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圆圆
爷爷奶奶算起来是狗婆的同辈，从他们的角度，当然更愿意“帮”她的忙，照顾她的生意。爸爸妈妈本来不置可否，禁不住陈磊在旁边煽风点火，这事儿很快就定了下来。陈磊们决定后天在狗婆家里摆酒。
爷爷奶奶见一次两次陈磊都“听话”地响应他们的号召，自然欢喜得不行，又想出了一个幺蛾子。他们打算明天牵一头牛，十里八亲的亲自去送请帖，牛角上还要挂红绸，表示陈磊“独占鳌头”。卧槽这回陈磊汗滴禾下土了，这俩人加一块儿一百多岁了好吗，十里八亲一圈儿走下来该返老还童了吧？
妈妈小声责备陈磊，“瞧你起哄，这下好了，你自己搂得住么？”
陈磊咳嗽一声，跟爷爷撒娇，“牛角就算了，你们要喜欢，我自己身上挂红绸去送请帖好吧？”
爷爷也知道陈磊心疼他的腿脚，当然又是欣慰又是高兴，“你一个人走也不行，你爸妈还要忙酒席的事情，这样吧，让你树华叔陪着走一圈吧。”
陈磊点头答允。树华叔是陈磊远房叔叔，也是树字辈。因为他家进县城必须经过陈磊们老屋门口那条路，陈磊印象里他和大伯还打过几次招呼一起抽过烟，所以对他的脸不陌生。总之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开完这个家庭会议，陈磊打算再次去东厢房探个究竟。
刚走到堂屋，远远看到那个S弯的下端，也就是先前出现红衣身影的地方，又出现了那个红衣身影。
这一次，没有瞬移，安安静静的停在那里。陈磊也看得真切，那是一个穿红衣的女人。
那股黑气，也还是隐隐地从她身上飘出来。
这一次，陈磊不动声色。
只怕贸然一凑近，她又逃走。不知恁的，她总是这么远远的待在那里望着陈磊，让陈磊感觉她其实并没有恶意。陈磊改变了去东厢房的主意，转而走向堂屋后门。经后门穿过杂物间，就能到达当年爷爷种下的那一片竹林。
竹林依旧婆娑，满地厚厚的枯叶杂枝。陈磊顺着屋檐走向大伯当年竖起的那个木人桩，鼻子一时有点发酸。
12岁大伯去世后，陈磊再也没有来过老屋，连他的葬礼陈磊都没有参加，人埋在哪里陈磊也不知道。说起来，这也许是一种寡情吧。但是，在陈磊内心，陈磊深爱着的这个大伯，这种情感之深，并不是逢年过节上香、或是把他的东西放在手边耳提名面能够表达的，所以，把那个咏春拳人偶送给陈婆，陈磊并不觉得是一种亵渎。陈磊从很小开始就会隐藏心事，天生的大概，也很会有谋略的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对于感情更是这样。旁人极难看出陈磊到底喜欢谁，不喜欢谁。
木人桩已经在风吹日晒下变得斑驳腐朽，别说拿来练功了，看外表陈磊就算是轻轻一拳上去，它都可能立即坍塌。
这样一走，陈磊算是悄没声息绕到了那个红衣女鬼的右侧。她还是没有动，始终面朝陈磊们老屋那里站着。陈磊确定好她的位置，躲在墙边调节了一下呼吸，突然冲了出去。
她骇然转头，原本煞白的面孔变得更加惨淡。
陈磊既然打算先发制人，就没给她留任何反抗机会。早已准备好的“兵”字诀破口而出，左手捏成拳，直接挥上她面门。为了怕她再次逃走，陈磊脚下使出木人桩踩字诀，她仓皇后退之余，还是连连被陈磊踩中，即便不痛，也好叫她躲不开陈磊的拳头。
眼瞧着拳头就要呼上她眉心，她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
陈磊哪里是真的要打她，要不然怎么不直接用手掌的金刚结打得她魂飞魄散。千钧一发之际，陈磊收住了拳头，拳头和她眉心的距离近到能够感受到她身体那股浓浓的寒意。
半晌，她感受到陈磊停住了动作，才重新小心翼翼睁开眼睛。说起她的眼睛，还是蛮可怕的。倒不是没有瞳孔，而是整个眼睛包括瞳孔在内血血红，分不出眼黑眼白。
陈磊收回手，退开两步，冷冷道，“跟我来。”
她害怕又小心翼翼地问，“去哪里？”
陈磊冷笑，“有你说话的份吗？”
她噤声。
陈磊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通常来说，鬼魂，特别是没有资格进入轮回的游魂，别说阳世了，连通常的各仙各道各僧各妖的结界都不能容忍他们存在。所以他们常常在晚上活动，因为这个时候各个结界的边界比较模糊，守门人相对来说警惕性会降低。
长得这么恐怖，还穿着红衣裳大白天晃来晃去。切。
陈磊转身走向竹林。
她愣在原地。
陈磊侧头看看她，举起左手拳头，“你刚刚没有感受到我手掌里有东西吗？”
她蚊子一般嗫嚅道，“有——我的脑袋像是被钻透了一样——”
陈磊说，“等我手掌打开，你就不是脑袋被钻透，而是全部魂飞魄散了。所以，趁我现在好脾气，跟我来。”
陈磊们一人一鬼走进竹林深处。
她似乎对老屋既有种热切，又十分忌惮，边走着，边满脸愁苦地凝望。
站定后陈磊直接问她，“你是我大伯的什么人？”
她一愣，神色更加黯然。
过半晌，才气若游丝回答道，“树海说了，让我在这里等一个从头到脚发着金光的人。等到了这个人，我和他的缘分就真的尽了。”
陈磊听到他提大伯的名字，心跳慢了一拍，“缘分？你们俩是什么缘分？”
女鬼愁眉苦脸地望着陈磊，眼睛里面渐渐充盈，血泪眼见要喷薄而出。陈磊稍微别过头，天哪，这画面太美陈磊不敢看。
女鬼回答得倒是言简意赅，“他救过我的命。我等了他十年。”
“说清楚，”陈磊硬着心肠，“是救了你在生时候的命，还是救了你变成鬼以后的命？”
说不敢看，还是看了。陈磊瞥到女鬼的脸，只见她的血泪一滴滴淌下来，落到地上，把竹叶枯枝染成红褐色。
以后谁都别跟陈磊提湘妃竹了亲。
从女鬼口中，陈磊得知原来故事是这样的。这女鬼在生的时候名字叫做圆圆，少女时期不懂事，结交了一批瘾君子，吸上了毒，直至患艾滋去世。但在她患艾滋后，隐居到了一个山村，把所有的钱全拿出来捐给乡邻。乡邻们起初只当她是一个寻常病人，接受她的捐款，也时不时馈赠一些乡产。可糟糕的是，很快有传言道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从此乡邻当她是瘟疫，绕着走不算，不懂事的孩子们还经常在她租住的房门口拉屎、扔鞭炮、甚至用牛粪糊住她的门。
即便如此，圆圆还是尽力做善事，甚至某天用树枝救起了一个跌倒水塘里去的小孩。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能够接受她的善意，甚至包括那个被救起的小孩一家。
圆圆几乎没有治疗，她的生命结束得非常快也非常干脆。她最终因败血而死，浑身到处都是出血点，尸如枯槁。
可即便如此，村里人仍然没有放过她。他们焚化了她的尸身，甚至挫骨扬灰，把她身后的每一个粉末碎片都扔进了田间地沟。可就在这之后，那个被她救起的小孩、以及所有受过她恩惠的人，不约而同发起了高烧，神智不清。人们慌了，请来了一个道士，道士二话没说，当作邪灵作祟，把圆圆的三魂七魄全部打散，这可比挫骨扬灰厉害多了，从此圆圆的鬼魂陷入不入轮回的痛苦之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做琴树海的人，回村了。
那一年，陈磊5岁。
对，我之前说的，就是陈磊的村里的一段旧闻。
人们对于农民的认知，常常是“纯朴”“善良”等字眼，实际上，人性哪有绝对的黑或白。农民也可以很邪恶、很愚昧。
走题了，说回来。
（好累，这两天码字码的腰疼，晚安，晚上大家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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