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以解忧②

  他抿嘴笑笑，淡淡的饮了口酒，继而又说道：“不仅是你对凡世轮回没了记忆，这四海八荒的大小神仙，怕是没人知晓你究竟在哪里。这几十年来，三青神族使尽了法子寻你，想着纵是让你少遭些难也是好的，却不知这地雷劫真是极狠，我们竟连你的一丝气息都寻不得，更难想你都经历了哪些？”

  他这话语间轻描淡写的，我却深知他这深重的情谊。几十年间，弗央也定是费尽了心神的为我。

  我却还是惑惑不解：“缘何我自己连一丝记忆都没了？”

  他抬起眼皮，眉目间觑觑的看我：“地雷劫本就如此，天地二劫虽及可怕，却也是可让仙神们急速飞升的，人空法空，凤凰涅槃便是灰身灭智的过程，浴火重生后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

  他面色静和道：“诸法无边，故菩提无边，以知涅槃之道，存乎妙契。”

  我本是个不精经修的，话里言间却也听个大概，莫不是我受尽磨难如此便飞升了，神髓又精进了许多，那些苦难不洁的凡世之事，自然从我脑子里抹去了。我却左右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想着哪天去寻了那司命神君，把他那命簿子翻个底儿朝天也得知道我这轮回是怎么回子事。

  弗央看我蹙着眉，放了手中的杯盏，一手倚在石桌上，托了腮盈盈笑看我道：“又想去天上闹事儿？想必这会又要去闹司命神君了？你大可不必去为难他，这地雷劫不循宿命，不入命籍，事事皆看造化，你纵是掀了那司命神君的府邸也是无为。”

  我头便天崩地别的疼起来，总觉得那凡世轮回里似真似幻的似苦似甜，却怎地也提不起一丝丝的记忆。弗央又偷着敲了我的脑袋一下，墟中一下清明了许多。瞬时反应过来却见他又在一旁唏嘘笑我“十几年来少了你这个愣头，本神不知少了多少的乐子，可寂寞的甚。”

  我恼着噘嘴又饮了口酒，两臂撑在石桌上，一手托腮，一首擎着杯盏蹙眉道：“怎地这白稿酒，味道大不如以前的甘，今日竟这般苦？”

  弗央此时施了个法，把一旁的又一个石凳移到跟前，一手撑着头侧身仰在石凳上，又俏皮的扬起一手去挡那树荫里穿来的日光，丝丝银发和那银紫的袍子从石凳上滑下来，听我嘟囔着，便斜眉瞟了我一眼，不紧不慢道：“啧啧，你这嘴甚刁~这酒里加了桓衡，虽跟你那女娲的灵泪珠子比不得，却也是个不死灵药，助你恢复行修可是好着呢。”

  他这话说的委婉，我却听得讶然：“那桓衡便是巫山的桓衡？那里不是有黄鸟和玄蛇看管的吗？听说凶险之极的，你怎地能得了？”边说边上下打量着，怎地我历了个劫回来，弗央已经行修至此了吗，能去巫山取药却全身而退却毫发未伤的，还，春风满面的？

  只见弗央收回那只摆弄着光纤的手，低眉垂目间不慌不忙道：“是你那心尖儿上的涤俊，如意接你回来那日，他便给了我，请我炼好了让你服了。”说着转而挑着眉眯着眼瞧了瞧我道：“那混小子，看不出还是个情种，你往生归来那日，你娘容若神使本遣人拦了他在三危山的山门之外，他竟眼皮也不抬的破了结界生闯了来，若不是容若神使怒不可遏的挡在你这殿外，你倒还能见他一见。”

  他一番话说得何其轻飘，我眼睑中却忽的用上两滴热泪，喉头哽了哽，心呼的沉了下去。

  几万年前的九重天上，我生生的把他刻在我的心间儿上，他却宁可弃了天族太子的位置也不愿应了天帝许下的婚事。我时常思忖着许是他心头早有了人，流泪心伤了好一段时日，纵是至今也不能释怀。

  几十年前我把那泪晶度与他，一心只想着，他心里装不下一个我，装了我身上的一滴泪也是好的，若我灰飞了，他也不时能忆起我的好，我也便心安了。可我此时又惶惑了，他既是婚都拒了，又何苦耗了元神去巫山为我寻药，想着心里多云海翻腾了一下，盯了那酒杯子有些神伤：“涤俊他……”，思忖着又顿了顿：“咳……四皇子他……无碍吗？”

  弗央还是倚坐着，哼笑了一声道：“他不过欠了你的，你又何苦这般伤神？”

  我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弗央一句话却说得我心头又暗下来，许是这样吧，他既心上没我，自是想将那些欠我的赶快还了，免得多生烦恼纠葛，我又何苦满心记挂着。刚刚心上的云海翻腾一下子忽的灭了。

  想来虽苦，面容却欣然朗朗，冲着弗央笑道：“不是要去透透风？这两日酣睡着，肚子如今饿得紧，离开三危山许久了，对那些个野味山珍想念的甚。你待我换了件漂亮的衣裳，咱们去大吃一顿怎样？”

  我这话说的突然，弗央哗然：“可你素不喜抛头露面？”

  他毕竟是了解我的，瞬而又舒颜笑道：“还得好好梳妆一番才好，我去唤如意过来。”

  说着便伸了个腰，起身悠悠的往门外走去……我看他走出两步便也要回到殿上去准备一番，刚一转身却闻听弗央在身后涩涩低语：“璃儿。我便是与你相识的太久，有些事……倒看不清了……”

  我顿了顿，琢磨着弗央今日怎地看起来有些许的不同似得，他却走得也快，待我回头问他，院子里却早就空了，只留着两盏空杯寂寥的摆在梧桐树厚厚的树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