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情都逃不过捷克人的眼睛,他连忙骑马向那人奔过去。【】来人背了一张石弓,腰间挂了一只獾皮囊,帽子上插着一簇黑色的山鹬毛,一看就知道是个看林人。</p>

  “嗨你是谁站住”捷克人喊道。</p>

  这人迅速走上前来,脸上很激动,看那神气,好像要传达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他喊道:</p>

  “前面有个人吊死在树上”</p>

  捷克人吃了一惊,以为也许是一桩谋杀案,立即问那个看林人:</p>

  “离这里有多远”</p>

  “有一箭之远,就在这条路上。”</p>

  “没有人同他在一起么”</p>

  “什么人也没有;有一只狼在尸体周围嗅来嗅去,我把它赶走了。”</p>

  哈拉伐听他提到狼,就安心了。因为这等于告诉他说,这附近既没有人,也没有农庄。</p>

  接着,雅金卡吩咐道:</p>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p>

  哈拉伐向前跑去,立刻又匆匆地赶回来。</p>

  “齐格菲里特吊死在那里”他在雅金卡面前勒住马,喊道。</p>

  “凭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你不是指齐格菲里特,那个十字军骑士吧”</p>

  “是呀,是十字军骑士。他用马缰绳自己吊死了。”</p>

  “你是说他自己吊死的么”</p>

  “看来是这样,因为马鞍就在他的旁边,如果他是被强盗害死的话,他们准会干脆把他杀死,抢了马鞍就跑,那只马鞍很值钱。”</p>

  “我们怎么走呢”</p>

  “我们别走那条路不”安奴尔卡害怕地喊道。“我们也许会倒霉的”</p>

  雅金卡也有些害怕,因为她相信自杀的尸体周围有一大群魔鬼。但是勇敢无畏的哈拉伐却说道:</p>

  “嗨,我刚才走到他身边,还用矛推了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魔鬼扑到我的脖子上来。”</p>

  “别亵渎神明”雅金卡喊道。</p>

  “我不是亵渎神明,”捷克人回答,“我只相信天主的威力。可是您要是害怕的话,我们就绕道过去。”</p>

  安奴尔卡求他绕道;但是雅金卡思索了一会儿以后,说道:</p>

  “见了尸体不掩埋可不好。这是天主指使天主教徒应该做到的事。无论如何齐格菲里特总是一个人体。”</p>

  “不错,可那是一个十字军骑士,一个绞刑吏和刽子手的躯体让乌鸦和狼群去占有他的**吧。”</p>

  “别说蠢话天主将裁判他的罪孽,可我们必须尽我们的责任;如果我们履行了天主的圣诫,我们就不会倒霉了。”</p>

  “好吧,那末就照您的意思办吧,”捷克人答道。</p>

  他向仆役们吩咐了应办的事,仆役们很不愿意照办。但是他们害怕哈拉伐,要违拗他可是件危险的事。没有掘墓穴的铲子,只得把草叉和斧子集中在一起,代替铲子就去掘墓穴。捷克人也同他们一起去,给他们做一个榜样,先在身上画了十字,亲自割下了吊着尸体的皮带。</p>

  齐格菲里特的脸已经发青了,相貌很难看,眼睛张开着,露出恐怖的神色,嘴也张大着,好像正在想要吸最后一口气。他们迅速在旁边掘了一个坑,用草叉柄把齐格菲里特的尸体推了进去,让他脸朝下躺在那里,先盖上一层土,又搬了石子压在上面,因为根据古老的习惯,吊死者的坟墓上要压上石头,否则吊死鬼就会在夜里出来吓唬过路人。</p>

  路上和苔薛下面有的是石子,因此这个墓很快就堆成一个相当大的小丘。哈拉伐又在附近一棵松树上刻了一个十字。他这样做,倒不是为了齐格菲里特,而是为了不让魔鬼聚集在这里。然后他回到扈从队来了。</p>

  “他的灵魂到了地狱,**也已经在地下了,”他向雅金卡说。“我们现在可以走了。”</p>

  他们动身了;雅金卡经过墓旁,拿了一根小小的松枝插在石子中间。每个人都跟着小姐那样做。那也是一种古老的风俗。</p>

  有好大一会儿工夫,他们一边赶路,一边沉思,一直在想着那个邪恶的教士和骑士。最后雅金卡说:</p>

  “天主的裁判是逃不了的。它甚至不许人们为他祈求永恒的安息注,因为天主对这种人是不讲慈悲的。”</p>

  “您既然下了命令为他收尸安葬,这就表明了您心肠慈悲。”捷克人答道。</p>

  接着他又吞吞吐吐地说:“人们说,呸也许不是什么人们,而是些女巫和术士他们说,从吊死的人身上拿下来的绞索或皮带,会保证你处处走好运。但是我没有拿齐格菲里特身上那根皮带,因为我希望您的好运是来自主耶稣,而不是来自巫术师。”</p>

  雅金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叹息了好几声,才自言自语似地说:</p>

  “唉我的幸福是过去了,它并不是在前头等着我呢”</p>

  第二十七章</p>

  在雅金卡离开后的第九天,兹皮希科才到达斯比荷夫的边界,但是达奴莎已经快要死了;要把她活着送到她父亲那里,这是完全无望了。</p>

  第二天她已经语无论次,答非所问。他看出她不但神经已经错乱,而且她患的这种病决不是她那饱经折磨、历尽了囚禁、苦刑和不断的惊吓以致弄得精疲力竭的、孩子似的躯体所能抵挡的。也许玛茨科和兹皮希科同日耳曼人的那一场喧嚣的格斗,使她的恐怖达到了顶点,而且就在那个时候患了这种病。从那时候起,直到他们到达旅程的终点为止,她的热度从来没有退过。一路上所以还算顺利,是因为在走过整个可怕荒野的过程中,她始终像个死人一样,兹皮希科这才千辛万苦,把她送过来了。走完了荒野,来到有人烟的地方,来到农民和贵族居住的村庄里,困难与危险总算告一段落。人们听说他带来的这个人是从十字军骑士团那里救出来的、和他们自己同种族的一位姑娘,尤其是听说她就是民间歌手在乡村里、小屋里和茅舍里所歌唱的那个功勋卓著的尤仑德的女儿,都争先恐后地给予帮助和效劳,使他们获得了良好的马匹和粮食。家家户户都开着门欢迎他们。兹皮希科不必再把她安置在马鞍上的担架里了,年轻力壮的人都乐于抬着担架把她从这个村子送到那个村子,把她当作一个圣徒似的小心抬着。女人们都百般小心地照料着她。男人们听到她所受的苦难,都咬牙切齿,有不少人还穿上了铁的甲胄,拿起剑、斧、矛枪,跟兹皮希科一起走,以便加倍地报复这个怨仇。因为这个英勇的民族甚至认为报仇雪耻、以怨报怨都还不够。</p>

  但是兹皮希科当时想的并不是报仇;他想的只是达奴莎。他一直忐忑不安;一看到她有暂时好转的迹象,就产生了希望;一看到她病情恶化,就郁郁不乐,感到绝望;他自己也明白她的病情确实在恶化中。在旅程开始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有过这样一种迷信的想法:死神寸步不离地跟踪着他们,只等他们一旦走到某个渺无人烟的地区,就趁机向达奴莎扑过去,劫走她最后的一口气。这种幻觉,或者说这种感觉,到了漆黑的午夜,就尤其显著,因此他不止一次悲伤绝望地想要转回身去,跟死神决一死战,像通常骑士与骑士搏斗那样,拼一个你死我活。但是在旅程结束的时候,情形可更糟了,因为他觉得死神不止是在追随着他们,而且就在他们扈从队里;你当然看不见它,但它就在你身边,你可以感觉到它的阴森森的冷气。他知道,要对付这样一个敌人,勇敢、气力和武器都无济于事,他非得把他最珍贵的生命达奴莎作为牺牲品交给它不可,甚至根本无法同它进行战斗。</p>

  这是一种最恐怖的感觉,在他心里引起了一种暴风雨般的、无可抗拒的忧愁,一种像大海一般深沉无底的忧愁。因此当兹皮希科望着他最心爱的人的时候,他能克制自己不呻吟么他的心能不因痛苦而破碎么他用一种情不自禁的责问语调向她说:“难道我是为了这个而爱你么难道我是为了这个才东寻西找、把你救出来,结果却要在明天把你埋入地下,从此再也看不到你么”接着他就望着她那烧得发红的双颊,望着她那没有表情的、呆滞的眼睛,又问她道:</p>

  “你就要离开我了么你不觉得难过么你宁愿一走了事而不肯同我待在一起么”他只觉得头脑里昏昏沉沉,胸口问得发胀,但又无法把自己的感情用眼泪发泄出来,因此对于折磨着这个无辜的、无知的、将死的孩子的那种无情的力量,满怀着愤怒和憎恨。如果那个邪恶的仇敌,那个十字军骑士在场的话,兹皮希科一定会向他扑过去,像一头野兽似的把他撕成粉碎。</p>

  到达公爵的森林行宫的时候,兹皮希科本想停歇一下,但因为正是春季,行宫中阒无一人。守宫的人对他说,公爵夫妇已经到普洛茨克他们的兄弟齐叶莫维特那里去了。他因此决定不上华沙去,而到斯比荷夫去,尽管到了华沙,御医也许会给她一些治疗。那个决定是可怕的,因为他觉得她已经完了,他已不能把她活着送到尤仑德那里去了,</p>

  但是正当他们距离斯比荷夫只有几小时路程的时候,他心里又闪现出最明亮的一线希望。达奴斯卡的脸上不是烧得那么发红了,眼神也不是那么不安了,呼吸不那么沉重和急促了。兹皮希科一看到这情形,就立刻吩咐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下,自由自在地透口气。现在离开斯比荷夫的居民区只有三英里地了,他们走过田野与草地之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一棵野生的梨树旁边停下来,树枝给病人遮住了阳光。人们都上了马,解开马笼头,让马儿吃草。两个雇来侍候达奴莎的女人和抬着她的几个青年人,因为路上疲乏和天热,都躺在树荫里睡着了。只有兹皮希科待在担架旁边侍候她,他坐在梨树根上,眼睛一刻都不离开她。</p>

  周围一切好像都在午睡,一片寂静,她宁静地躺着,闭着两眼。但是兹皮希科觉得她并没有睡着,当草地另一头有个刈草人停下来在磨刀石上霍霍地磨大镰刀的时候,达奴莎微微颤动了一下,张开眼睛,但立即又闭上了。她的胸脯起伏,仿佛在深深地呼吸,嘴里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低语道:</p>

  “花儿好香”</p>

  这是他们动身以来她第一句说得明白清醒的话;和风确实从太阳晒热的草地上吹来一股混和着干草、蜂蜜和香草的浓郁的芬芳气息。兹皮希科认为她神志清醒了。他心里快乐得发抖,真想一下子扑到达奴莎脚下去。但又怕吓了她,就断了这个念头,只是跪在担架前面,向她俯着身,低声说:</p>

  “亲爱的达奴莎达奴莎”</p>

  她又张开眼睛望了他一会儿。接着脸上浮起笑容,跟她在烧沥青人的小屋里时一样,神志并没有清醒,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p>

  “兹皮希科”</p>

  她想伸出手去抱他,但因为虚弱不堪,伸不出手去。兹皮希科拥抱了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仿佛是获得了极大的恩惠而在感谢她似的。</p>

  “我赞美主,”他说,“你毕竟醒过来了天主哦”他说不下去了,彼此默默相望了一会儿。只有那吹动着梨树叶子的芬芳的和风、草地上蚱蜢的唧唧声和割草人那遥远而不清楚的歌声在打破这寂静。</p>

  达奴莎继续笑着,似乎愈来愈清醒了,脸容像个睡着的孩子梦见了天使,后来脸上却渐渐呈现出一种惊奇的神色。</p>

  “哦我在哪里呀”她问。兹皮希科高兴极了,一句等不及一句地断断续续不知口了她多少话。</p>

  “就要到斯比荷夫了你同我在一起,我们正要去见亲爱的爸爸。你的苦受完了。哦我亲爱的达奴莎,我四处找寻你,把你救出来了。现在你脱离了日耳曼人的魔掌。别害怕我们马上要到斯比荷夫了。你病了,但是主耶稣赐给了你慈悲。经历了多少悲哀,流出了多少眼泪呀亲爱的达奴莎现在,一切都好了你只会享受到幸福了。啊我费了多少气力找寻你呵我走得多远呵哦伟大的天主哦”</p>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哼了一声,仿佛从胸口扔掉了最后一大块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石头似的。</p>

  达奴莎静静地躺着,想要回忆起一件什么事来,尽在思索。她终于问道:</p>

  “那末你没有忘记我么”</p>

  眼睛里两颗泪珠慢慢地从脸上落到枕头上。</p>

  “我怎么能忘记你”兹皮希科喊道。</p>

  这一声呼喊流露出的感情比最热烈的声明和誓言还要强烈,因为他始终全心全意爱着她。打从他找到她的那个时刻起,他就把她看做世界上最宝贵的人了。</p>

  又是一阵沉默。远处那个刈草农民的歌声停止了,他又在磨大镰刀了。</p>

  达奴莎的嘴唇又动了一下,但声音很低,兹皮希科听不清,便俯下身去问她:</p>

  “你说什么,亲爱的”</p>

  她又说了一遍:</p>

  “好香的花。”</p>

  “因为我们就在牧地附近,”他答道。“我们马上就要走,要到亲爱的爸爸那里去了,我们也把他从俘虏中救出来了,你将永远是我的。你听得见我的话么你懂得我的意思么”</p>

  兹皮希科突然吃了一惊,因为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p>

  “你怎么啦”他惊惶失色地问道。</p>

  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根根倒竖起来了,浑身掠过一阵寒颤。</p>

  “你怎么啦,告诉我,”他重说了一遍。</p>

  “天黑了,”她低声说。</p>

  “天黑了么怎么,太阳正在照耀着,你却说天黑了”他气急地问。“你刚才还是神志清醒的啊凭天主的名义,我恳求你,说吧,即使说一个字也罢”</p>

  她依旧蠕动着嘴唇,可是连低声说话都不行了。兹皮希科猜想,她是竭力要说出他的名字,她是在喊他。紧接着,那双憔悴的手开始在她身上盖着的毯子上抽搐。这景象一会儿工夫就过去了。现在,毫无疑问,她断气了。</p>

  兹皮希科又惊恐又绝望,开始呼天抢地,仿佛这一声声哀求救得了达奴莎的命似的:</p>

  “达奴斯卡哦,仁慈的耶稣无论如何要等一等,等我们赶到斯比荷夫啊我求你等一等哦,耶稣耶稣耶稣”</p>

  他的哀求惊醒了睡着的两个女人,在附近草地上看守着马匹的仆人们也跑过来了。他们一眼就猜到出了什么事,统统跪了下来,大声念着连祷。</p>

  微风停了。梨树上的叶子再也没有了沙沙声。深沉寂静的田野上只听到一片祷告声。</p>

  连祷结束的时候,达奴莎又张开了一次眼睛,仿佛要最后一次望一下兹皮希科和这个阳光照耀的世界。从此她长眠了。</p>

  那两个女人合上了她的眼睑,就到草地上去采花。仆人们跟在她们后面。他们沐着阳光,在繁茂的草地上走着,好像田野上的精灵似的,不时地一面弯下身去采花,一面哭泣,因为他们心中充满了怜悯和悲哀。兹皮希科跪在担架旁边的阴影里,头靠在达奴莎膝上,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好像他也死了。但是采花人继续在各处采摘着金盏草、金凤花、风铃草和许多红色、白色、气味很香的小花。还在草原中潮湿的小田地里找到了山谷里的百合花,在休耕地的边缘上采到了些小连翘,每人采了满满的一大抱才停止。然后伤心地围立在担架四周,着手把它装饰担架,又在尸体上铺满鲜花,只有死者脸上没有铺花。这张脸在风铃草和百合花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洁白、平和、静穆,好像是在长眠中的宁静的天使。</p>

  高斯比荷夫不到三英里路了。他们流了不少悲伤与苦痛的眼泪以后,就抬起担架,向着森林走去从那里起,就是尤仑德的领地了。</p>

  男人们牵着马匹走在前面。兹皮希科自己抬着死者,把担架举在头顶上,两个女人抱着多余的花束和草束,唱着赞美诗。沿着长满草木的草地和灰色休耕地慢慢走去,很像一个送葬的行列。蓝色的晴空里没有一点儿云,整个大地都沐浴在温暖的、金色的阳光下。</p>

  第二十八章</p>

  他们终于带了达奴莎的尸体到达斯比荷夫的森林中,森林的边界日日夜夜由尤仑德的手下人看守着。先派了一个下人赶到托里玛老头和卡列勃神甫那里去报信,其余的就领着这一行人先经过一条曲折而凹陷的小路,又走上一条宽阔的森林大道,出了森林,走过一大片沼泽和泥沼地以及鸟儿麇集的泥塘,来到斯比荷夫城堡所在地的一个高地上。一走出森林就听到教堂的钟声,他们知道这个噩耗已经传到斯比荷夫了。没多大工夫,远远看见一大群男男女女迎面而来。走到离草地两三个箭程距离的地方,就可以看清那些来人的面貌了。走在前面的是由托里玛扶着的尤仑德,他拿着一支探路棒。由于他身材魁梧,两只眼睛成了通红的洞孔,一头长长的白发披在肩上,使人一下子就认出他来。卡列勃神甫走在他旁边,身穿白色法衣,手里拿着十字架。走在他们后面的一群人持着尤仑德的旗帜,上面绣着他的纹章,由斯比荷夫的武装人员护卫着。再后面就是包着头巾的已婚女人和没有头饰的姑娘。人群后边有一辆准备装运尸体的马车。</p>

  兹皮希科一看见尤仑德,就吩咐放下担架担架的前端一直是由他自己抬着的。兹皮希科走到老骑士跟前,用一种非常激动的声音喊道:</p>

  “我到处找她,终于找到了她,救出了她,但她宁愿去见天主,不愿回到斯比荷夫来”他悲痛得简直支撑不住了,一下子扑在尤仑德怀里,抱住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地说:</p>

  “啊,耶稣,耶稣啊,耶稣”</p>

  这番景象使斯比荷夫的武装仆从大为感动,都用矛敲着盾牌。他们没有其他办法足以表达复仇的愿望。女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用围裙擦眼睛,或者把自己的头完全盖没,一面用虔诚而悲伤的声音喊道:“倒运啊。惨啊惨啊你快乐了,我们却是伤心。死神把你变成一架骷髅了。惨啊惨啊”</p>

  有些女人仰起头,闭着眼号哭道:“你是不满意我们么,小花儿你搬下你父亲在这里悲痛,自己却到天堂去安息了。惨啊惨啊”最后,还有些女人祈求她可怜可怜她父亲和丈夫的眼泪。哭哭啼啼的声音既像歌唱,又像哀悼,因为纯朴的人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来表达悲伤。</p>

  可是尤仑德挣脱了兹皮希科的拥抱,把拐杖伸在面前,表示要到达奴莎跟前去。托里玛和兹皮希科扶着他走到担架跟前。他跪在尸体前面,用手摸摸她的前额,又摸摸她交叉的双手,点了好几次头。仿佛他要让人们知道,这正是他亲生女儿达奴莎的尸体,而不是别人的尸体,是他亲生骨肉的尸体。接着他用一只手抱住了她,又向上举起另一条断臂。大家都明白这是他对天主的默默申诉,这比一切悲伤的言辞的申诉都更明显。兹皮希科一时抑制不住悲伤,几乎失去了知觉,默默跪在另一边,像一尊石像。四周寂然无声,连田野里蚱</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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