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雪吻
“荣公公,娘娘都坐了一个时辰了,才做完月子,腰还软着,哪儿受得了这样?”温菱心急埋怨着,却又无可奈何。
荣宝也是又心疼,又没辙,最后跺脚道:“咱家去乾清宫。”
“今个儿十五夜宴,皇上哪儿能得空?”粉蔻道。
“管什么夜宴不夜宴的,谁也不及咱们娘娘重要。”荣宝说着,奔乾清宫去。
若是程子谦不来,他就将程子谦给架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荣宝在半路上便遇见了程子谦的轿撵。
“你怎么在这儿?”程子谦问道。
程子谦下意识的皱眉,下了轿撵,便往承乾宫的方向去:“是不是皇后出了什么事?”
程子谦这声“皇后”说的极溜,原来,心里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属于她的。
即便荣宝多么的不乐意,还是低声将杜鹃所言,说了一遍。
就算程子谦不好,苛待了自家娘娘,那也没办法,谁让自家娘娘只听得进去皇上的话呢。
程子谦皱眉,大步向承乾宫去。
承乾宫前,凌曦穿着最厚的宫装小靴,站在廊下。
闻到龙涎香的味道,凌曦莞尔一笑:“程子谦,我们去打雪仗吧。”
莫说是后头跟着的刘彦庆,就是荣宝都有些缓不过来劲儿。
这哪儿跟哪儿啊?
方才不是急的要上房了吗?
而且,凌曦的眼睛虽然亮亮的,但却没有移动,显然,依旧是瞧不见的。
失明的人,如何去打雪仗?
再说,前一阵子便成为雨夹雪了,哪里有厚重的雪,能打雪仗?
程子谦看着含笑的凌曦,樱桃红的宫装,装扮的像个陶瓷娃娃,讨喜而娇俏。
记忆中,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娃娃,穿着过年的新装,坐在皑皑白雪里哭。
“好。”程子谦说着,大步向前,直接将凌曦背了起来:“宁寿花园那边还有雪。”
“你们都不用跟着。”程子谦吩咐道。
刘彦庆一点儿也不想跟着。
皇上今个儿已经完全不是皇上了。
当着各国使者的面,一句话没撂下,就狂奔向承乾宫;
夜宴各国使者,兴致勃勃的自己念了册后圣旨,露了一面,就走;
现在,跟着失明的皇后娘娘去打雪仗,这黑灯瞎火的。
“还傻愣着干什么呢?紧着将去宁寿宫的宫道点亮宫灯,摔着皇上或是皇后娘娘,咱家揭了你们的皮。”刘彦庆撇嘴吩咐道。
宫灯绵延,像极了天上的银河。
程子谦稳稳的背着凌曦,穿过六宫,行至宁寿花园。
一路上,程子谦与凌曦皆没有说话,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程子谦的步伐稳健而坚定,一步步踩在宫道上,再一步步踏入雪地里,每一个脚印都清晰无比。
凌曦看不到宫灯,也看不到程子谦的脚印,只从“沙沙”声,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雪了啊。
她一直想要打雪仗的,只是母妃说,这样的事情,并不适合她的身份。
这一次,她想肆意一番。
“把我放下来吧。”凌曦听得周围静谧的只剩下“咯吱咯吱”的声音,浅笑着道。
程子谦将凌曦放下,左右看了眼,将自己的黑狐斗篷解下,铺在石块上,让凌曦坐。
“坐在这里多无趣?”凌曦说着,俯身揉了雪球,向程子谦的方向扔去,笑声清脆,在空旷而寂静的雪地里,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同纯真的不谙世事的少女。
程子谦同样揉了雪球,向凌曦扔过去,只是角度总是那样刚刚好。
刚刚好可以擦肩而过。
刚刚好,可以让她感觉到雪球的寒气,却不会被雪球砸中。
这里空旷的很,不必担心凌曦会摔倒。
凌曦不辨方向的跑着笑着扔着,似是那些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切,都可以这样烟消云散。
程子谦同样跑着笑着扔着,但总是距离凌曦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用尺量好了一般,小心呵护着她。
凌曦跑的累了,笑得倦了,席地而坐,自嘲的笑着。
她竟为了不相干的人,耗尽了性命。
此刻,还为了不相干的人,难过着,痛楚着。
程子谦见凌曦坐了下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搀扶了起来,揉了雪球给她,放在她的手心里。
“这一颗,打先皇,至死都未曾说出秘密。”
程子谦站在凌曦身后,拥住她,握着凌曦的手,丢掷出去。
“这一颗,打熙桩,打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程子谦能感觉到,凌曦这一次,用的力气更大了些。
“这一颗……”程子谦又拿了个雪球,放入凌曦手心,声音低哑:“打自己,识人不明。”
她那样聪慧,七窍玲珑心,却没有看穿她在乎的人心。
这一次,凌曦没有让程子谦拥住她:“这个,我自己来。”
是她错。
是该打。
不是没有发觉熙桩的嫌恶,不是没有发觉熙宁的疏远,不是没有发觉父皇的欲言又止。
只是下意识的,选择了忽视,选择了模糊,选择了逃避。
不想深究,不愿细想,就想缩在壳里,汲取着那一点点的温暖。
结果害人害己……
凌曦用足了力气,将手中的雪球掷了出去,恨不能将自己一并扔出去。
她的眼前,尽是漆黑,她却觉得,这一颗雪球,似是撕破了一丝丝光亮。
三颗雪球打完,凌曦沉默了下来。
曾经,她很小的时候,看到熙宁,熙桩和母妃一起打雪仗,她们笑得很开心,很快乐,好像半点没想到,她们忘记了午睡中的自己。
她冲进雪地里,揉了雪球打过去,打到了熙桩的耳朵,母妃的呵斥,熙桩的怨恨,熙宁的嫉恨……
她一直期盼着,可以同她们一起打雪仗,痛快的笑,痛快的跑,痛快的扔。
明明她做的,与他们做的没什么不同,却挨骂了。
原来,一开始便是不同的……
冰冷的手心里,还残留着雪,凌曦将它们揉成小小的一团,张口便往嘴里放去。
从今往后,要冷了这颗心才好,那原就是不相干的人与事,只是一同过了十五年而已。
只是……十五年……
十五年,石头也该焐热了才是。
可惜,没有。
冰冷的感觉,只是一瞬。
下一刻,温热的唇齿贴了上来,温柔体贴的将所有的寒意吻去。
融化了,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