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危险

  这两个里其中有一个是比较敢说话的, 她人生的漂亮,尤其那双眼,与顾渺渺是一脉相承的风情。这女子开口说话时, 仿佛莺声呖呖, 她显然才出来讨生活,或许心里还有些不合时宜的绮思, 或许是因为尚未受过挫磨而不知天高地厚。

  总之,她直接把苍葭挤开, 坐到了魏知年身边。惹得苍葭挑眉,嚯,江山代有才人出。

  她人年轻, 又长得美,竟敢穿金丝绒这样挑人的旗袍, 新烫的时髦卷发在她肤白如雪的脸上形成一种和谐的性感。另一个则又是一种形容,乌油油的黑辫子使她有一种别样的纯美, 穿的蕾丝领洋装看起来料子不太好的样子, 若细看竟还有线头。不过越是这样越是惹人怜,倒可成全个令人潸然泪下的故事。

  这两个姑娘, 一个光鉴可人,一个芙蓉出水,竟各有千秋。

  “魏先生,我姓文,您也可以叫我莉莉丝。”她故意把语气放娇, 声音放软。魏知年不答, 端起一杯酒喂她喝了,却对苍葭说:“这里太冷清了。”

  哦,还得叫一堆人进来唱歌跳舞。苍葭并不觉得魏知年是为了支开她, 倒不是觉得自己于魏知年来说有多重要,她惯来冷眼看人,有此一虑,主要是觉得魏知年想做什么也不会避人罢了。

  她含着笑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颇是居高临下看了那女子一眼,魏知年似有所感,竟看向她。只是他眸子里的情绪藏的太深,她尚不能懂。

  这样的地方,舞女歌女都是全的。Miss章又刻意捧着魏知年,安排的都是一流的班子。包厢里小小的舞台上歌女烈焰红唇,轻吐般的唱着玫瑰玫瑰我爱你,那位文小姐几乎是要缠在魏知年身上了。

  桌台上又放了三排酒,看起来怪慎人的。

  苍葭不是个安静的性子,也无意去看莉莉丝在那演勾引阔少的把戏。也并不是吃醋,只是实在对蠢人作死这种事没兴趣罢了。因此转过去同另一个聊天,得知她姓周,也有个英文名,叫莉莉。真有趣,就仿佛是说好了一般,竟一个叫莉莉丝,一个叫莉莉。

  周小姐相对要老实一些,不过也有些跃跃欲试的,只是她面皮薄,不知如何开口便是了。

  舞台上又换了首歌,这个年头的靡靡之音听久了竟也觉得有趣味。苍葭见周小姐无意与她攀谈,便一心一意听起曲来。

  正听到上头的歌女唱到“爱呀爱呀,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

  忽觉有手拍上她的肩,她回头,便见莉莉丝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哦,是魏知年。

  “过来。”他语气和声调都淡淡的。

  过来便过来。

  文小姐奉承了魏知年许久都不见魏知年主动同她说上两句,这女人一直作壁上观,却能引得他这般注意。文小姐因此百般不服。

  因为不服,所以不让。苍葭本身也不想和他们挤来挤去的,干脆坐到他另一侧,魏知年见此,干脆将她揽过来。

  台上的舞女们见怪不怪,依旧合着管弦之声起舞。在文小姐拼命使眼色的作用下,周小姐这时候终于不再做背景板了。

  说话的语气、端酒的动作、开口时的表情都是教过的,即使温婉如周小姐,真打起了精神也是可圈可点的。

  “魏先生,我敬您一杯。”周小姐站起来,宽大的袖摆显得她越发伶仃。她笑的温婉,人看着也干净。苍葭就这样躺在魏知年怀里看着她,又像是透过看她发呆。

  文小姐也随周小姐一壁站起来,她身段袅娜,即使身处这样的境地也不掩傲气,只是傲气用错了地方,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魏知年听了,笑望着她们两人,他半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懒洋洋的。他眸微抬,眼镜的边框泛着金光,而她们其实并不知道这本质上预示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危险。

  唯苍葭知道。

  魏知年拿起了酒杯。

  是上好的威士忌,仅是闻着都能嗅出极烈的醇香。苍葭的心猛的一沉。

  包厢里依旧歌舞升平,这里头坐着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以及舞女与歌女,靡靡之音合着女人们的脂粉香包装出一幕考究的香艳。

  魏知年白衣白裤,不必浊世来衬,他亦是可令人意乱情迷的翩翩贵公子。

  却也不像个人,

  似鬼,不是人。

  那么顾渺渺会为魏知年心动吗?会。

  抛开极端、禁锢、私欲,这个人有一颗渴慕爱的灵魂。爱是爱,不是虚荣、价值、条件的种种附加。他无视人,但他偏偏懂爱。

  有人喜欢灰姑娘,有人喜欢白富美,有人喜欢一个人,只因为她是她。

  这样的人,是顾渺渺内心深处所祈盼的。

  苍葭在此种哲思之中抽离片刻,一杯酒递到了她唇边。

  酒杯半满,浓烈扑鼻。

  “我不喝。”她一面说,一面挑衅似的看了周小姐和文小姐一眼。

  “没事,那我代你喝。”魏知年难得和她心有灵犀。

  酒量真好。

  见他半杯酒下肚,苍葭由衷地感叹。

  “该你们了。”魏知年既然做得初一,就得由她来做十五。她于是微一扬脸,朝两人说道。

  文小姐自然觉得十分屈辱,干脆又绕过苍葭去缠魏知年,她也算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手搭上他的臂,说起话来娇滴滴的。

  “魏先生,我酒量不好,也喝不了呢。”

  所以说,人要找死,谁能拦之?

  魏知年果然偏过脸看她,唇梢微扬,眉眼一弯,仿佛温柔的能看化一池水。

  文小姐以为自己得手,正要笑着将酒递给他,却陡然被他抓住了腕子。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事。

  周小姐一声尖叫还没出口,就被苍葭那明晃晃的写上了你闭嘴的眼神制住了。她脸涨的通红,像一朵正盛放的玫瑰。鲜艳欲滴,是艳色也是血色。

  “既然喝不了,又凭什么来敬酒。既然要敬就好好敬,酒量不好,那不如,拿命来喝。”

  他的声音好温柔,温柔的似刀,在人身上划出一道口子,疼与怕让人不由自主地发颤。颤抖的睫毛如同蝴蝶,仿佛一种绝望的翩跹。

  苍葭就这么看着他掰开文小姐的嘴,慢慢的,慢慢的,将那大半杯酒灌了进去。

  酒的辣与眼前真实的恐惧让文小姐流下眼泪。

  苍葭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也是冷静的。她不再看那边的风景,而是对周小姐说:“喝。喝到魏先生高兴为止。”

  台上的人似乎早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了,依旧冷漠的唱歌、奏乐、跳舞,仿佛这不是个惨淡的人间,而是快活的仙境。

  文小姐大半杯酒下肚竟未醉,反而是清醒了许多,她此时终于收起自己之前那目空一切的傲气,低声下气地叫了声魏先生。

  魏先生并没看她,而是凝眉看着苍葭。苍葭正陪周小姐喝酒,不过她的确酒量不好,周小姐喝一杯,她只喝一口。

  偏偏周小姐被刚刚的阵仗吓到了,对此竟无异议,温顺非常。

  苍葭感觉到魏知年看她,于是回头朝他抬了抬酒杯,像是在与他干杯。

  魏知年不过一笑,之后又耐心同文小姐玩起来。

  女子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呈现出不正常的坨红,身子支不住似的,却不敢再往魏知年身上倒。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魏知年给她倒了第二杯酒。

  “文小姐,我们继续。”

  最温柔的脸,却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待喝到第五杯的时候文小姐终于崩溃,大声喊着魏先生我错了,我求求您,求求您。她声泪俱下,一声声如杜鹃啼血,周小姐此时已经快昏死在桌上了,但由于苍葭对她比较温柔也很有耐心,许她慢慢喝,也许她边喝边吃点东西,周小姐只是生理上的醉,其他都还好。

  苍葭知道魏知年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果然,文小姐这般反应既没有激怒他也没有打动他,他只是不紧不慢的又灌了文小姐一杯酒,然后就任由她瘫在地上。

  魏知年目光一过来苍葭就知道这个人要做什么了,原来这就是他的手段么,苍葭心想,也算是好手段。

  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成神必须心怀苍生,但其实很少有人会提起,若要心怀苍生,必须心硬。因为苍生是一个很大的概念,你必须有十分果决的取舍观念,才可以明白什么是苍生。

  这就是为什么,神是神,佛是佛的原因。神与佛的苍生,从来不同。

  魏知年那一双修长的手覆上她握杯子的手的那一刻,她抬起头来看他。那是顾渺渺的眼神,茫然里带着应有的坚持。

  “顾渺渺,你要插手我的做事方式吗?”他问她,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问她。

  “不,你有你的方式,但其实她们也很可怜。”

  “所以呢?”

  “就,稍微,不那么过分一点点。”

  她想了想,用一种十分平淡的语气叙述道。他听了,眼尾带出一点笑,唇落在腮边,但她却知道,他是让她把位置让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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