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2章 她也无非29岁
说到剪头，王通说我给你介绍一家，那大姐手法熟练，身经百战，所向披靡，披荆斩棘，我说行了行了，你这特么是剪头的吗？
王通介绍这家名为“阿辉”，一进门我就觉得一股香气代替了洗发水和烫发药水的味道。
老王嘴里的那个大姐很富态，也很漂亮，她告诉自己不过27岁，没上过高中，上到初二就开始理发了，我说那你是理发界的老江湖了，姐很不自然的一笑，说其实羡慕你们这些学生，我也想上学，但人就活一次，再没机会了。我很感慨姐说的那句人就活一次，说姐你叫什么名字，姐说就叫我阿辉吧。
从那天起一直到毕业前，阿辉就成了我的御用理发师，而阿辉理发社就成了我常来坐坐聊天的地方，这里很小，但我喜欢。
晚上果不出所料，常老师把我和王通叫到了605。
“你们觉得今天大家的表现怎么样？”常老师先向我俩发问。
“我不清楚，我当时也在台上”王通说完转过头看我。
我说很不错，尤其是王通和金灵的表演是最好的，厂长可能稍差了一点。
“对，厂长的演员是一定要换的”常老师身子微微前倾。
“还有别的问题吗？”我问。
常老师突然很认真地说：“当然有问题，首先，开头不够吸引人，没有一下子就把观众的注意力集中，第二，中间野菜掉在地上那个情景是全剧的核心，但是铁柱选的背景音乐也太凄凉了，第三……第四……第五……”
美女老师一口气巴拉巴拉了这么多，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巴拉巴拉小魔仙啊。
张图拉梦想了这么多年的小剧场话剧就要出现在了观众面前，一心想构建一个属于我自己的话剧王国，如今我找到了一个能够帮助我实现梦想的地方和这样一群有共同梦想的人，现在的生活又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我渴望着自己能够在舞台下看自己的文字变成观众的笑声与泪花，而我所剩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了。
晚上我回到寝室，铁柱还未回来，球球问我今天怎么样，我说累，累得半死，还好只有半个月了，每天这么排练真是吃不消。
“我靠！今天导演让我撅着屁股看了一天的mv录像带，眼睛都花了”铁柱说着从外面几乎是爬着进来。
“怎么样啊？”球球问，似乎这里面最闲的人只能不断地问别人怎么样啊。
“靠，我以为进剧组能看见几个明星呢，结果都杀青了，就看到老邓了”
“真的假的？我草，你没问问他和那几个娘们上床的新闻是真的假的”球球眼睛一亮。
“哪敢啊，哎，图拉，常老师找你说什么了？”
“对了，我想告诉你呢，常老师说中间野菜掉在地上那段，你需要把背景音乐换了”
“为什么？”铁柱一愣。
“她说过于悲伤了……”
铁柱一脸懵逼，说：“那意思听我这音乐还得嗨起来呗”
“换一个吧，煞·笔”
铁柱低头边收拾箱子边犹豫起来，那箱子里除了他的几件衣服还有海量的CD和歌谱，这工夫他准备找一件秋天的外衣。
“不换！”犹豫再三后铁柱斩钉截铁地说，眼睛直勾勾的，面无表情，说不出是气愤还是认真。
“不换？”我和球球同时问道。
铁柱不说话了，倔劲上来了，吭哧吭哧地去洗衣服。然后回来拿鼻子嗯了一声就翻过去睡觉了，不一会就传来轻轻的鼾声，我知道这家伙太累了，估计在剧组不一定怎么哈腰装孙子呢，不仅不能给媳妇丢人，也不能放过这让自己一步登天的大好时机。
我也钻进被窝里，点上台灯开始改剧本，自己反复低吟吴家柱的台词觉得确实是拗口，最后改到后半夜了事。
但是开头无论如何也是改不出，我想不出怎么能一下子抓住观众，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我也累了。
第二天吕先生早早就来到了排练现场。
“开始吧！”吕先生坐在台下微笑着。
“快点！演员各就各位！”王通招呼着台上的三个主角：吴家柱、林海峰、吴大有。
“上次提出的那个活力车刀片呢，你做得怎么样了？”吴家柱对大有说，排练这就开始了。
海丰接：“怎么啦？我们的共青团员怎么今天怎么满脑门子官司啊”
“停！”吕先生突然喊道，表情不再是刚才的慈祥温和。
“前面全砍掉！太拖沓了！”
吕先生这一声几乎是命令，大家面面相觑，转而又都把目光转向了在一旁站立的我，示意问我这地方究竟该怎么修改。
我哑口无言，昨夜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的问题今天拿到了台面上。
“这样，来，你们几个这样演”说罢，吕先生一个箭步窜到台上，大家都为这一个小小的身手暗暗叫绝，老爷子快七十了啊！我这岁数的年轻人有的都上不去，比如球球……
“开头你们三个人把桌子围住，都低头看桌子上的图纸，脑瓜挨在一起，然后演员大有和林海峰一起喊‘好！太好了！’，之后吴大有说‘换材料，换材料，我怎么没想到呢！海丰哥，你太厉害了！’记住，情绪要兴奋，然后，吴家柱再接着说‘恩，是个好办法！这么一来，工作效率上去了，资源也节省了！哎呀，咱们厂这磨床修整的材料问题可一直都是个老大难，这下好啦！哈哈哈!’”吕先生边说边亲身示范，王通和我在一旁看得格外仔细，铁柱在二楼透过玻璃窗看得哈喇子都掉下来了。
“这样舞台效果像一朵花一样打开，记住，灯光只要一亮，第一句“好”就要脱口而出，而且要响亮，这样便瞬间抓住了观众！”
后面的戏只要吕先生觉得不称心的都会叫停，然后沉默良久琢磨怎么个修改，在吕先生的指点下大家情绪都十分高昂，似乎自己都得到了大师的真传，学了一身武艺，准备去一统江湖了。
“啪！”随着二肥和吴家柱的争抢，野菜掉在了地上。
“野菜？”二肥狐疑地问。
吴家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家柱！”金灵饰演的桂兰上场了，之前由于常老师觉得名字平仄太靠近，我把素兰改成了桂兰。
铁柱在二楼按下了按钮，那首音乐响起。
随后金灵一边埋怨着戏里的丈夫一边潸然泪下。
“停！”常老师突然一摆手。
“范禾，范禾！音乐为什么还是这首，没换呢？”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二楼的铁柱，我吓得冒了汗，但是心知铁柱平时一向冷静，哥几个当中属他做事最圆滑大气，他不换自有他不换的理由。铁柱把窗户拉开，微微一笑：“常老师，我觉得这段音乐不应该换，挺合适的，而且我想不出应该换哪首”
“曲子库里那么多音乐你选不出？”常老师的语气既是惊讶又是暗暗地发怒。
铁柱，你把我的美女老师惹生气了，我回寝要强奸你！
铁柱没有作声，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操控台，常老师也意识到吕先生在一旁看着呢，这样似乎不妥，于是转而一笑，说这个问题我俩下午再研究，来，继续，继续。
这样的平静却没有维持多久，晚上的争吵似乎是如期而至的。
605办公室。
“为什么不改！”常老师的问题很间接，似乎要求铁柱也能给出最简洁的答案。
“不应该改。”铁柱的回答果然如此。
“我说过，那音乐太悲了！”
“就应该悲啊……”铁柱的倔劲也上来了。
“怎么能那么悲呢？你不觉得这情绪过分了吗！”
铁柱闭着嘴看着老常老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没觉得啊。”
我皱着眉凝视着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屋里人不多，除了两位争吵的主角，还有我和王通、金灵、任胜晓。
常老师可能没想到这二逼孩子能顶撞自己，脸瞬间就红了，不知道这生气是因为自己作为一个老师的威严已经失去的掌控力还是因为真的觉得这个音乐效果实在不合舞台逻辑。
空气很安静，屋里没有人说话，这气氛并不是剑拔弩张，但是让大家都觉得不好做。
“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静一会”常老师突然眼泪掉了下来。
包括铁柱在内的所有学生都因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说不出话，铁柱的表情也不再僵硬，他看看坐在一旁的我，我和王通示意大家都出去吧。
走出门口，金灵转身又要回去，我一把拉住她问要做什么。
“我应该去劝劝老师，放心吧，你们先回去。”
金灵的这句话是冲大家说的，但是眼睛只盯着我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刻，她需要一个人同意并坚决的捍卫她的意见。
我深深地点点头，看着她进屋的背影，我发觉自己在这个时候却无能为力，当我把剧本的框架搭建以后，便不再知道做什么，我看见铁柱已经被王通拉进了电梯。
“图拉，快点，走吧”
我走向了电梯，一边是支撑我实现梦想的美女老师，一边是决定一起战斗的兄弟，而我在此刻是多么自私地依旧怀揣自己一个人的梦想，希望事情能得到解决，好让我写的东西能如期圆满的呈现于这个世界上。
第二天的排练常老师依旧出现在了观众席上，而铁柱没有来，有学弟问我范哥怎么没来，我随口说去治阳痿了，然后看了一眼常老师，她好似没有听见，一个人看着舞台，但明显情绪并不高，似乎还有些低落，能明显看出昨天没有睡好，我也不知道我们走后，金灵都和她说了写什么。
当演到最后结尾的时候，吕老师问常老师这个结尾是不是固定了，常老师才从思考中缓过神来，说早想把这结尾改掉，但是实在下不出还有什么办法，编剧导演都努力了，没有路子。
吕先生点点头，明白了常老师的心意。
正当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常老师突然说结尾改了！这个原来的不要了！
我走过去问老师怎么改呢？
只见常老师也是一个箭步窜上台，估计是太兴奋了，女汉子的嘴脸无法再装下去了。上台后啪啪啪几句话，点醒梦中人。她竟真的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常老师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好点子之后心情似乎也放松了许多，她长出了一口气，咽了几口水，开始说说笑笑了，我想在这个团队中，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压力，毕竟她只有29岁，也算是个未经太多世事的小女人。
这天晚上排练结束后已经是晚上9点钟，我和王通走到寝室楼下的时候看见了铁柱。
铁柱说你俩个王八蛋终于回来了，等你俩呢。
“我说你他妈跑哪去了”
“跑哪去了，你说跑哪去了！擦，寝室断网了，我想去找新的曲子，就去网吧坐了一天，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才找出了另外两个还算勉强过得去的”
我没想到铁柱消失了一天居然失去做这件事，我本以为他不去排练厅是因为赌气。
“咋了，****，你不生气了？”王通也是一笑。
“咋不生气，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应该换啊。”
我们仨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秋天的晚上有些凉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恋爱的少男少女外出缠绵的热情，我一下想到了两个人，杨兰，小荷。
“我不明白常老师为啥就非要我换音乐，太完美主义了”铁柱的话让我回到了现实中。
“她是处女座。”
我说草，王通，骂谁呢，老子我也是处女座。
“你不是处女座，你是处女！”
我说滚你妈蛋！
铁柱说：“咱仨必须在青鸟干出一番事业，多余的不说了，你俩最了解我”
我说了解你个毛啊，你他妈谁啊？不认识。
王通哈哈大笑，铁柱也一边笑，一拳打在我脸上，结果这一下把我也打笑了，后来索性三个男人一起笑……
这场面，呵呵，真矫情。
第二天我们仨早早就来到剧场，推开门，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还是比我们先来了一步。
是金灵。
“金灵，我们的副社长，你在干吗啊？”王通笑笑地问。
金灵听到有人叫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慌忙整理了一下背包，一看是我们，笑着说来这背背台词啊，对了，铁柱，你昨天哪去了？
我一捅铁柱的后腰，悄悄说：“你看，今天够你解释的！”
“唉”
金灵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问怎么了？
“胡佳今晚要请我们几个吃饭，她问我们排练到几点，我说得九点钟，她说那没办法了，就算了。”
“看来我们错过了一顿美食”我一屁股坐在舞台的落地式音响上面。
“那倒不是，是胡佳谈恋爱了！她的男朋友邀请我们去的！”
“啊？”我身边这俩犊子的叫声一个赛着一个，我说小点声，叫春啊！
但是我心里比王通和铁柱还要更加吃惊，那天胡佳说自己的不再想谈恋爱了，而她无法生孩子的事情只有我知道，但是今天又突然蹦出来一个男朋友，我吃惊的不是胡佳出尔反尔，而是无法理解这女孩内心的变幻，对于她们来讲，谈恋爱或者婚姻之类的话题总是显得格外崇高和隐蔽，或许上天发明了两种性别的生物，就是让他们永远地互相猜谜。
我问男朋友是哪位啊？
“哦，叫宋思明，就是你们口中的老流氓啊！”
“草草草！”这回我的声音比谁都大！
这就不得不说那另一个秘密，胡佳喜欢老流氓这件事也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啊，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于胡佳不再是一个可以保守秘密的人，似乎已经被无情的推开到了她的世界以外。
“谁追的谁啊？”铁柱问，眼珠子瞪得溜圆。
“老流氓追胡佳啊！”
这个结果倒是在我们大家的意料中，更是在我的意料中，因为至今我手机还存着胡佳的那条短信：“图拉，我确实喜欢老流氓宋思明了，但是我是石女，你知道的，我不能再爱，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个秘密，保守，谨记！”
这件事公开之后我和铁柱都觉得似乎最近一直忙活剧社的事情，已经好久离开了教室和周围的朋友好久，小荷、胡佳、老流氓，于鹏，孟达川、佟童、球球这些人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甚至杨思秀也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来。
看来你们哥我最近不在，这是要天下大乱啊！你们这帮王八蛋是要起义啊！
就在我们感叹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之际，大家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剧场，最后进来的常老师和吕先生。常老师今天气色好多了，穿了一件白色的夹克衫，和淡蓝色牛仔裤，身材杠杠的！
没有几个人知道那天在办公室里常老师和铁柱的争吵，只有我偷眼看了一下正在往总控室走的铁柱，心想不知道今天铁柱找的两个音乐是否符合美女老师的要求。
“来吧，同学们，今天开始吧。”常老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随着第一句台词“好！太好了！”开始了今天的排练。我静静地等着野菜掉在地上的一瞬间，不知道那时候铁柱再放另外两手音乐，常老师会做怎么样的反应。
第一幕结束了，第二幕李师傅上台，二肥在后面打招呼，我看看在后台整理衣服准备上场的金灵，心想这个女孩其实真的是很好，和她接触了这么久，她娇小，调皮，爱闹，内心文静，有自己专一的东西，有自己对所有事情的理解和思考，不计较，不畏难，不跟风，想着想着自己反倒是乐了出来，突然金灵一抬头发现了我冲着她笑，我赶紧想收住笑脸，但是已经晚了，我想完蛋了，我命休矣！
果然，金灵对我的表情感到很惊讶，然后冲我假装发怒地一瞪眼，我估计她要么是心想我精神病，要么就是心想我变态猥琐，我这是特么给自我塑造的是什么形象啊！但是金灵紧接着发现了我慌慌张张想收住表情却没收住的样子，自己噗的也笑出声来。
突然，我听到“咣”的一声，知道是装有野菜的饭盒掉在了地上。音乐响起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放错了。
常老师很淡定，然后回头看看二楼的总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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