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轻的县尉

  塞北的十月已经很是有些凉意了,曾经翠绿的树叶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纱,变得乌土土的,像一个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懒洋洋的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也有一些另类的叶子变得火红,仿佛把最后的一点生机点燃,要在璀璨中走完人生中最后的一段路程。

  野草已经大片的枯黄了,干巴巴的,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精华储存在了种子之中,他们已经可以放心的去了,只等秋风吹来,那些延续他们生命的种子就会洒向大地,待到明年春回大地,他们的后代又会重新开始他们这一年的经历。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临羌县令姜序最繁忙,也是压力最大的时候。临羌县,听名字就会知道,是帝国毗邻羌人的一个县。

  站在粮仓前面,姜县令捧起一把麦子,刚刚收获的粮食还没有脱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发了一阵子呆,小心的把麦子放回粮仓,非常的仔细,生怕掉落了哪怕一粒,苦笑着摇摇头,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百姓们也很配合,赋税都收了上来,当然,和往年一样,远远地高于帝国的标准。

  姜序在临羌县已经当了二十年的县令了,从一介意气风发的书生,变成了一位老吏,二十年的时光耗费在了这个边境小县,没有升迁,没有调转,也许,这一辈子就要耗在这个地方了,“嗨”姜县令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也是在为临羌县的百姓。

  忽然间,临近校场的操练声打断了老人的沉思,那是县尉韩笑在操练兵士,想到韩笑,老人不禁有些恍惚,这个年轻的县尉应该不属这里的,因为太年轻了,只有不到二十岁,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县尉又是一直存在的,应该很久了,甚至什么时候来的都记不得了。可是,如果是很久了的话,又怎么可能只有不到二十岁呢?

  再次摇摇头,看来是真的老了,记忆已经有些混乱了,摇摇头,捡起地上散落的几粒麦粒,放进粮仓,再仔细的看看了,确认粮仓外面再也没有麦粒了,弹弹身上的尘土,走出粮库,还有很多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呢。

  在粮库旁边的校场里,一百三一名县兵正在绕着校场跑圈,大牛跑在队伍中间,北地的汉子都是高高壮壮的,大牛更是比其他的人壮了一些,覆盖在皮甲下面的肌肉像岩石一样坚硬,用翠仙楼的婆娘话来说,压在身子上都感觉硌得慌。

  大牛是土生土长的临羌县人,带有一半的的羌人血统,是羌人劫掠暴行后的产物,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被周围的大人称为野种,被周围的孩子嘲笑,开始的时候,弱小的他只能忍受,逐渐的长大,逐渐的变得强壮,也逐渐的变得暴躁,逐渐的学会了用暴力回应嘲笑,逐渐的让周围的人闭上了嘲笑地嘴巴,可是也让周围的人疏远了他,为了他和老娘的生计,他当上了县兵。

  已经跑了三个十圈了,十是大牛能数过来的最大的数了,头上蒸腾起了茫茫的雾气,身上已经全湿透了,真想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可是县尉说了,身上的盔甲就是自己的第二条生命,在训练中绝对不可以脱掉。

  想到县尉,不自觉的向队伍的头前看过去,那是一个和北地汉子不一样的一个背影,个子倒是一点儿不矮,甚至比大牛还稍稍高了一点儿,只是有些纤细了,可是如果因为身材而小瞧了他的话,一定会吃大亏的。

  想到这里,大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永远忘不了在前几天较力的时候,自己这个大力士可是被这个苗条的县尉完败,趴在地上实实在在的吃了好几口的土沫子,每次想起来都能感觉到浑身的酸痛。

  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县尉好像凭空出现在这里一样,可是在大牛的记忆力,他就应该是县尉,他一直都是县尉,但是之前的事情又都记不得了,能记住的只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县尉开始让他们跑圈,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动作,当兵打仗不是要比谁的力气大、谁的武艺高吗?

  这个年轻的县尉好像从来没有教导过他们武艺的,大牛的脑子有些不好用了,算了,老娘打小就说我的脑子不好使,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他是服了县尉的,从被县尉一连摔了十几个跟头开始,就彻底的服了,用县尉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对了,叫一切行动听指挥,还有,服从是军人的天职,这些都是县尉让他们背下的,脑子不好使的大牛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背下来,至于天职是什么,他可不关心,也许天职就是县尉吧。

  小刀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喜欢思考的贼,贼这个职业是需要思考的,像大牛一样的榆木嘎达脑子的人是做不了贼的,贼可以说是一个既需要脑力,又需要体力的行当,缺一不可。

  作为一个贼,小刀是成功的,他曾经在京城连盗了十三家富户,掠得财宝无数,当然大部分的财宝他救济了城里的穷人,即使在京城,贫苦的人一点儿也不比其他的地方少,还有少部分救济了迎春院的姐儿,那段时光是小刀最辉煌的时光,在迎春院里,刀少的风光一时无两,也许是作得欢死得快吧,也许十三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他栽在了第十三次上面。

  行踪暴露以后,六扇门发出海捕文书,可怜的刀少只好夹着尾巴逃离了京城,一路向西,九死一生的摆脱了六扇门的追捕,定下身形仔细一看,已经来到了西北的边城,再往前就是羌人的地界了,只好落下身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安顿下来。

  回去是万万不敢的了,这个地方还真的没有什么富户,要知道小刀可是一个有原则的贼,他有一个原则,穷人是绝对不会下手的,可是这个方园百里只有这么一个县城,县城里最有钱的算是县令了,县令的家里他去过好多次了,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他下手的东西,再说,呆的久了,他越发的知道了,县令真的是百姓心目中的父母,是一个真真的好人,这样的人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下手对象里面。

  可是小刀也要活着呀,身上带着的钱是越花越少了,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他只好抛弃了本职行业,另谋生路了,偏偏刀少除了贼这个职业以外别无长处,恰好赶上县里募兵,于是这个资深的贼成立一名县兵。

  凭着灵活的心思,当兵吃饷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直到这个年轻的县尉出现,在小刀的记忆中,这个年轻的县尉一定是凭空出现的,作为一个资深的贼,小刀对自己的记忆力是非常肯定的,可是有一个疑问一直困扰着他,如果这个县尉是凭空出现的话,那么之前的县尉是谁呢?

  小刀曾经努力的想了好久,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之前县尉的样子了,尽管骨子里认定之前的县尉绝对不是这个人,可是无论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周围这帮一起混了大半年的大头兵,都坚定地认为,县尉一直都是这个人,从他们当兵开始,县尉就是这个人。

  有时候小刀真的想骂,你们这群傻蛋,当兵最长的都有五年了,如果县尉一直是这个人的话,岂不是他十四五岁就是县尉了,长点心吧,莫非脑子都被驴踢过,也别说,这个地方驴马确实很多的,这群人小的时候说不定真的都被驴踢过脑子。

  尽管对县尉十二分的怀疑,可是同时也存在着十二分的信服,要说大牛的信服来自体力,那么小刀的信服完全的来自于脑力。

  这一个月以来,年轻县尉的训练花样百出,但绝对是非常必要的,作为一个对体力要求相当高的职业的资深人员,小刀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这样评价,跑步是增加体能最好的办法,深蹲、蛙跳、俯卧撑、平板支撑,当然,这些名词都是县尉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运动锻炼了全身的肌肉,身体强壮了,动作灵活了,打起仗来才能有更大的机会保住性命。

  另外就是县尉对整体配合的要求和训练,小刀可是深有体会的,有一次,面对三个武功远远低于自己可是配合完美的捕快,他居然没有一点儿反击的机会,只能落荒而逃,那时候的深深地无奈,让他认识到在战斗中团队配合的重要性,在团队面前,个人的力量是那么的渺小。

  这些经验都是小刀三十多年舔血生涯总结出来的,而且只有再次见到才会体会得到,如果让他去想,是不可能想得出来的,可是这些东西却被这个年轻的县尉信手拈来,如果说这个县尉是一位将门子弟也就罢了,可是大家都是知道的,县尉从小是一个孤儿。

  看着跑在队伍前面的矫健的身影,小刀的目光中充满着敬佩和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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