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七章 巨牛

  痛感持续在体内摧残着。

  李青纠皱着眉,艰难的睁开了略显沉重眼皮,眼前朦胧一片似有一层幔纱蒙住遮挡,隐隐约约间,有一席明黄色的身影,泰然立于身边,李青紧张的张了张嘴,喉咙里苦涩干涸,声音沙哑的说出了几字之后,连忙挣扎着意欲起身拜见之时,耳边随即传来了那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不要乱动,好生休养。”

  声音青雉有力,摄入心田。

  年迈的李青紧紧闭着眼,血迹未干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开心的笑了。

  那是初登皇位的先帝的声音。

  那是先帝与李青初次见面的情景。

  ……

  ……

  李青自幼家境贫寒,母亲因难产而死,父亲迫于生计,无奈将李青贱卖到了太监房,由于生的一副讨喜模样,李青得以入了皇宫,从此与生父作别,再没见面。

  入宫之后,李青由于人小势单,被安排侍随在一位由于宫中变革而失势的老太监身边,偏居在宫中角落,冷冷清清几乎无人问津。老太监更是无所事事,唯有借酒度日,整日酩酊大醉。对待年幼李青更是呼来唤去,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顿毒打。使得年幼李青终日惶恐不安,面对老太监时更是小心翼翼,费尽心思的讨好与服侍,可也避免不了时不时的一顿毒打。

  遇见先帝那日,老太监再次喝的大醉,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在屋内溜达,不知怎地心头一热,便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御赐翡翠杯,迎着阳光仔细端详。由于午后阳光太过刺眼,不慎失手,翡翠杯落地,啪的一声脆响,摔了个粉碎,老太监顿时心痛难抑,双手挠头,蹲在碎杯旁边,摇着头,面色潮红,眼中逐渐露出了骇人凶光,一咬牙,猛然的起身,跺着脚尖声嘶喊着唤来了李青,命其跪拜于碎杯之前,浑身颤抖着取来了沾水的蟒蛇长鞭,一言不发,便对李青进行疯狂的抽打,年幼的李青惊恐无措,立刻失声哭喊,慌忙的磕头求饶告罪,却只是换来了老太监更加疯狂的凶狠抽打,顿时屋内鲜血四溅,腥气十足。一时片刻之后,李青已瘫倒在粘稠血泊之中,衣衫褴褛,体无完肤,口中不住的向外冒着血沫,一张一合,轻声自语。

  宫院高墙深似海。

  整个偌大的皇宫里面太监宫女无数,其中冤死之人更是不计其数,当李青认为自己也将成为其中一员的时候,先帝微笑着跨门而入。

  这是一场天命偶遇。

  先帝只是一时兴起,想起了之前那位老人儿,所以摒弃了随从,孤身一人意欲安抚一下在宫中操持一生的老太监,不料进门伊始便迎来了如此触目惊心一幕,先帝大怒,抬脚踹翻了抽打李青的老太监,俯身抱起已陷昏迷的李青,死死的瞪了一眼跪地求饶的老太监,反身离开,留下来老太监跪拜余地瑟瑟发抖的身影。

  一时片刻之后,皇帝贴身太监冷漠传旨。

  杖毙。

  老太监就这么死了。

  而李青却活下来了。

  李青命运也终于得以改变,一步青云,开始追随在先帝的身边,侍奉其左右。而李青更是固执的自认一个道理。

  一人一命。

  救命恩,拿命还。

  所以在先帝救下李青的那一刻起,李青就暗自发誓,将自己的命交到先帝的手中,从此身前马后,绝无怨言。也正是因此,深得先帝的信任。更是在李青步入束发之龄后,先帝便引荐李青以一阉人之姿,入了那所神秘的院子,于春花鱼塘旁,见了那位身着素衣的和蔼老人,从此开始修身习武。

  只为报恩。

  只为还命。

  只是先帝一生,征战极少,又久居宫中,一生将精力放于处理政事之上,使得国泰民安,也就少有危其性命之事,李青一身修为也就没有施展余地,所以始终没机会报先帝恩情,先帝临终病逝之际,李青本已决心追随先帝而去,怎奈先帝早已看穿李青心思,临终前唤李青于身旁,再次命其保护叶承隆的安全。李青无奈领命,只得舍弃自缢的念头,安分守在叶承隆身边,又偷活了数十年的光景。

  庆帝六年。

  叶承隆率军北征荒人,念其李青年岁已过半百,叶承隆命李青留守皇宫,并未将李青带在身旁,李青也因此错过了那场几乎导致叶承隆战死沙场的战役,若不是卫戈的儿子卫刑舍命救驾,恐怕李青此生再无机会报达先帝之恩,那次之后,李青抗旨出宫,孤身一人,日夜兼程的赶到重伤的叶承隆身边,执意追随陛下左右,以死相逼,无人能劝。

  今时今日。

  瘫软在叶承隆怀里的李青,面色惨白,呼吸微弱,浑身冰凉,耳边似有人轻声呼唤。

  匆匆人生数十载。

  一朝去。

  不复还。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李青脑海里面浮现最多的仍是那道最为熟悉的明黄身影。岁月流转,在一别了数十年后,李青很想开口问问那个人,是否安好,是否还记得自己。

  白发李青艰难的睁开眼,眼前仍旧是模糊的明黄身影,只是物是人非,这一次李青明白,他已是走到了路的尽头。

  没有丝毫的悲伤反而整个人十分的满足。

  已无遗憾。

  于是李青努着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颤抖着说出了他最后一句话。

  “这??命??还??了”。

  微微的笑了笑。

  而后。

  气息。

  人亡。

  叶承隆紧抱李青,瘫坐于地,脸上泪水横流,悲伤难抑。

  蛟龙长嘶震四海。

  远处缠斗的顾云裳,趁着些许间隙,撇见了叶承隆瘫坐在地上满面悲痛的无助神情,心里便已知晓了一切,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脑海里不禁回想了平日里与这和蔼老头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悲伤便如同决口奔腾的洪水,由心底翻涌而出,翻滚着在体内横冲直撞,最终演化为了无法抑制的巨大愤怒,直冲上脑。

  顾云裳凤目圆瞪,轻喝一声,手持听雪,化身成一道耀眼白光,直杀进末刹与数条蛟龙撕斗的战场。

  混乱的战场之中,寒光四射,巨斧开山不停的舞动着,锋利的斧刃于寒风中撕划出了一道道猩红色圆弧,用以抵挡着冰封蛟龙一次次凶狠的攻击。

  这时白光突现!

  顾云裳惊现在末刹身前几步处,扭身持剑,听雪随即不断狂舞,阴寒剑气瞬间密密麻麻的充盈于此,虽然都是部分与开山抵消,但仍有少数剑气由巨斧挥舞的圆弧缝隙间,一一呼啸而入,直直刺进末刹身体之内。

  鲜血顿时四溅。

  末刹残呼。

  白光再次一闪而动,顾云裳已抽身离开战场,身姿婀娜,立于末刹身前数丈处,剑指末刹,朱唇微张,轻喝一声,“封!”

  数条蛟龙立时仰天长啸。摆尾低首,开始围绕着末刹极速旋转。

  一时间。

  流沙飞石。

  大风狂作。

  寒气倾斜而出,泛滥成灾。

  只得片刻。

  顾云裳沉默收剑。

  一瞬之间。

  大风息。

  烟尘尽散。

  蛟龙去无踪。

  众人面前,默然矗立于一座巨大冰棺,冰棺之内咧嘴末刹被冰冻其中,双目圆瞪,生死不明。

  顾云裳稍稍松了一口气,体内一直翻涌不止的灵力,也在顾云裳暗暗疏导下逐渐趋于平缓,又看了一眼冰棺之内的末刹,已无法察觉出丝毫生气之后,踏步向前,默然走过冰封末刹的冰棺,蹲在了叶承隆身前,看着叶承隆怀里安详闭目的李青,泪眼婆娑。

  叶承隆生硬的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伸手轻轻抹去顾云裳脸颊上的泪水,轻轻的说一句,“辛苦了”。

  顾云裳红着脸,摇了摇头。

  叶承隆轻轻放平了李青,拉着顾云裳的手,缓缓站立,看着顾云裳略显疲意的面容,轻声细语的说道,“是朕无能??”。

  话未完,顾云裳便使劲握了握叶承隆的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轻声的说:“陛下今日为何躲在众人身后,其中缘由你我最懂”说着顾云裳看了眼秋水怀里的面容呆滞的叶长安继续说道,“你我夫妻一场,原本就应相互扶持,何况臣妾原本就有许多事欺瞒了陛下,事泛欺君,今日事了,臣妾有许多话想与陛下诉说,还望陛下不要嫌弃臣妾烦。”

  叶承隆微微摇头。

  “朕很愿意听。”

  顾云裳微笑点头,开心的似手握糖果放声大笑的孩童。

  尔后。

  顾云裳决然转身,抬手举剑,面对身前几人,冷冷的说道,“还有谁?”

  一声狼嚎响彻天地。

  啪啪啪啪。

  苏勒查哈一边鼓掌一边缓慢的倾身从巨狼的身上下来,身形站稳后紧了紧身上肥大的绒袍,抬头看着顾云裳,微微一笑,大声说道,“姑娘好身手啊。”

  顾云裳看着泰然自若的苏勒查哈,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苏勒查哈笑着信步向前。没有几步,苏勒查哈已到了冰棺旁边,看了眼冰棺之中的如同死人一般的末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敲打了几下冰棺,沉声说道,“别玩了。”

  冰棺之内,末刹似能听到了苏勒查哈的话语,眨了眨眼,微微咧嘴笑了起来。

  咔咔咔。

  冰棺裂开的声响一下子充斥着众人耳膜。

  冰沫飞溅,无数条细小裂缝错落惊现,耀眼腥光透过缝隙凶猛溢出。

  轰。

  天地震动。

  冰棺瞬间炸裂。

  绵绵的寒气系数散尽之后,只见末刹幽幽漂浮于空中,浑身已被浓稠血气层层缭绕,突然,血气极速的紧缩,将末刹紧紧包裹其中,尔后噗的一声,所有血气瞬间散去,幻化出一身暗红色的雄壮盔甲,头盔上两个令人瞩目的巨大弯角直指向天。

  一时无声。

  末刹闭目仰天。

  鼻间忽有浊气一股尽出。

  猛然睁眼。

  整个人犹如千斤巨石般轰然落地。

  整个大地颤抖不已。

  顾云裳有些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背后冷汗直流。

  末刹则神态轻松,嘴角咧开,憨气十足。开口大声嘶喊着,“还有我!”

  震慑天地。

  顾云裳仔细端详着身披的战甲末刹,脑海中不住摸索,隐约浮现出了曾在古籍中出现过的名字。

  “灵甲巨牛。”

  顾云裳紧接着浑身一颤,盯着末刹战甲下憨厚傻笑的脸,瞬间如冰水淋头,口中呢喃惊呼出了三个字。

  “七魔将”。

  末刹身旁。

  苏勒查哈痛苦的捂着耳朵,有些恼怒的看着身旁末刹,一抬脚使劲踹在末刹的背后,口中愤怒的念叨着,“你喊这么大声”。

  魁梧末刹被苏勒查哈踢的身形摇晃,步履蹒跚向前,却并未恼怒。

  一回头,看着愤怒的苏勒查哈。

  嘿嘿的傻笑着。

  苏勒查哈见状更加愤怒,凶狠的继续打骂,嘴中不停嘀咕着。

  “还笑,还笑,你这头死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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