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十年后

  我叫叶萧,出自诗句“凉叶萧萧散雨声,虚堂淅淅掩霜清”,自记事起我就生活在这个叫洛沙镇的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说呢?挺无聊的,我甚至对这个镇子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镇子之中生活的人给我的感觉就像路人一样,完全没有任何亲切感,要说有那只有一个,就是我的爷爷,毛小芳。

  叶萧这个名字就是他给我起的,而事实上他并不是我的亲爷爷,可出于什么原因我与他生活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了,三年前他离世之时,我无意间翻开了他曾经记载的一些东西,对一些有点久远的事情知道了点原委,可也是马马虎虎。

  在这个院子里呆的久了,就很能体会出当时爷爷坐在槐树下的心情,物是人非的感觉,十分空洞,十分无奈。

  我竟然时常再想,如果最初那铁郎中不救我,我说不定已经重新投胎做人,也就用不着为了担心自己会死而守在这里,又或者我没翻看过爷爷的记载,起码剩下的日子我可以无忧无虑的,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我终于等到了第十个年头。

  爷爷走了之后这几年,我的生活十分简单,他在临走之前将一切都打算好了,先是盘下了镇南的陈当铺,那陈家老掌柜辞世之后那间当铺留给了他儿子,可惜他儿子常年寻花问柳最后不知得了什么病麻利的英年早逝,于是,掌柜换成了我爷爷。

  当铺的招牌没拆,只不过不姓陈而改用了爷爷的姓氏,叫做毛当铺,其实当铺的生意对于我爷爷来讲并不拿手,一来他年纪大了,二来也不善于经商,他的老本行是道士,索性就张罗起了丧葬堪舆问卜的营生。

  由于洛沙镇离国都很远,往来的都是一些商贩,都是一些脚客,他们善于带着异地的特产游走各地,我经常能够看到龙蛇纷杂的游商队伍出入在洛沙镇,据说游商后来逐渐变了样,变成了盗商,有些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伙由牵头人组织,勾结一批三教九流的人士一路坑偷骗拐,把赃物运送到偏远地区贩卖,在洛沙镇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果我早知道只剩下十年的命,我一定不会抛洒珍贵的汗水去修习爷爷口中神乎其神的茅山术。

  是的,我被他封为茅山第七十三代传人,还不是真传弟子,当时我还觉得特委屈,可奈何爷爷不是掌教,我也就没那么矫情,为了不让茅山到他那里断了传承,就答应了。

  茅山传人这个称号挺水的,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牛B,也在于当时爷爷已经年迈,几种重疾加身,他可能想教我一些本领但确实身体已经不允许了。

  于是,我每天都围绕着最基础的茅山武术来修习,其实武和术是两个分开的东西,可我天生的体质弱,又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年,能动就算是万幸,爷爷并不图我能有什么成就,达到一个强身健体的意思就够了。

  而我从武的方面没什么造诣,这不是我笨,而是我真不善舞刀弄枪,术这方面呢,理论知识比较强大,正统的茅山道学从修炼,到符篆,阵法我可以倒背如流,但根本不知其如何使用,换句话说就如同天龙八部内王语嫣一个德行,动嘴可以,但不能动手。

  我爷爷在的时候可以说铺子运作的风生水起,洛沙镇消失了一个妙手回春的郎中,却多了一个能掐会算的相师,此间一比较,镇上的民众对我们爷俩也没有太多的排斥,可也说不上是多喜欢。

  只是连他都不在了之后,那才真叫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一下子就看个真切,我又不会掐算,更不懂初一烧纸初二烧香这种亡魂之事,逐渐铺子就冷清了,可我对于做生意还是有那么点天分,低买高卖这是永不吃亏的真理,甚至利润还比老头占卜批卦来的瓷实,没看到爷爷的记载之前,我还一直保持着阳光的心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自从我知道命不久矣之后仅有的乐观也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到今天为止铺子已经三两个月没开门了。

  正躺在那棵大槐树下琢磨着怎么死才不痛苦,这时候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白天我没关大门的习惯,朝着虚掩的门一看,镇上三娃子傻杵在门外。

  这镇上的娃儿都不爱读书,成天在镇子里晃悠,长大点要么种地,要么放羊养猪,家境好点或者有关系的就跟着去大城市找活干,一年下来富不着可也饿不死。

  “进来吧!”我吼了一句,倒给那三娃子吓一哆嗦,他蹑手蹑脚的进来,小脸显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

  “给钱!”他冲着我伸出黑八溜丢的小手。

  嘿我这暴脾气,本来我脾气挺好,邻里和睦,精诚团结,从没和人使过脸,倒是让这小崽子一句话给我惹急了,也不知哪来那么大气。

  脸一沉,“谁让你跑我这要钱的?”我心里也过滤了一遍,难不成人要死,记忆力也跟着下降了?是不是真欠过谁钱没还,有没有这回事自己也打着鼓,临了临了别再得了个欠钱不还的名声。

  那三娃子也不怵,指了指镇南边我铺子的方向,“有个人等你好几天了,我来报个信那人说值一百块。”

  我心说什么人这么任性?我爷爷算一卦也才几块钱都算天价了,我一天的生意下来也没见过一百块,“走,我跟你瞧瞧去,见了人我给你一百,见不着人回头把你姐赔给我!”

  三娃子冲我做了个鬼脸就当先跑出去了。

  为了预防真有客人,我简单的拾掇了一下,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

  一路上看到了不少乡邻,他们有些日子没见到我都以为我出远门了,没想到在家,我甚至感觉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家里,到地球毁灭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

  三娃子一溜烟的功夫已经没影了,我漫步在镇子上,午后的骄阳晒在身上感觉无比舒服,在家里呆了这么久都要发霉了,殊不知原来在镇子上踱步也是比较快意的事儿,这条黄沙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浇灌成了柏油的,左手那吴老鬼院子里不知又来了哪个姑娘,花花绿绿的晒着少女气息的衣裤,三娃子的姐姐看到我停下了手中的活盯了我半天,她成熟多了,要不是爷爷走的早兴许亲事都已经定下,现在我却不敢抒发太多的情感,毕竟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就这么一路走着,眼看着就要走到铺子,那一排二阶楼从最初的沙土房变成了现在的泥瓦楼,很多原本没在意的东西现在看来格外的美好,其实活着才是幸福的。

  转而想起三娃子刚才叫我来说是有人要见我,可铺子前没有半个人影,这种恶作剧着实没什么意思,可我并不感冒,只当是没发生过,转头就往回走。

  “嘿,我说,怎么这就往回走了呢?”我寻着声音回头看去,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提溜着三娃子朝我喊着。

  我一转身,他把三娃子给放了,“我还以为这小子骗我玩呢,一百块买个人影可就亏了。”

  一听这话,我就笑了,“就是买我这个人,你也不见得赚。”我打量了一下那胖子,虽然一身干练的行头与他的身形不符,倒也能看得出来是个常年漂泊的角色。

  他挠了挠头,似乎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姓毛?”

  我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什么习惯,再无理的客人也不能上来就说脏话吧?随即回应了他一句,“我姓什么跟你有毛关系?”

  那胖子一听还不乐意了,从头数了一下,不耐烦的说道:“不就是这个铺子么?你到底是不是这铺子的老板?”

  我点了点头,看来这胖子按图索骥,只认铺子不认人。

  胖子向我身边走了走,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注意,压低了声音,“毛小芳是你什么人?”

  听了这话,我警惕性提高了点,毛小芳这个名字几乎没什么人知道,镇子里的人都叫他毛神算,如果他不提这三个字,我都快忘了我爷爷真名叫什么了。

  可人都说心宽体胖,面善之人九分善,这胖子让谁看都不觉得是坏人,我行得正走得直怕什么,于是将铺子打开一扇门,心想就算找我麻烦我一呼喊镇子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还怕你抢劫不成。

  “他是我爷爷。”随即一摆手,先进了铺子,那胖子跟了进来。

  他咧嘴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擦了擦脸,“那感情当年铁郎中还真把你给救活了?”

  “托他老人家的福,我现在活的好,只是没机会当面谢过救命恩人,听你这么说,你见过他?”我想试探一下,这胖子好像对当年的事十分了解,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来找我,如果是铁郎中让他来的,那就好办多了。

  他点了点头,“见倒是见过,五年前他救过我一次,也是死里逃生,命当再造啊,我就答应帮他办一件事,他让我转交给这洛沙镇毛小芳一样东西。”

  其实我对于什么东西并不是太感兴趣,就是放我面前一座金山,都没什么吸引力了,“我爷爷七年前就驾鹤西游了,东西你只有烧给他了。”

  他听了略微显得有些遗憾,转而一想,“既然你爷爷已经仙逝,那交给你也是一样的,也算是完成了铁郎中的委托。”说着,他从包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三卷东西,包裹的严实,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出于一个当铺掌柜的敏感度,这东西没多金贵,最多就是墨宝之类的东西,价钱也不高,市面上没什么人看好这类东西。

  胖子把那几卷东西散布开,“这是个什么东西咱可看不懂,就这三片,你看看吧!”

  我看着那三片东西,是软铜片制作的,年头也是不下三五百年的东西,上面不知用什么工具刻画着一个人的平面图,标标点点的能看出来是标记人身上的穴位,三片东西几乎一模一样,若仔细看能发现标注的穴位有所差别,但是差别并不大。

  看了半天,那胖子见我正琢磨着,就围着铺子转了那么一圈,“估计啊,这东西是要交到你爷爷手里的,你指定也看不懂,我拿去问过,好像说是什么来着?”他想了想,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是一种针法。”

  他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初为了给我治病,铁郎中穷尽所能用了鬼门十三针这么一种针法,可铁郎中只学会那么十针,另有三针他根本没参透,所以就导致我必须得每隔十年施针一次才能保住这条命,再看这三卷东西,心想会不会是鬼门十三针最后三针?

  可这东西即使到了我爷爷手里也没用啊,他压根就不懂针法,况且还是一门绝学。

  我皱了皱眉,问道:“那铁郎中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我可不知道。”胖子回忆了一下,“当时我中了毒,后来恢复了一段时间,在内蒙的蝶谷吧,当时他只告诉我五年限期内把这东西交给你爷爷就成,我哪知道你爷爷那么早就挂了?”

  我闷哼了一声,心想那铁郎中比我爷爷小不了几岁,估计也差不多与我爷爷地府相见了,哥俩一见面要是让我爷爷知道铁郎中找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胖子给办这个事儿,还不得气的再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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