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雷声逝去。耳畔还嗡嗡作响。怪兽左冲右突，不断地攻击我们当中的一个。我们则绕着石壁，互相掩护着，让它顾及不暇。吉光在上面的石头上，找准机会不断地射箭，但都不能穿透怪兽坚硬的皮革。这时那只怪兽再次逼近晏龙。晏龙挥舞着巨斧向怪兽的脖子砍去。

  “杀！——”我高喊着命令。

  怪兽躲过晏龙的进攻，头正好朝向我这方向，我瞅准机会一箭射出，正中怪兽的眼睛。怪兽嗥叫一声，暴怒地向我冲过来。这时大章的绳子缠住怪兽的独腿，他们几个迅速地同时用力拉住绳子，“倒！——”

  怪兽应声重重地摔在我面前，我踩住怪兽的脖颈，用剑抵住它的另一支眼睛。怪兽沉重地喘着粗气，竟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乌云散去，星光再现。我们重新点亮火把。我拔掉怪兽眼中的羽箭，血和脓汁流了出来。怪兽闷哼一声，仍然一动不动。奇怪的是，另一只眼角这时却流出混浊的泪水。

  吉光也从岩石上下来，狠狠地踹了怪兽一脚，“可恶的独腿牛，差点儿把我的耳朵震聋，现在头还晕晕的。把它的脑袋割下来，看它还叫不叫！”

  “还好这家伙没像逢蒙说的能喷火，要不然我们几个还不成了烤猪了！”大章心有余悸地说。

  “这东西的皮可够硬的，矛都扎不进去，不如我们把它烤了吃肉！”晏龙说。

  “主意不错！”几个人点头同意。

  我看着流着泪水的怪兽，却忽生恻隐之心。而让我感到有些失望的是，这怪物显然不是刻在家里墙壁上的怪兽。

  我看着石壁上的洞口，说：“最好先去探探洞里的情况，也许还有什么我们不清楚的东西在里面。——晏龙，大章，跟我进去。竖亥、奚伯和吉光，你们留在这儿看着这头疯牛。等我们回来再作处置。”

  我和晏龙大章手执武器和火把，小心翼翼地走进阴森森的石洞。潮湿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臊气味让我们有些窒息。洞内很宽敞，笔直延伸一段后，忽然变得开阔，地上除了零星的骸骨什么也没有。这里应该是怪物平时休憩的地方。

  “那是什么？”大章突然指着一个角落低声叫道。

  我们紧张地握紧武器凝神看过去，果然在黑暗中有一团东西在轻轻地蠕动。我拉开弓箭，大章和晏龙慢慢地向那团东西靠近。火光逼走阴影，我们渐渐看清楚，那竟是一个人，无声蜷缩在地上！显然还活着。

  我们走上前，心怀疑问和戒备。这是一个女人！当我认出是一个女人时，我曾一刹那激动得有些颤抖，这难道会是娥吗！但很快失望的心痛又让我清醒过来。她几乎全身****，长长的头发掩住大半苍白的脸庞，惊恐的眼神中却仍然透露着一丝坚毅。当她也看清我们时，泛起潮红的脸上满是惊谔。她不是娥！

  “你是谁？”我轻声问道，尽量避免她受到惊吓。

  她不停地打量着我们，嚅动了几下嘴唇却并没有开口说话。我见她仍有些颤抖，也许是因为寒冷。我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也许是个哑巴。”晏龙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把她弄出去。”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让人窒息。晏龙，你背着她。我们走!”

  那女人任凭晏龙一把抓起来背在身上。我们顺着原路回到洞外。竖亥他们仍然围着那只独腿牛头怪物小心警戒着。看见我们出来，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晏龙把女人放下来。女人裏紧我的外衣站在那里，当她看见地上躺着的怪物时，惊恐掠过就只有震惊了。

  “哦，这女人是洞里的吗？”吉光怪叫道。

  “也许这只吃人的牛正准备晚餐，结果被我们打扰了。”大章笑道。

  “幸亏我们及时赶到，要不怪可惜的，呵呵……”吉光坏笑地上下打量着衣不蔽体的女人。

  奚伯略有所思地说：“我倒觉得有些奇怪……”

  “姐姐！”这时一旁的逢蒙突然喊道，跑过来扑在那女人的怀里。那女人先是一阵慌乱，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什么，捧起逢蒙的脸端详了一会儿，又紧紧地抱住逢蒙，哭喊道：“逢蒙！弟弟——！”

  这回轮到我们震惊了。我们几个人相互看着，都是一脸的迷茫。

  奚伯嗯了一声，“那女人也是龙族的，是被送过来的牺牲品。”

  晏龙晃了晃手中的斧子，怒声叫道：“既然这样，连这只怪物，一齐杀掉，为娥报仇！”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怪物，又看了看相拥而泣的姐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娥真的被龙族人送到这里，那么这累累白骨中就有一份是娥的。想到这儿，又听见他们的哭声，不禁悲从中来，竟站在那里默默流起泪来。这一刻，我的内心是懦弱的，即使真的杀了他们，娥也不会死而复生像以前那样笑如朝霞般站在我的面前。

  晏龙看见我如此，猜想是因为娥而伤心不已，咆哮着举起利斧劈向那对姐弟。

  “等等！”哭泣中的女人猛地将逢蒙挡在自己身后，尖叫着伸出双臂。晏龙被女人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斧子在空中停下来。女人表情这时异常坚定，眼中闪烁着逼人的气势，竟让我们一时不敢直视。我们奇怪这女人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慑人气魄。她高傲地注视着我们，仿佛是一尊不容侵犯的神灵，让人忽视了脸上未干的泪迹。

  “你们是凤族的武士吧，”她镇定地扫视了我们一眼，“我知道，今天即使没有成为这只怪物的口中之餐，也会成为你们的刀下之鬼。”

  “那你还想说什么？”竖亥问道。

  “我是龙族的祭司纯狐。受神灵的谕示，为龙族的子民祈福，接受上天给予的福泽和恩赐。”

  “还有掠夺和杀戮！”我直视着她。

  她看着我，闪过一丝莫名的表情，声音柔和了许多，“如果神灵想要毁灭一切，苍生万物除了无助的求祷，就是保证自己是最后一个灭亡。”

  我不由哂笑道：“你这是为龙族犯下的罪恶辩解吗？神灵不是要毁灭一切，是要那些弥漫罪恶的种族不再生存，所以降此怪物要你们龙族灭亡。而你们不思悔改，无视上天的启示，不去虔诚地祈求上天的怜恤，而是更加猖獗地杀伐无辜的部族……”

  “不是这样的！”纯狐打断我的愤怒，“是神灵的启示，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按照神灵的启示！当我们攻伐你们的时候，心怀无比的恐惧。我们不知道这次或下一次会死多少英勇的族人。当灾难降临，我们束手无策，我们用死亡换取暂时的生存，接下来仍是逃避不掉的死亡……”

  这时地上的怪物忽然扬起了头，似乎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我们急忙用武器抵住它，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重新躺下来。

  “放心吧，一旦它倒下来就站不起来的，除非有人帮助它。”纯狐说道，“你们没看见它只有一条腿吗？”

  “它一辈子只能站着吗？”吉光不相信地问道。

  “是的。”纯狐肯定地说：“你们的确英勇非凡，让这只站立千年的夔牛倒在尘埃里。”

  “夔牛？是这只怪物的名字吗？”吉光问道。

  “是的，夔牛。”纯狐点头道。

  “你的意思是它活了一千年？”吉光追问着。

  “我只知道这神兽从古至今只有三只，有一只在伟大的黄帝时期出现过。黄帝战蚩尤长期不胜，后来经九天玄女所示，得夔牛，剥其皮做成巨鼓，靠着它摄人心魄的鼓声最终才战胜了强悍的蚩尤……”

  “它怎么会在这里？这就是你所说的神要灭你龙族的诏示吗？”我似有所悟地问道。

  纯狐默不作声，摇了摇头。忽又叹气道：“天有所旨，下民惟顺命而已。此兽居此山中，令周遭百里寸草不生，又时常作怪，风雨无常。我族不堪困扰，只能进同类以求能息其狂狷，以保片刻安宁。但此法终非长久之计，总想觅一平安之处举族迁移。见你们凤族虽近居其侧，却无此灾厄，所以……”

  我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前日你们劫来的女子是不是被送到这里来了？”

  纯狐愣了一下，随即道：“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那么娥呢？是不是被你们杀了？”晏龙挥舞着斧子叫道，随时都有砍掉女人脑袋的可能。

  我的心陡地狂跳起来，盯着纯狐，这时我真的希望她能告诉我娥尚在人间的消息。

  纯狐扬起尖尖的下颌，月光映着洁白的脸，那张脸仍是美丽的，竟让我霎时有些心动。看上去她并没有害怕晏龙的吼声和利斧。她同样用黑如炭漆般的眸子盯着我，缓缓说道：“我没有把你们所说的叫娥的女人献给夔牛。不错，我们是抓来一个女子，但就在我们准备带她上山的时候，前一天被根龙劫走了，不知去向。”

  “根龙！”我们几个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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