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要结婚

  风筝在总会落在地上。就如同游子,总会回到家乡。

  蜀地的秋日多雾霜,九月底,泥泞的盘山公路路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摇摆的车厢里乘客像罐头里的沙丁鱼。

  南衡拉过陶璧的手,在手心下写下自己家的地址,“莱茵县大明乡伴山村七组八号,记住了吗?”

  离别就在眼前,哪怕同在一个乡,踩着同一块土地,要相见却非易事。

  陶璧将头枕在南衡的肩头,“我家在莱茵县大明乡桐子坳村六组八号,我爸爸叫陶华景,妈妈叫赖美云,哥哥叫陶雄,妹妹叫陶珠,你一问就知道,我们家独院的,一圈篱笆围着三间大瓦房,你一眼就能看见的。”

  陶璧坐上通往村里的拖拉机车,将下巴挂在膝盖上,头一次明白了“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陶华景背着手在门口等她,看她独自回来,紧锁的眉头松开,叹息声又从唇边溢了出来。

  “阿璧,回来了。”赖美云从厨房钻出来,系字啊腰上的围裙又是擦眼睛又是擦手,跟在赖美云后面是一个年轻妇人,不等介绍,陶璧就甜甜的叫了声“嫂子”。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她面前,“嫂子,你和哥结婚我都没能赶回来,我给你买条珍珠项链赔礼,你戴戴看,合不合适?”

  “合适,妹妹买的怎么不合适?”杨慧敏接过,对陶璧这个素未谋面小姑子的好奇终于落了地。

  陶珠一把抢过陶璧的手提袋翻了个底朝天,“姐,你给嫂子买项链,给我买什么了?”

  两年未见,陶珠越发长大了,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最是好看,也最爱美。陶璧假装板着脸说道,“我什么都没给你买。”

  陶珠将手提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好东西,又一听陶璧这样说,气得把手提袋往地上一扔,“你也太无情了,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

  赖美云忙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包,“你这幺妹,脾气怎么这么臭?”

  杨慧敏呐呐的,首饰盒子拿在手里,好似握着一块炭火似的。把这条项链让给陶珠,陶璧心里会有想法,不把项链给陶珠吧,陶珠又乌眼鸡似的眼馋自己手里的东西。杨慧敏是左右为难,在心中暗叹口气之后,又想,常听婆婆赖美云说姑子陶璧读书最多,做人大气,办事踏实,如今看来,也不尽然,给她买项链是好意,只是当着陶珠的面给她却又没给陶珠买?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读书再多,不通人情世故也是没用,亏得婆婆还好意思在她面前夸海口说陶璧如何如何,想来是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头猪也比别人家的可爱些。杨慧敏想到此处,不由得想发笑。

  “发什么脾气,你姐姐还能少了你的不成?”陶华景拿着水烟筒,抽了一口望向陶璧,“你妹妹人虽长大了些,却还是小孩子脾气,你别逗她了。”

  陶璧轻笑一声,拉开自己旅行袋,一边往外拿衣服一边悠悠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信里跟我说的,什么都不要,就是时髦的衣服不能少。”

  陶珠立马转怒为喜,走到陶璧的身边蹲下抱着陶璧的手撒娇,“姐姐,你说你也真是的,给我买了新衣服也不早点拿出来。”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吗?你这个幺妹,就开始发大小姐脾气了?”

  陶珠没空反驳陶璧的话,她急着试陶璧给她买的几套新衣服。

  陶璧给赖美云买了一件羽绒服,给陶华景买个剃须刀,给陶雄和杨慧敏又各买了一件外套。

  赖美云拿到衣服,一个劲埋怨陶璧乱花钱,眼中却闪动着幸福的泪花。陶华景却比赖美云想的更多更宽更远一些,等到陶珠和陶雄杨慧敏各自回屋之后,陶华景将陶璧叫到了厨房,父母两坐在熏烤着腊肉火塘边。

  “阿璧,你从小就主意大,只是结婚可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大事,你可想清楚了。”陶华景的语调沉而长。“南衡,他可比你小三岁。”

  “爸,女大男小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我只是比他大三岁,又不是三十岁。”提到南衡,陶璧的嘴角不由得就漾出一丝微笑,“我妈比您不是也大一岁多吗?这么多年,不是也好好的吗?”

  陶璧拿出他来作列子,陶华景的老脸也不禁一红,“你这孩子,我和你这时能一样啊?”

  “爸,时代在进步,我认为您的思想也应该越来越开明才对。”

  “阿璧,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你只以为大三岁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不知道流言会把你传成什么样子,他们会说你妻大夫小,是倒贴,是没人要,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陶华景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要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的人生我做主,无论是对还是错,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陶璧语气坚定,落地铿锵。

  “可是你比他大三岁,只怕南衡的家里也不会同意。”陶璧从小主意大,性格要强又坚毅,陶华景从小就觉得欣慰,如今看来,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这把双刃剑,可以是对别人,也可能是对自己!

  “我和南衡已经约好了,我此生非他不嫁,他此生也非我不娶。”陶璧昂起头,望着火塘里橙色火焰的眼睛忽然温柔下来,她想到了南衡,那个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男子,在离家千里的宛市,像一团明亮的火焰一样温暖了孤寂的自己。

  “你这孩子。”陶华景说了这一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看到的陶璧眼里的光和温柔,也看到陶璧坚毅的侧脸,更看到了陶璧的决心。

  陶华景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厨房。

  风呼呼的灌进厨房,卷起火塘里的火焰,南衡打着手电,手持锅铲,时不时还要用嘴咬住手电筒往火塘里添柴,“炒个菜要这么久,爸,妈,我寄钱回来让你们把家里修整一下,你们怎么都没修整?”

  “修整什么?不是还能用吗?”

  “狗不嫌家贫,你个龟儿子,想干什么?”

  南衡把手里的菜碗往桌上一放,“我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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