那边的虚拟世界，他们偶尔‘被代表’一把，没啥的。”</p>
潘学更是凶悍地说：“咱们定的事，那些个电脑玩艺儿还敢反对不成，想找死啊！一拉电闸，全让它们歇菜！”</p>
甄工正色地说：“那还了得啊，要出大事的！你没看见咱们接了甲级用电线路后，里面还是要配上那么多临时电源吗？现在游客一天到晚不断溜，要是系统突然断了电，没及时出来的人有什么后果，那可是无法预料：是大脑受到严重损伤，还是成为白痴，甚至马上死去？都是有可能的。你没看过《黑客帝国》那部电影啊，一拔插头，人就当场死掉。”</p>
潘学也害怕了：“真这么严重？”</p>
甄工说：“也有可能啥事没有。到底会怎么样，连噙先生都没有给下结论，关键是这件事你不能去试验证明。嗨，让你这么一说，弄得我心里不落底了。我得去看看，所有电闸都不能让外人接触到，还都得加锁。”</p>
我们几个人继续研究接待事宜。钱智商对我说：“这回刘先生来，到了系统里后，就由你来陪同——”</p>
我一听就赶忙说：“我只是个‘山寨’红学爱好者，哪好由我来。钟老呢？”</p>
钱智商说：“我说的就是钟老的意思。他说和对方的观点有好多不同，探讨起来难免要磕碰。他是客人，又不是在学术辩论会上，总归不太好。另外，你年岁比刘先生小不少，他有什么要求啥的，比较好跟你说。”</p>
我一听，不好再推托了，便说：“那好吧。不过有个问题：他和普通游客不同，肯定会想进到府里见一些人，那怎么办？”</p>
潘学在一边轻飘飘地说：“那你就带他见呗。我就不信，这个贾府又不是紫禁城，怎么还不能想法混进去一把啊？”</p>
我顶了他一句：“那你现在就试试吧，如果你能混进去，我就到你手下当保安，你来带客人。”</p>
老one说：“有了，我可以虚拟一把梯子，你们爬围墙进去。”</p>
我说：“我倒不在乎，客人呢，也让他像做贼似的？再说啦，就算进去又能怎样，里面的人认识我们吗？还不是一样要被当成贼。”</p>
“那就把你们再弄出来。”</p>
“像我上回那样？那贾府可是皇亲国戚家，你得派两个锦衣卫还得带上皇帝圣旨才能进去带人。”</p>
钱智商摆摆手：“你们就别在这儿争来争去了。老one，还是打电话请甄总回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嘛。”</p>
甄工赶到后，钱智商便说：“这系统可是你们建起来的。美剧《越狱》那帮人，能从那么牢固的监狱冲出去，你们不会没办法进贾府吧？”</p>
我知道甄工同钟老一样，相当不赞成外边人和里面的重要角色接触，我都从没敢跟他求过这事，没想到他这次倒回答得很爽快：“没问题，当初搞这个中心，就是想为专家学者们提供一个研究基地。有个‘观察者’程序，可以很方便地让人进入红楼梦matrix几乎任何地方！见贾府的人不是问题，甚至到紫禁城见皇帝本人，都可以做到。”</p>
看看大家的表情，甄工就知道还得再上堂技术课：“所谓系统里的人，其实就是一个个程序，同样，我们进系统，也是经由电脑化为一个个程序，这样，才能彼此感知、互动。我们可以让里面的一个程序暂时停止运行，结果就是它所代表的那个人便消失了，这样就可由外边进去的人顶替，名正言顺地在系统里活动了。举个例子吧，如果停了宝玉屋里一个小丫头的程序，顶替她的人当然就能进怡红院了，还能待在宝玉不远处观察他，这就是所谓的‘观察者’。”</p>
隋声兴奋地说：“就像那个《潜伏》剧，在虚拟世界里卧底一个余则成！”</p>
甄工接着说：“甚至可以让观察者化身为一条狗，这样能去的地方更多，更少造成干扰。”</p>
大家又惊奇又是佩服，潘学一拍大腿说：“甄总啊，这事到现在才说，留着这么厉害的一手绝招呢！”</p>
一听潘学的话，甄工脸色变得很难看，稍停了下，才说：“因为这个程序是不好随便运行的。从组建系统到现在，连试验在内，一共也就用了不到十人次吧。你看，连大one都不清楚这事。”</p>
我能估计出他的心理。现在单位主要由老员工和总公司来的人两部分组成，总会有点小误解和摩擦，他说话得相当注意。</p>
钱智商立刻斥责潘学：“你胡说什么呀！甄总这叫负责任，要我看，这个技术也是不能滥用。”</p>
苍井溢也话里有话地说：“可不是，谁知道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会利用这个干什么坏事！”</p>
钱智商又接着训潘学说：“你再说话不经过大脑，我就让甄总把你虚拟成一条狗，拴在贾府大门口半个月！”这句带点玩笑的训斥缓和了气氛，也化解了潘学的难堪。</p>
老one也凑趣说：“那我们送游客进去时就告诉他们，贾府门口的那条狗每个人必须踢它两脚，这可保证全家幸福，社会和谐！”</p>
大家哄笑起来，没意识到他这里多少有点替甄工出气的意味。</p>
潘学自我解嘲地说：“是啊，在虚拟世界里，没人知道你是条狗还是个人。”</p>
笑过之后，我说：“如果能光明正大进去，那我就勉为其难，领了这个任务。不过我想刘先生是个红学专家，和一般的贵宾还不同，他肯定有自己想看的人，我们替他安排反倒不一定合适，等他来，先听听他的意见再决定吧。”</p>
钱智商说：“行，就这样操作吧。还有，邀请记者的事，公关部抓紧办。嗯，这回找的记者最好挑一挑，因为听说这位刘先生的新学说提出后，争论相当大。可别找那些对他冷嘲热讽过的媒体的人，要不提问和后来的报道，会让我们比较尴尬，弄不好他会以为是我们安排给他难堪。”</p>
我有点惊奇，打趣地说：“钱总对媒体的事可真熟悉啊。”</p>
钱智商淡淡地说：“人人可能借过他们的光，也可能被他们扁过，时间长了，不就有经验了？”</p>
苍井溢说她会先上网查查，打电话发出邀请前再先试探一下，用两层筛选来保证记者对贵客尊敬的纯洁性。</p>
第二天上午，钱智商用他的宝马私车带着苍井溢、隋声一起到车站把刘先生接了过来。接下来的议程一帆风顺，为门口等待的数十名粉丝签字，记者采访，全都是赞扬他的“秦学”如何具有开创性，对红学将有多大贡献，等等，所问的也无非是刘先生新的创作打算、展望红学研究前景等，气氛极其和谐。</p>
老one说：“过去我听说有选择性执法，还不知道有什么好处，经过这回‘选择性招记’，我搞明白了。”</p>
旁边的潘学又打岔，说：“不选择选择就‘招妓’，那不是钱多烧的，找得脏病啊？”</p>
老one先是怔了下，接着就捂嘴哈腰笑起来。我倒没笑，因为潘学这回“岔”打得不太离谱，有的“记”品行还真不如“妓”。</p>
记者采访结束，坐在客人身边的钟老走过来，对苍井溢说：“你把关把得真好啊，以后再有哪开听证会，都该请你去先筛选听证代表。”</p>
他虽然是带笑说的，但话里有明显的讽刺意味，苍井溢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哪能听不出来。别看她回潘学舌头像刀子般锋利，但对钟老，她只是垂头笑笑，什么也没说。</p>
我觉得钟老一直对她有成见，就打抱不平地说：“钟老，昨天你又不在，这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p>
钟老便也不再说什么，向苍井溢抱歉地点下头便走开了。我问苍井溢：“钟老不在时咱们就开放了游客自由餐饮，又搞虚拟货币买卖，他是不是因为这事相当生气啊？”</p>
苍井溢想了想说：“不会吧。那天他来公司看张悟本的视频时，钱总就跟他通报了这个事，又跟他解释。他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也估计到了。’至少没发火。”</p>
听说钟老已知道这个事，我轻松些了。旁边隋声却说：“他一定也知道‘改革开放’的时代潮流是无法阻挡的，在虚拟世界也是如此，想明白了。”</p>
那一边，我听钱智商对刘先生说：“我估计刘老师什么规格的宴席都见识过了，所以今天我要搞个具有完全‘红楼梦幻穿越游’特色的宴请，在全国也可说是独树一帜，那就是到虚拟的大都城里去吃顿饭，欢迎刘老师。”</p>
这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用虚拟酒菜宴请贵客，未免有点不敬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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