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翠涛居厮混了整整一天,先送走了李琎,哥舒碧才独自往将军府走去。

  他走的很慢,等到达的时候,天色早就完全暗下来了。行人早就各自回到家里,街道上冷清的很,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换个胆子小的,只怕就心惊胆战的不敢再往前了,可哥舒碧毫不在意,一路哼着小曲儿,活脱脱一个无所事事吃饱喝足往家走的纨绔子弟形象。

  刚走到侧门,他目光往门前的大树阴影处一扫,就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毛。

  还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往前走了一步,对方就畏畏缩缩的从阴影里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唤道:“哥舒少爷……”

  “是你?”没料到是早上才去打探过消息的那拓跋商人,哥舒碧也不禁一怔。

  那人穿着件青色的斗篷,把整个身形都遮挡的严严实实,脸也挡住了,只是在叫哥舒碧的时候才略微露了露面孔,好让对方知道是自己,却又忙不迭的用兜帽把脸遮住,紧张的往左右张望许久,才又小声道:“哥舒少爷,今天上午……不是……不是我不肯说……是……”

  他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定似的开口:“是我不敢说啊……”

  “……”哥舒碧机智多变,见对方如此遮遮挡挡的来见自己,心知事情有异,连忙打开侧门,让那人先闪身进去,警惕的往左右看看,见无人跟踪,才关上门。

  那人忙不迭的就要开口:“哥舒少爷,关于族长——”

  “且慢。”哥舒碧打断了他的话,“隔墙有耳,这里先别说,跟我来。”

  那人唯唯点头,哥舒碧就带着那人往哥舒翰的书房走去。

  说是书房,其实早就变成了哥舒翰的酒屋。别人的书房内一般都是笔墨纸砚加书架,而哥舒翰的书房,则是在笔墨纸砚书架之外还加上酒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美酒,都用小标签细细的注明了。哥舒翰就一边看着兵书一边喝酒,倒也自在。

  听到敲门声,他头也不抬:“进来。”

  但是传来的脚步声却是两个人的,他这才抬头,见到那浑身都藏在斗篷里的人,也不禁一怔:“这位是?”

  “拓跋部。”哥舒碧只说了这么三个字。

  哥舒翰已经会过意来,连忙起身:“请坐。”

  但那人却“扑通”一声,朝向哥舒翰跪下来,连连磕头,痛哭流涕:“哥舒将军,一定要为族长报仇啊!”

  “什么?”哥舒翰与哥舒碧两父子见状都惊住了。

  哥舒碧连忙去搀扶那人,可那人却怎么都不肯起来。

  斗篷的兜帽早就滑了下来,那人满脸泪水,哭道:“族长他……他死的冤啊!”

  “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起来再说。”

  哥舒翰也去搀扶他,对方这才撑起身,一边擦泪一边说道:“族长他不是反贼,绝对不是反贼。”

  哥舒翰点点头:“我也相信他不会是这种人。”

  “他是……他是被安禄山陷害的。”那人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哽咽道:“将军久不在边疆,不知现在那儿简直就是一片乌烟瘴气,安禄山为了讨好朝廷,先是假意邀请族长赴宴,下药迷翻了族长,还派兵突然血洗拓跋部,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然后诬陷我们拓跋部反叛,被他镇压,族长……族长就是这样被陷害而死的。”

  他一边说,一边擦泪,泣不成声:“还有我的父母弟妹,都在这场屠杀中被杀了,我因为经商在外的关系才算躲过一劫,保住小命儿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多嘴张扬?”

  “咣当”地一声,哥舒翰猛地把酒壶砸到了地上,吓了那人和哥舒碧一大跳。

  “安禄山这王八蛋!”哥舒翰大怒。

  酒壶摔碎了,把地面打湿一大片,哥舒碧连忙上前:“父亲——”

  但哥舒翰举起手来阻止了哥舒碧要说的话,抬头看向那人:“此事非同小可,而安禄山如今又深得陛下欢心,要指控他,必须证据确凿。”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人,精光湛亮:“你可能作证?”

  那人跪了下来:“但求将军为我父母兄妹还有族长报仇!”

  “那好。”哥舒翰点点头,“我明日就进京面圣,你今天就留在我这儿哪里也别去,以免意外。”

  那人先是点点头,但接着摇了摇头:“这……我的小儿子还独自在家,我……我还是要回去一趟。”

  “这样也好,你把你小儿子也接来。”哥舒翰说完,回头对哥舒碧道:“你护送他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怎么敢劳烦哥舒少爷大驾?”那人推辞道:“况且要是被人看到我和哥舒少爷在一起,只怕反而会引起怀疑,我独自回去就好。”

  “这样啊……也成。”哥舒翰思量了一下,点头应允,“但路上千万小心。”

  他道:“安禄山心狠手辣,你可要千万当心。”

  “多谢将军关心。”

  那人擦干眼泪,就告辞了,哥舒碧送他到后门,见外面无人,那人才小心翼翼的离开。

  回到书房,哥舒碧刚踏进门,就见父亲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目光看得他不禁心里发虚,连忙挤出笑容来:“爹,你看着我做什么?”

  “刚才你在想什么?”哥舒翰不愧是哥舒碧的爹,见之前那人说出真相的时候,儿子一反常态的都不吭气,心里就已经觉得有点异样。

  以他和拓跋燕那亲如兄弟的关系,知道对方是被陷害而死的,居然这么冷静,实在反常!

  “你想做什么?”哥舒翰警告似的开口。

  哥舒碧举起双手,甚是无辜:“爹,你也相信我一点好不好?”

  “相信你?哼!”哥舒翰瞪了一眼:“你可别去做糊涂事情,这事儿我会处理。”

  “……”哥舒碧摊摊手,一脸“我知道了”的表情。

  哥舒翰虽然还是觉得不放心,可儿子给自己装糊涂扮无辜,他也没法,只好挥挥手,让他先下去了。

  虽然回到自己房间,但哥舒碧却怎么都睡不着。

  燕大个子的枉死,让他怎么能平静的下来?安然入睡?

  那可是拓跋燕!自己亲如兄弟的童年好友啊!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杀害,还按上个“叛贼”的莫须有罪名不成?

  但是父亲的话也没错,安禄山的势力如日中天,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扳倒的……

  要给大个子报仇,谈何容易?

  哥舒碧在床上翻来翻去,最后起身下床,从隐秘处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匣子来。

  打开九扣连环锁,木匣内,暗红色的绸缎上,衬着一把约有一尺长的短剑,青色的剑鞘,剑柄用乌金缠绕着,做工精致。

  他轻轻抽出短剑,只见黑暗之中,一点亮光一闪,剑光凛冽。

  此剑虽然无名,却是锋利异常,乃是哥舒碧行商的时候无意中得到的,这么多年来,也只用过一次。

  那是当年任青还假意投在李林甫门下,担任御史中丞一职的时候,他为了救人,不惜翻牢劫狱,想要把朋友救走。那晚,哥舒碧就带上了这把短剑——

  如今,是第二次用它的时候了。

  哥舒碧刚把短剑收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开门,只见哥舒翰正朝向自己急匆匆而来。

  一见到儿子,哥舒翰就停下了脚步,满脸凝重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对哥舒碧道:“他死了。”

  “什么?”哥舒碧不敢置信的看向父亲。

  父亲也是一脸失悔的表情:“火灾,一家人都没跑出来。”

  “这不是……”哥舒碧刚叫了一句,连忙压低嗓门:“这不是灭口么?”

  “是的。”哥舒翰后悔的很:“早知道该派人去保护他,完全没想到安禄山消息这么灵通。”

  “那……那怎么办?”哥舒碧皱紧了眉看向父亲。

  哥舒翰冷笑:“明日照旧面见陛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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