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残山梦真 ，旧境难丢②

  涤俊倒是朗朗笑起来：“你这近身的宫娥倒比你这个尊神清明的甚！”

  我原以为他此番是与我来论方才的无礼莽撞，不想却又落得一番嘲弄，心中懊恼的甚，没什么好气的嗔道：“夜露更深，好走不送！”

  他那朗朗的明眸忽的暗淡了下去，转瞬又淡淡笑看我道：“如此，你便好好休息吧。”

  说着便起身稍作揖手，抿了抿嘴柔声道：“今日父帝知了你……旁听一事，甚有不悦，我又知你甚喜后风的课业，便陈请了许你一同来听。那后风老朽本不肯收女徒的，我便私下诓了他说，你为表诚心，赠了一本《天官九野》与他，他便欣喜着纳了。我此番来便是知会你一声，明日若见了他，切不可说破了。”

  “《天官九野》？那是何物？我也并未与他？”我惑惑不解道。

  “一本旧书而已，你知了便可，我便回去了。”他淡淡道。

  不知为何的，虽短短两次见他，总觉着亲切。这人骨子里也是不羁，却不似弗央那般傲慢.涤俊冲人笑起来，让人总觉温暖和煦的。天族的教导也是甚严，这皇子说话也拿捏得紧，我那上不得台面的帘窥壁听竟让他说成“旁听一事”……仅此可见他修养也甚好……

  星宿神君既收了他的礼就同意了我旁听一事，可见他言语间的所谓“旧书”怕也是件稀罕的物件。他如此大方我却也不是个小气的，赶忙紧走了两步上前拦了他，“我送送你。”他愣了愣，不晌又舒眉笑道：“好。”

  要说这天宫上的桐香殿是与我那三危山的一模一样的，在这九重天上算不得什么宏伟，院子里一株诺大笔挺的梧桐遮阴蔽日的和如意一同陪了我在这天宫几千年，看起来也不寂寥。从寝殿到殿门不过十几步路，今日却走的好生漫长，涤俊背着手身形挺拔的步步沉稳，默默无言。我也不知该开口讲些什么。许是薄裙轻纱，觉着这夜甚有些戚戚冷冷的。默了许久，总算走到门口，涤俊转身向我，和颜道：“夜深风凉，便送到此吧。”我也礼着点点头。他却并没急着走，微微皱眉看我：“不进去？”我赶忙“哦”了声，转个身往回走，又觉此般分别让人深感怆然，回头冲他高声道：“你那园子，静湖太过凄清，若是种些芙莲，定是一番热闹好景。”我这两步走出好远般，亦或是涤俊那身银色玄袍太过晶莹，散着些幽光让我不得看清，总觉那沉沉的面容下有许多要说的话。

  这九重天上明朗戚戚的夜幕下，只见他冲我温暖的颔首微笑，不觉间让我想起了年幼时曾和二哥偷着跑去凡世，听得那酒楼上戏子浓妆的一曲唱。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

  秦淮水榭花开早，

  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

  俺曾睡风流觉，

  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

  莫愁湖鬼夜哭，

  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

  旧境丢难掉，

  不信这舆图换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