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第二百零六章

  二月十八日,丁卯月,丙戌日,宜嫁娶、祭祀、出行、开市,忌开光、作灶、安葬。

  因日前下了场雪,这天虽然有些冷,但天气极为晴朗,碧空之中一轮金日无遮无掩,晨辉洒下,将积雪度了一层浅浅的金黄,粼粼耀眼,却也让人觉得无形之中,好像暖了几分。

  李枣儿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抱着手炉,将脸蛋缩进厚厚的毛皮领子里,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透过高高地挂起的帘子,使劲地看着过路的景色。

  十七年来,李枣儿终于第一次踏出了这个镇子,自然难掩兴奋,宁可冷着,也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陌生的景色,哪怕只是一根枯枝,一只野鸦。

  正兴高采烈之时,忽然听见后面的马车里传来隐忍的咳嗽声。

  不禁一皱眉,“安公子为什么一定要跟来?”

  几番推敲,最后定下让李和谨,齐勤芳,冬生,陈茂,武丁带着一队二十人的健壮家丁,哪知最后同安青语道别的时候,这安公子也不知想什么,将铺子丢给安海,一定要跟来。

  两人无论如何劝说都是不听,无奈之下,也值得答应下来。

  虽然他是个极好的帮手,但实在担心他的身体。

  云朝阳叹气,“这我也不清楚,你知道他那人,拗起来谁都没脾气。”

  李枣儿也叹口气,半晌,“对了,方才临走时你同大哥说什么了?”

  云朝阳闻言笑道:“我同大哥坦白了,把我们的打算说了,请他心里有个数,过了十天八天,请他挑个合适的时机禀明爹娘。”

  李枣儿惊得几乎从马车的窗户里折出去,瞪大了眼,“你疯了这样大哥还能让我们走?”

  云朝阳慌忙扶稳她,失笑道:“大哥不是没拦着我们么?”

  一想也是,李枣儿安稳地坐下来,“大哥怎么会明知我们的打算,还放我们走?”

  云朝阳淡淡一笑,“他疼你。”

  李枣儿眉开眼笑,“这倒是的。”可仍奇怪,“不过这也有些过了吧?”

  云朝阳道:“若你一个人,自然怎么也不肯的。不过……”长臂舒展,将李枣儿搂进怀里,“现在你是嫁了人的,有丈夫可以靠了,且出嫁从夫。我同意了,别人敢说什么?”

  “大言不惭。”在他怀里选个舒服的姿势,李枣儿看着车外缓慢后行的冬木,满足地叹息一声,“终于出来了,真好。”

  云朝阳帮她拉紧领口,笑道:“只怕你没几日要想家。”

  “想爹娘,想兄嫂,想昊昊。”李枣儿笑道:“那是一定的。但是一定不会想家。”悄悄伸出手去,寻着云朝阳的大掌,握住,“有你有我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云朝阳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枣儿,不明白从不甜言蜜语的她,为何会常常说出如此令人动容的话。一时激荡得无法回应,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对了,我们先去哪?”李枣儿问道:“我记得我们有个铺子在三河村,要去吗?”

  “不急。”云朝阳道:“三河村西南有一处落梅村,以养梅种梅为生,村里遍植梅树,每年二、三月一到,梅花盛开,一片花海。如今正是时候,我带你去看。”

  李枣儿听了十分向往,“你这分明是假公济私。”

  云朝阳搂着李枣儿,但笑不语。

  金银虽好,却不及她展颜一笑。

  李枣儿自知他的心思,然铜臭之气已然不能散尽,心念一转,便笑:“如你所说,我们何不开个胭脂坊,以梅花入色,梅香入味,每年只梅花开时制作,只做一定的数目,当然做工一定要上乘。每只胭脂盒子也都绘上不同的花纹,一定要独一无二的。对了,同为一年的那一批盒子,可以以同一题材,汇成成套的。到时,我们标上高价,起个脱俗的名字,只卖那些附庸风雅、自恃高贵的夫人小姐,且每人限购三盒……”

  看着滔滔不绝的李枣儿,云朝阳赞叹不已地听着,爱慕不已。此刻,他已笃定,有妻如此,想必此番漫漫路途,一定不会单调陈乏,更不会寂寞孤独。忍不住兴奋起来,开始期待未来多姿多彩的日子。

  弹指间,山水游历,汲汲经营,悠悠时光数载已然过去。

  六年后,幸城最大的寿材铺里走进一人,竹竿一样瘦高的身材,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着。

  伙计一见,连忙迎了上去,殷勤地扶了他坐下,立即就有人奉了茶,“安爷怎么过来了?”

  咳了几声,安青语道:“少爷和夫人在这边吗?”

  伙计还来不及回话,帘子一挑,得了消息的李枣儿和云朝阳从里面走出来,人还没走到,已经出声撵人,“不是和你说了这种地方你少来吗?走走,有什么事出去说。”

  虽说出来之后是自由了,但做买卖毕竟不是游山玩水,不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因此,在规整了云朝阳那几家原本经营惨淡的铺子之后,除在几处有发展的镇县开了几间铺子,大多数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幸城。

  幸城虽然不算很大,但因其是一个港口的城市,气候宜人,东面临海,有一个很大的码头,海运发达,内陆部分地势平坦,交通便利,往来行旅商客众多,因此经济繁荣,百姓生活十分富足,富户甚多。若是经营有道,可算是商人的天堂。

  因此夫妻两个一到这里就不肯走了,两人一刚一柔,有见识有手段,经过四年多辛苦经营,总算是站稳了脚跟。在如今的幸城,也算是十分有名气的人物了。说起来,也算是事事顺心,只是安青语的身体却一日一日地坏下去,请了很多大夫总不见效。因此就连李枣儿这样的无宗教主义者,都很忌讳让他接触到这些阴间的玩意,严令禁止他不许来这里。

  安青语的脾气一如既往,对李枣儿的说话不置可否,看向云朝阳道:“云家来信,披霞小姐回家了,云老太爷病重,请少爷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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